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情深

那双水雾似的眸子带着困惑,神情是少女般的娇憨与茫然,她抬起细白指尖轻轻的试探性地触碰了下嘴唇。

无辜的表情却做着惑人的动作。

她是完全不清醒的,谈让却瞬间清醒过来。

是他卑劣地趁人之危。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好想记不清了。也许是一个落日余晖的黄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她穿着白色衬衫从学校走廊的那一端奔向他,却在经过他时恶劣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他回头看,她在一片金黄的光中笑着跑开。

这个画面他记了好多年。

亲她这件事他也肖想了好多年。

趁她喝醉,偷吻她。

仗着她酒量差,第二天醒来便不记得了。

确实卑劣。

可他既非伟光正的君子,也非无情欲的圣人。若能祈得她的爱意,他宁可做罪名加身的疯子。

车内昏暗,世界寂静。

彼此的呼吸声都那样清晰。

下一秒,柔软莹润的唇覆了上来。

就这样毫无防备,突然降临,像神明不经意间的恩赐。谈让心跳停了一瞬,四肢百骸也仿佛被定住。

她主动地……亲了上来。

像是沙漠里极度干渴的人在汲取水源般,不遗余力地席卷。

离得这样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如蝶翼般的羽毛,能感受到鼻尖相抵的曼妙触感。

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每滴血液都在沸腾。

他渴求了这么多年的,她的回应。

仅仅一个吻,抵得过他过往人生千般荣耀带来的震撼。

他完全的沉沦,完全的由她主导。

然后,这个吻停了。

她松开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原来……不是水啊。”

她有些懊恼,怪罪般地盯着他看,她的唇带着一种暧昧的嫣红,轻启:“谈让。”

“嗯,我在。”

她重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呼吸声缓缓加重。

这个在她清醒时不会问出的问题,此刻他却可以毫无顾忌地给她答案。哪怕清楚,她第二天醒来便会忘记,可还是想一遍一遍告诉他。

“是。很喜欢。特别喜欢。喜欢了很多年。以后还会一直喜欢。”

她像是不满意这个回答,有点生气地用手指着他胸腔的位置。

说:“你不能喜欢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喜欢我,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你知道吗?爱情是没有友情牢固的,所以……我不能喜欢你,你也不能喜欢我。”

“倘若……我爱你百年呢?”

他声音很轻,像鹅毛拂过皮肤,又很重,像此生不渝的誓言。

他那么了解她,又怎么会不懂,她珍视这段友情,想要维持稳定,不愿产生畸变。

可倘若,他能爱她百年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谈让,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现在都觉得有压力了。”

闻妤说完,把脸别过去,背对着他。

她脑袋乱七八糟,各种想法不受控制地乱窜,都无法做出思考,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也是她最本真的想法。

她是真的觉得有压力了。

以前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谈让的好,是因为作为朋友,她可以回应他的好,把他的友情放在第一位。可是现在,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这种好,便让她有压力了。

头晕得不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车窗外的夜景也变得像诡异魔幻的梦境。

她索性闭上眼。

视觉封闭,听觉就敏锐了些。

她听到一种声音,像是冰霜凝结的悬崖,满目无垠的白,而后,生生不息的春风刮了进来,他是荒芜,亦是蓬勃。

他说:“你别有压力,是我乐在其中。”

次日醒时,已临近中午。

头不痛,但还带着一种飘飘然之感。闻妤的指尖抓了抓覆在身上的薄绸,掀开,里边是蕾丝边纯白的棉质睡衣。

睡衣是她的睡衣。

房间是她的房间。

但,她怎么会出现在麓园?

明明记得昨晚上她和云依依一起喝酒,中途她让司机回去了,然后她喝醉了宿在酒店,再后来的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她一直都是这样,醉酒之后就像失忆般,所以她极少喝多,昨晚算是个例外。

闻妤起身,去洗了把脸。

镜子中,水珠划过细腻皮肤,黑亮的眸子里染着茫然。

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该在酒店休息的她,回到麓园。只记得,她喝酒的原因是,谈让昨天回京市而这个消息居然是她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但此刻,她顾不上再纠结这点。

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刘阿姨想给闻妤准备早餐,但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也不敢贸然去叫她,只能先将一楼打扫一遍。

正在擦桌子时,看到闻妤从实木踏步板的楼梯下来。

“小姐,你醒了!”

