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平桥决战

多么寂静的夜,多么痛苦的离别。

一座平桥之上,一条细水河边。

何等浓烈的雾气,何等骇人的飞鸦。

一个满眼风尘的人,一个华贵美丽的人。

人在桥上,桥安然在夜中。

连中尘竟先开了口,问道:“你找我?”

对方一字一字答道:“我找你,就在现在,此时此刻。”

连中尘冷笑道:“我问的是—你找我做什么?”

对方正是孔屠仁。

孔屠仁笑道:“我找你,只想问清一件事。”

连中尘道:“你问清了,我就一定要答吗?”

孔屠仁道:“我连问也没有问,你就不愿告诉我?”

连中尘道:“如果有事可做,我连来也不会来的。”

孔屠仁冷笑,说道:“你不来也得来,否则就是我派人抓来你。”

连中尘道:“我们何怨何仇?”

孔屠仁道:“这句话我问你才对。”

连中尘道:“我难道和你有仇?”

孔屠仁道:“我们难道没有吗?”

他说罢,迷雾当中走出来两人,一人狂发翩翩,另一人一袭黑衣,竟很难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不过—这二人背后既不背剑,也不负刀。

他们正是年家若和林婆婆。

连中尘佯惊道:“他们是谁?”

孔屠仁冷笑道:“这还是我问你的话。”

连中尘道:“你是说,他们是我派去的?”

孔屠仁笑道:“你们都听见了?”

年家若点点头,他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弹了。

林婆婆则是啐了一口,啐在河里。

连中尘冷冷道:“你想说明什么?”

孔屠仁道:“我想说,你派这两位杀手,就是为了杀一个无仇无怨之人?”

连中尘道:“难道不是?”

孔屠仁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说清,咱们之间的恩怨吗?”

连中尘笑道:“我们之间本就没有恩怨。”

孔屠仁道:“哦?”

连中尘道:“只不过,有一点我忘记告诉你了。”

孔屠仁道:“哪一点?”

连中尘笑道:“那就是—你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该毁掉了。”

孔屠仁问道:“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连中尘道:“你当真不知道这一切吗?”

孔屠仁道:“你说是哪个一切?”

连中尘忽厉声道:“我说的是曹水方!”

孔屠仁一愣,问道:“曹水方?”

连中尘道:“曹水方!”

孔屠仁道:“他怎么了?”

连中尘道:“你还不知道?”

孔屠仁冷冷道:“我若知道,还至于问你?”

连中尘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孔屠仁问道:“什么时候是?”

连中尘笑道:“十天之后。”

孔屠仁吃吃地道:“十天...十天之后?”

连中尘大笑道:“十天之后,就是十天之后!十天之后的新月夜,我就在这里,咱们还在这里!兄弟!”

孔屠仁彻底怔住了。

连中尘也会叫他“兄弟?”

孔屠仁也笑了。

连中尘说完话,已经无话可说了。

而孔屠仁此刻也无话可说。

他这次前来,目的只有一个:找清他和连中尘这个无形中的黑手,究竟有何恩怨。

而他非但不知道,而且更加糊涂。

连中尘已经要走了。

他转过身,正欲消失在浓雾之中,从此不见天明,不见人影。

但他知道,要留他的人绝不是孔屠仁。

年家若。

只听得很远的桥上,年家若低下头,厉声道:“你还不能走!”

连中尘笑了。

他根本没走,或许已走远,可一旦听到年家若的声音,他一定会回过头的。

年家若高声道:“你等不到十天之后!”

连中尘笑道:“我为什么等不到?”

年家若喘息几口气,仍然站在平桥之上。

孔屠仁只一挥手,将他穴道解开。

年家若冷冷地道:“你还认得我吗?”

连中尘答道:“我当然不认得你,倘若认得你,为何不救你?”

年家若忽冷笑起来,道:“可你认识我,你一定认识我的!”

连中尘道:“你叫什么?”

年家若道:“年家若,过年的年,回家的家,若许的若!”

连中尘道:“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年家若。”

年家若道:“你现在知道,已经完了。”

连中尘道:“哦?”

年家若狞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找我时,你说了什么?”

连中尘叹道:“我都说了,我们之前并不相识。”

年家若骂道:“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连中尘道:“我并没说过假话,倘若你说的假话,现在污蔑我来,又算什么?”

年家若笑了,大笑。

他道:“你知道我不轻易出手,我这辈子也只杀三种人。”

连中尘问道:“哪三种人?”

年家若道:“第一种是求着我杀他的人,第二种是出卖朋友的人。”

连中尘忍不住道:“第三种呢?”

