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盼望已久的声音

这是秋天里的一个早晨,空气柔和而又温馨,河水拍打着石头,并在它们周围形成平缓的漩涡,发出的声音就像低沉的笑。在半山腰,一条条铁链缓缓地晃动着,吱吱作响,一辆巨大的铁车碾过前面的碎石,那车子有四米多高,周围都用铁条围着,八匹不同肤色的马在前边使劲拉着,车上蹲着几十个瘦小而又凄凉的身影,他们也和在后面走着的人一样全都带着锁链,在那里徒劳地挣扎着,并且恶毒地诅咒着悲惨的命运,他们统统都是卖到远方去的奴隶。

某个刚刚痛饮一顿、肤色黝黑的人在山下看到了,慢慢吞吞地说:“啊哈!他们全都犯了法,很有这个可能吧?”

另一个背朝着他、膀大腰圆的留着棕色胡子的男人说:“这要视情况而定,依我看,他们就和前几天走过去的那批人一样,是被卖到矿山去当苦工的,要么就是卖给帝国人当奴仆的。”

“还是卖给帝国比较好,至少能够活命,平时只是干点仆人的工作,但如果是卖给矿主,天啊,他们想剁谁的手指就剁谁的手指,仿佛把这些人当成牲口来养,性格温顺的矿主或许还会给口饭吃,那么性格恶劣的呢!我见过一个从矿山逃回来的,他本来是个非常强壮的男子汉,却被打得鼻青脸肿,手指头少了四根,腿也瘸了,一只眼也瞎了,说话时都带着哭腔,那么大的一个男人,他逃到这里后,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死了,死的时候脸色发黑,有很多虫子从身体里爬出来,他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这样的人,离开世界对他而言才是天大的好事呢。”

“那么你觉得这些人的下场会和你说的那个人一样了?”

“这当然不是我所希望的,每个埃皮尔村里的人都会这么想,只是想想啦,我们什么事都帮不了,每个从埃皮尔村出生的人都只学会了种田,好在这里没有贵族和商人,我们不用受到那群人的欺凌,奥玛斯派的人也不常光顾这里。”

“但还是会来的,就在前几天,有一个奥玛斯派的人来过这里,他还在村里大肆炫耀加入奥玛斯派的好处,他说只要信奉领主,你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么有几个人跟着他走呢?”

“还真有一个,那个家伙左臂弯曲,身材较小,前额即阔又圆,我不记得他是不是村里的人了,反正他被带走时倒是挺自豪的。”

“我认为那还是某种奴仆关系,我们过惯了躺在地上睡觉的日子,邋遢的房舍,肮脏的水沟,这里是和平年代的贫民窟,战后留下的产物,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和大人物打交道,当然也没有什么机会,领主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就不会知道乡下地方会有这么穷了,在我看来,活着的人都是凭借运气,就跟上次被那女牧师救回来的少年一样,摩里齐,听说那少年还寄宿在你那呢。”

“他无疑就快康复了,不得不说他的运气非常好,牧师把他救到我家里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杰姆斯,说到那个牧师,哎,她今天好像就要离开村子了。”

“原因很简单,有更多的人需要她的帮助,特别是受过伤的人,她的那种神奇的力量对于这些人而言简直就像从天堂来的福音。”

“然而饱受折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又能救得了几个?况且她还是个女的,是生活在奈安的精灵。”

“我早就觉得她比我们人类更加漂亮了。”

“杰姆斯,你少喝点酒吧,她只是个传教的牧师,可是她真像一位天使,我想如果盆地里能够多几个像她这样的女人……”

“她是个骑士,摩里齐,”杰姆斯从河边站起来,把酒瓶子扔到水里,拍拍摩里齐的肩膀,说,“走,这是她留在村里的最后一次传教了,虽然我不喜欢听,但是她的声音让我陶醉,大概每个精灵都是维护原石之母的狂热份子,可惜她来错了地方,她的话只能在一堆显赫人物中引起关注。”

“幸好只是传教,而不是依伦谢尔派和奥玛斯派的宣传,我们走吧,她今天会在村子口大谈她对于灵魂的看法。”

杰姆斯和摩里齐哼着同一支不着调的曲子,并肩走到村子口,比他们早到的人已经将这条路围得水泄不通。

“大概全村的人都来了!”杰姆斯踮着脚尖也看不到牧师,于是只能抱来大石头,但是他站到石头上还是看不见。

而他们所提到过的牧师,她的传教似乎已经快要结束了,杰姆斯和摩里齐只好在人群的末尾听那娓娓动听的女音:“你们想过那位倒下的小丑也有可怜的灵魂吗?一个活生生的、苦苦挣扎的灵魂,被束缚在那个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躯体里。原石之母教导我们对一切都要以慈悲为怀,你曾可怜过一个穿着单薄衣服的孩子吗?你曾可怜过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猫?你曾可怜过一个受到折磨和羞辱、并且被赤红烙铁烙上记号的战败者?不要忘了一个灵魂是不会说话的,但是它会向你们伸出求助之手,你们必须面对欲喊无声的世界,如果你不去帮助它,生命就真的不存在了,不要等到失去了机会再向大地母亲忏悔。”

她的声音的确能够吸引村民,但是说的话就不能打动多少颗心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来为她送行的,没有几个能够听懂她在讲什么,甚至还有人开起这样的玩笑:“亲爱的精灵女士!有时候死而复生才叫痛苦呢,因为那个可怜虫就无法解脱啦!”

