第10章 第十章“无辜死去的孩子们,也太可怜……

透明的淡蓝『色』游戏面板上,那条生机勃勃挣扎波动的小小折线,突然变成了一条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直线。

工藤理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停滞了一秒。

在这一秒内,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心电图,很希望这只是她晕车后产生的幻觉,也许下一秒,这条平滑的直线又会重新跳动起来。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它仍然只是一条失去活力的,平静的直线。

实在是太安静了,就好像在它停止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属于某个小生命的时间,也彻底停止了。

“工藤警官?”松田阵平的声音把她从游离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望着她,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探究,“没事吧?”

工藤理绪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却发现嗓子干涸到难以说出一句话,她被突然吸入的冷空气呛得咳嗽了几声,才终于能勉强哑着声音开口:“我没事,我们去找栗屋老先生,快!”

林试之森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但是自它修建以来,已经过去有些岁月。许多设施早已老旧,偌大的公园里连路灯都没几盏,树林里的灌木和杂草没有经过修剪,枯枝落叶堆积一地,这种情况下即使工藤理绪有手机定位,等他们找到栗屋老先生也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被他们发现时,栗屋老先生昏『迷』在地,似乎是被人从身后袭击,后脑大量出血,现场看不见赎金和绑匪的踪迹,附近也没有栗屋奈奈的身影。今夜来林试之森的人太多,而栗屋老先生和绑匪交易的地点又是其中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这里又没有监控和目击者,只要绑匪拿到赎金后混入人群中,再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工藤理绪和松田阵平实施了简单的急救措施给他止血,然后叫了救护车将栗屋老先生送往医院急救。还好他们送去得及时,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发现,这种出血量下栗屋老先生必死无疑。

他们一直在医院等到栗屋老先生脱离生命危险醒来,想试试栗屋老先生有没有关于绑匪的线索,然而醒来后的栗屋老先生却十分虚弱,面对提问更是一问三不知。从他透『露』的消息来看,他只是遵循儿子和儿媳的嘱咐,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把赎金带到约定地点,在此期间绑匪没有给他打过哪怕一通电话,他在焦急中等待了几十分钟,天『色』渐暗,眼前的景象越发看不清晰,他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样完全失去意识,等他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在医院了。

“警官先生……既然绑匪已经拿到了赎金,他会放奈奈回来的吧?”

老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因为伤势过重连呼吸都费尽,他挣扎着拉住正要离去的松田阵平,已经浑浊的眼里全是让人不忍打碎的希冀和盼望。

工藤理绪和松田阵平都没有说话。

医生之前就叮嘱过他们,病人伤势未愈,加上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可能会刺激到他的话。

没什么比给予希望再打碎希望更残忍的事了,必然会被戳破的谎言哪怕是出于善意,也让人感到沉重。

但又不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年轻的警官沉默良久,半蹲下身握住老人的手,平视对方:“会的。”

没办法再听下去,工藤理绪偏过头,推门离开病房。

她在医院的走廊上站了很久,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她的腿一阵酸痛。

她双手抱臂靠着墙,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松田阵平走到她身边,低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瞥了一眼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并没有点燃烟,只是叼在嘴里。

“我联系了近山警部,他们马上回警视厅。”

工藤理绪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抱歉……刚才留你一个人面对那种局面。”

“不用。”他说,“总要有人出面当坏人的。让漂亮的女警官说谎骗人,揭穿后老人家会觉得加倍受伤吧?感觉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信任了之类的……所以不如让我来。”

工藤理绪无奈地笑了笑:“松田警官,你对谁都这样吗?”

“怎么会?”松田阵平偏了偏头,挑眉道,“今天在这里的如果是萩,就让他去骗人了。他看起来就一副骗子样。”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笑了起来。

“松田警官,你现在求我的话,也许我会考虑不把刚才那句话告诉萩原警官。”

“那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萩,是谁挟持我导致他的车底盘报废。”

工藤理绪被气笑了:“这是威胁么?”

松田阵平也笑:“这是反击啊,工藤警官。”

警视厅。

两人回到警视厅时,近山警部带领的行动组成员也回来了。

近山警部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栗屋夫『妇』和绑匪“联手”欺骗这件事,正神『色』冷肃地和栗屋夫『妇』二人交谈。

“栗屋先生,栗屋太太,你们的做法真的让我们很为难!行动之前我们就一再强调,完全配合警方行动是救出你们女儿的必要条件。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私下和绑匪达成协议帮他摆脱警方的追查?你们这样的做法,不仅损失了赎金,还让我们失去了抓捕绑匪和营救人质的机会!如果你们没有办法完全无条件信任警方,我们接下来的营救行动会很难展开——”

似乎是被他最后一句话刺激到,本就焦虑难安的栗屋夫人瞬间爆发了:“信任?十年前我们倒是很配合警方的行动,结果呢?!就因为你们的废物无能放跑绑匪导致久美子被撕票!你们都已经害死了我的大女儿,怎么还好意思再义正言辞地要求我们无条件信任警方?!”