闻妤环视了一圈,问:“刘阿姨,昨天晚上我怎么回来的?”

刘阿姨拿抹布的动作一停,认真想了一番后,才说:“昨天晚上啊,小姐你都醉得不省人事喽!是谈总把你送回来,又把你抱上楼,我煮好醒酒汤,也是谈总亲自给你喂完,他才走嘞。”

送?抱?喂?

这么……精彩吗?

这一系列的动词,让闻妤的细眉慢慢拧在一起。那天离开沪市时,她还决心般的要维持好这段友情,可一醉酒,又不小心缠进了暧昧里。

而且,这还仅仅是刘阿姨看到的。

那在这之前又会是什么样?

闻妤不敢想了,

轻轻揉了下眼梢,在刘阿姨问她中午吃什么时,心不在焉地回了句“薏米粥”。

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喝那几口粥也像是在应付。应付完,她拨通云依依的视频。

视频接通。

云依依那边的背景看着像是在酒店房间,她也才刚醒,头发有些乱。

“怎么了?妤妤。”

闻妤盯着屏幕里云依依脖子上明显的红痕,挑了下眉问:“别告诉我你房间里现在还有别人?”

“哪能,贺桢早走了。”

“……”

果然,这个女人。

闻妤不是八卦那类人,唇一抿,问她正事:“我昨天晚上怎么没住在酒店?”

那边像是听到笑话般,没忍住笑出声。

云依依笑得歪着脑袋:“你还说……要不是你昨晚喝醉了吵着要回麓园,我用得着给谈总打电话吗?”

“不过你面子是真大。谈总人昨晚要搭专机回沪市,一听你喝醉,直接就过来了。啧啧啧,真爱啊!”

云依依这人就这样,明知道闻妤对这个话题敏感,还偏爱提这个。

怎么说呢,其实在学生时代她就特希望闻妤和谈让在一起,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来比他们两人更般配的了。

某种意义上说,她算是闻妤和谈让的cp粉头,乐此不疲地撮合两位正主。

不过闻妤没领会她的好意,丢了个眼神过去,说:“少来。”

视频挂断。

闻妤推开那碗没喝几口的粥,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她去泡了个澡,温热的水包裹着肌肤。

酸感暂得舒缓,可心绪还是止不住地烦。

她从小到大的人生都太过顺风顺水,要说真正让她烦心的事,很少。以前总是为观众抨击她演技而烦恼,现在,她最大的烦恼成了:最好的朋友好像喜欢她,但她又要装作不知道,维持这段友谊。

擦了两下沾着水珠的指尖,闻妤从一旁捞过手机。

犹豫片刻,她还是拨通了谈让的电话。

无论何种时刻,他从不会拒接她的电话,哪怕是真的不方便接听时,他也会在接通后亲口说一句“稍等,我给你回电”。

闻妤从不用纠结打给他的电话得不到回音。

这次也是。

在关于公司管理层调动的会议上,谈让西装革履坐在最前端。他是后半夜才乘专机抵达沪市,休息不到四个时辰,可上天似乎格外眷顾他。

那双沉冷的眼下,不见丝毫乌青。

蓝牙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

“谈让……”

“嗯。”

他声音不自觉染上暗哑,只要想到昨晚她的样子,他的整颗心脏都难以自抑地疯狂跳动。

原本正在汇报的经理声音一停,以为自己哪一句让大老板不满,精神紧绷。

在得到掌权的那位抬手示意后,他才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汇报。

“怎么了?”

他嗓音很低,在经理洪亮的汇报声中,不易被会议室内其他人听到,却足够通过蓝牙耳机的收音让她听清。

“你在开会吗?”

能被听清的也包括汇报声。

“嗯。不过没关系,你说。”

“那个……”她顿了下,似是迟疑,却还是问出来:“我昨晚喝醉后,有没有怎么样啊?”

意料之中的,她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要告诉她吗?他们接吻了,他向她告白了。

如果她知道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再也没有任何立场再把这段关系的友情看待。即使做不成恋人,他们也无法再坦然地做朋友。

这对她太残忍。

可有时候,他真的好想对她这么残忍。

“你昨晚……”

西装袖口下,他手掌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浮现。如果此时她能看见他,大抵能看到他眼眸里隐晦的病态。

“我昨晚怎么了?”

疑惑又忐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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