听到有人这样不懂礼貌地插嘴,摩里齐顾不得面前有多少人便大声吼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什么叫做解脱呢?那些流亡的人,被当成奴隶卖掉,过去属于死亡,未来还是属于死亡,他们就真的没有希望过上安宁的日子吗?”

“太好了!一个曾经猛烈抨击王国的人居然在这里大谈希望,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在哪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摩里齐!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逃兵!你的队友全死了,你的援助之手呢?”

“很好,你清楚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树立敌人,你为什么不带着你那混蛋儿子从村里滚出去投靠领主呢?”

随着一声用力的掌击,有一个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冲出来,但是刚冲到一半的时候又被村民劝回去了。而摩里齐则没有什么心思听下去了,他刚要走,却被一个系着铃铛的孩童拦了下来,那孩童仰望摩里齐,对他说:“先生,有人来找你。”

“找我?是谁?”摩里齐问道。

那孩童回答:“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坐马车来的,当时我正在大树底下乘凉,他们问我几天前是否有个少年也坐在这里乘凉,我点点头说是的,先生,他们说的那个少年恐怕就是寄宿在你家里的……”

“他们现在在哪?”

“我把你的住址告诉他们了。”

摩里齐匆匆告别杰姆斯,一路上他都是小跑着的,在快到家的时候,他就听见妻子正在屋里和一个陌生女人谈话:“唉,以我们的条件,要我们收留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那个牧师给了我们钱,而且治好了我的瘸腿,当时我的心情真的好得不得了。”

“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需要把他带回去。”

他的妻子又说:“我总不能就这样告诉你吧,你们来到我家才过五分钟,就算你说你认识他,我也……得等我丈夫回来。”

摩里齐推门走进去,他的妻子一见到他就像看见救世主似的别提多高兴了,她指着身后的那三个陌生人说:“他们是来带那少年走的,亲爱的,这事应该由你来做主。”

摩里齐看着这位着装讲究的陌生女人,陌生女人也用同样的眼光看着他,就这么持续了一分钟,摩里齐的妻子才离开屋子,摩里齐就立刻问道:“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当做奴隶卖掉还是扔进矿山里?”

陌生女人歪头一笑,说:“你误会了,我们是他的亲人,他离不开我们。”

“这是依伦谢尔派的作风,小偷和强盗都是他的亲人,现在连人贩子都用上了,他太放肆了,这一点只要会动脑筋的人都知道,但是他低估了奥玛斯派在这一带的势力。”

“喔,先生,但是你肯定不属于奥玛斯派。”

“那么你就是属于依伦谢尔派的罗。”

“先生,也许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不是你说的依伦谢尔派,我只是来带他走的,他曾经确实被当成奴隶关起来,他是一名非常健康的小伙子,你照顾过他,他难道没有提起过我的名字?”

摩里齐像刚从山洞里钻出来那样大口吸气,说:“他说他认识一位非常迷人的女人,大家都对她赞不绝口,她的声音即柔和又忧国忧民,但是我想说,一个女人不会有多少作为的,你把他带走是为了差遣他吧,这种事我见多了,他如果留下来或许还能干点男子汉的工作。”

“他本来就是个男子汉,我必须把他带走。”

摩里齐是一个干农活的粗人,他最厌恶的就是和一个女人大谈国家的未来。而克丽丝也微微扬起了眉毛,她看得出来这个村民并不傻,并且认为他从前为某个大滑头卖过命。

又这么僵持了数分钟,站在壁炉边的扎克忽然跳出来,说:“我们的团长要带他走,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拳头是不会答应的。”

摩里齐显然是被惹怒了,他抬起头说:“你是在威胁我吗?你认为自己在谁的地盘上?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敢不听我话的,你就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依伦谢尔派了,就算是依伦谢尔本人也不该这么说话!”

扎克哪顾得上那么多,他一下子就把摩里齐拎了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再叫上一百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团长!”就在摩里齐喘不过气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盼望已久的声音,我们的冒险家背上绑着一捆木材站在那里,当他看见克丽丝后,便立刻扔下木材,在她的脚边跪下来:“我终于等到你啦!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克丽丝也忽然热泪盈眶,以相同的姿势跪下,他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就像是姐姐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

扎克把摩里齐放了下来,摩里齐理了下衣服,问:“她就是你常对我说的克丽丝小姐?”

“抱歉!我刚刚没有看到你,摩里齐先生!”

“你的朋友像是要掐死一条小虫似的把我拎起来,你却没有看见!”

“抱歉!那是因为我太激动了,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啊!今天早上是怎么了?我在村口差点和一个人打起来,回家后又差点没命,我连续几天不睡觉就为了照顾你,若不是看在那牧师的份上……那是什么?我不是叫你去摘果子吗?你为什么给我砍来这么多的木材!”

皮特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正和心疼他的女人说着什么悄悄话。

摩里齐只好生气地离开了屋子,但是当他刚走出大门的时候,就立刻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到:“我让他摘果子,他却给我砍了一堆没有用的木材,这种人我还留他干嘛?噢,那可不行!我的水果快要熟透了,得有人帮我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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