“警方不能信任,难道绑匪就能信任吗?!”近山警部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做法有多危险?!绑匪很可能在拿到赎金后就已经选择撕票了!栗屋奈奈现在还没有消息——”

“你闭嘴!”栗屋夫人恐惧地尖叫起来,“奈奈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已经拿到钱了他没理由不放奈奈回来!他答应过的!”

目暮警部连忙打圆场安抚她的情绪:“栗屋夫人你冷静一点,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近山君也少说两句……”

简直是焦头烂额,目暮警部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恰好看到回到警视厅的松田阵平和工藤理绪,连忙把两人叫过来:“就是工藤警官和松田警官在林试之森发现昏『迷』的栗屋老先生的!”

听见这句话,栗屋夫人疲惫恐惧的眼里似乎冒出了一丝希望的火焰,她一把抓住工藤理绪的手,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全是恳求和期冀:“警官,你们刚刚从林试之森回来,有看到奈奈吗?绑匪有没有在现场留下什么信息?比如明天就放奈奈回来之类的?”

她握住工藤理绪手腕时用力太大,指甲像是很久都顾不得剪,此时早已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工藤理绪的雪白的肌肤内,留下一道道刺痛的红痕。

虽然这么痛,但工藤理绪却无法甩开她的手。

眼前的女人有着良好的教育和体面的工作,平日里养尊处优,总是以温柔优雅的形象示人,几乎从不和人争执。可是此时此刻,她素颜散发,以泪洗面,面容憔悴得像是短短几天就苍老了二十岁,顾不上体面、优雅、形象、尊严,像个泼『妇』一样在警视厅内和人争吵。

工藤理绪不想去指责这对父母的做法有多愚蠢或是盲目,也许他们是真的做错了,但他们也是真的心急如焚,痛不欲生。

这不过是一对因为失去孩子而快要发疯的可怜父母。

工藤理绪没有当过母亲,但她也能体会父母因为孩子心力憔悴的痛苦。在她受伤濒死,艰难复健那段日子,妈妈有希子也曾经无数次因为心疼她而崩溃落泪,父亲也曾多次在深夜里痛苦叹息,辗转难眠。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带给栗屋夫『妇』的能是好消息。

可是,已经没有奇迹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已经停止的平静的心电图上。

她要怎么说呢?难道要她如实告诉这位可怜的母亲,她的小女儿大概再也回不来了,而直接原因就是他拿到了栗屋夫『妇』准备的赎金吗?

栗屋夫人期冀的目光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

“警官你说话啊?”栗屋夫人眼眶通红,祈求道,“绑匪有没有留下信息?奈奈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奈奈她……”

工藤理绪艰难地开了个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隔着人群,松田阵平远远地望着她。

他见过温柔甜蜜如同小公主的工藤理绪,见过果断决绝拿枪“挟持”他的工藤理绪,也见过冷静清透像琉璃一样的工藤理绪。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工藤理绪。

她的手已经被栗屋夫人攥得通红,甚至被划出了几条刺眼的血痕,但她却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她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是罕见的无措,明明她已经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尽力更努力更问心无愧了,可此时的她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栗屋夫人。

【看起来有点可怜。】

松田阵平想。

就在这时,警视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目暮警部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段录音,女孩稚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她似乎非常恐惧,一直在哭喊。

“不要杀我……呜呜呜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呜呜呜……”

听到女儿的声音,栗屋夫人尖叫着扑向听筒:“奈奈!奈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因为是提前录制好的录音,小姑娘不可能听见妈妈的呼喊。

她仍然在不停哭泣,不断哭喊着叫妈妈爸爸,然而突然间她的哭声一滞,像是脖子被什么扼住了一样,只能听见从气管里断断续续挤出的气体声。她拼尽全力求生的挣扎反抗在大人的力量前微弱地像是蜉蝣撼树,栗屋夫『妇』听着对面小女儿的死亡现场录音,哭得撕心裂肺跪倒在地,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过短短一分钟,听筒对面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这个混蛋!!!”

几乎所有在场的警官都咬紧了牙,有的甚至红了眼眶。

又过了几秒,听筒对面传来一声电流声。

经过变声器掩饰的声音重新响起,似乎带着些微的笑意。

“感谢栗屋夫人和栗屋先生的倾情配合,多亏十年前你们和警方的愚蠢给了我信心,我才敢再次选择你们作为下手目标……啊对了,是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久美子的尸体?都过去多少年了啊,无能的警方找不到小姑娘的遗体就算了,要是连杀害她们的凶手都抓不到的话——”

“无辜死去的孩子们,也太可怜了吧。”

他用怜悯而惋惜的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随即大笑着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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