年家若霍然抬头,淡淡地道:“第三种是你这样的,既求死又出卖朋友的人。”

眉如剑苍,眼如剑锋。

二人的眼神,如同剑对剑,剑碰剑,火光冲天!

剑气冲霄,剑气已凉。

年家若的手里已然多出了一枚飞环,而就当人们看见它的那一瞬间,飞环已经脱手!

这一掷是年家若苦练十三年的犀牛环,离手时正如径直袭来,可他一旦遇风,环路便会立刻弯曲,如同犀牛角一般。

而这一换,已形如犀角,快如霹雳!

萧索的桥,萧索的人。

萧索的陷入大地的飞环。

桥是平桥,人是狂人,环又是死环。

环就是死结,不分起点和终点,但只要环绕,就永远会回到终点,徒劳无功的。

连中尘的人已然不见,而那一柄飞环,竟落在地上!

年家若大惊。

下一刻,连中尘的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长剑随人一同陨落。

好快的剑,好一柄快剑。

而快剑的尽头,便是一滴鲜血。

剑尖上飘着的,是年家若的血。

可年家若并没有死。

而连中尘的剑,却忽地碎成了两截,散落在地上。

刀!

天下唯有刀和剑是兵器中的至尊,如想破剑,需要用刀;如想破刀,自然用剑。

飞刀。

林婆婆的飞刀。

她的人早已站到了深林处,手腕轻摇,飞刀已打断了连中尘的剑。

孔屠仁早就为她解开了穴道。

林婆婆还在笑,冷笑。

她的眼神比任何人都乱,甚至灰蒙蒙如同天色。

她冷笑道:“连中尘,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连中尘忙退后三步,正欲逃开,但见年家若的飞环,已然落在他的脚前,封住他的路线。

连中尘呵呵笑了笑,道:“我答应你什么?”

林婆婆看了连中尘半晌,缓缓道:“我就知道。那雪香丹,你永远也不会给我的。”

连中尘笑道:“你知道那雪香丹的作用吗?”

林婆婆道:“雪香丹阴阳调和,人吃完之后,一来血脉通畅,二来武功大增。”

连中尘叹道:“还有一点。”

林婆婆问道:“什么?”

连中尘指着林婆婆,只是大笑。

林婆婆的鼻尖已然沁出冷汗,她不敢杀这样一个疯子。

连中尘笑道:“你不知道的是,若把雪香丹磨成粉,再已磁石去吸,能将阴阳药物分离开来。”

林婆婆大惊道:“你难不成已经...”

连中尘道:“我已经把它分成了两半,那半面雪香丹,一面已喂给了沈竹侯。”

孔屠仁忽开口道:“沈竹侯?”

连中尘道:“你也知道他?”

孔屠仁摇摇头。

连中尘笑道:“所以我手里的只是阴面雪香丹,不仅对人治病无用,甚至还有不太好的作用。”

林婆婆冷冷道:“幸好你根本没有给我!”

连中尘道:“我本来也不想给你,我只想在快死的时候吃下它。”

原来,虽然剩下的半面雪香丹已是大阴之物,但在片刻内,仍然可以加快心跳。

连中尘的手已放在怀里,正要摸出那雪香丹来。

林婆婆的飞刀却已同时到他的胸口。

如此快的刀,如此深的仇!

快刀斩快仇。

快刀可斩不断情丝。

连中尘笑着,人已躲开,跑到桥的另一头。

可他忘记了,年家若的飞环还在。

银环已然嵌入连中尘的左臂。

连中尘狠下心,拾起破剑,竟将飞环连着一大块肉割了下来。

他知道,飞环若刺中他,越挣扎就死得越快。

飞刀又出手,飞环也已出手。

两位暗器高手,两个有性情的杀手。

他们是有血有肉的江湖人,不是冷冰冰的武器。

他们之所以杀连中尘,就是因为他无情无义。

连中尘的人则已飘到三丈开外的水面之上,踏水凌空,整个人已到了桥下,河边的陆地上。

他的身法如同风暴,只在一瞬间爆发,一瞬间落地。

他又去摸那半面雪香丹。

飞刀和飞环都不出手,孔屠仁也早就离开。

连中尘的人却倒下,茫然。

他的衣服中,并没有一小瓶雪香丹。

而只有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用墨水写着潇洒飘逸的“借到今年端午”六个小字。

这六个字的线条很细,似乎是瘦金体写成。

连中尘已经猜到了。

而不必他等,那个人就已经来了。

他来的如同飞鹤一般轻盈,又如老鹰那般有力。

几乎每一步,都踏在连中尘的心底。

他走到这里时,身上已带着风,风中带着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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