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幕将至，宋宴宁才等到展家叔侄俩回来。
不用问，看两人脸上笑得合不拢嘴的慕言，就知道今天收获颇丰。
“哎呦，宴宁回来啦！”
“我不到五点就回了。看展叔这么高兴，捡漏到好东西了？”
展金左右看一眼，压低声音：“捡到一个元青花盘子。”说着轻拍了拍胸位置，“这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
宋宴宁是知道后世元青花价值的，这会听得也忍不住挑挑眉，“展叔好眼力。”
“等回房间给你看看。小卓还买了饭，你吃过没？”
“去外头吃了碗面，你们先上楼休息吃饭，我打壶水上去。”
“好，转了一天确实有点累了。”
展卓站一旁朝宋宴宁点点头，叔侄俩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宋宴宁打了水也回去，进门就见两人正坐在小沙发上的狼吞虎咽地吃饭，把水壶放下就看到了一旁小茶几上用报纸小心包着的盘子。
展金咬了口馒头，余光看到，“尽管看，别打碎了就成。”
宋宴宁这才把盘子给拿起来。
盘子是中盘，不算最大的，折沿花口形，双凤纹，精美绝伦，关键是这个稀少。
欣赏过了，她又小心翼翼放下，“展叔这下又有镇店之宝了。”
“可不是，这次的运气是真不错。我跟小卓准备明天再去转转，宴宁你去不去？”
“不巧，我明天准备去拜访一位老师。”
“老师？宴宁你还有在帝都的老师？”
“是以前教我画画的老师，他是帝都人。”
展金欣慰地笑笑，“宴宁是个尊师重道的孩子，那就去吧，既然是老师，那来了帝都确实不能不探望。正好我打算大后天回，时间长了小觉在店里镇不住。后天咱们再一起出去转转。”
“好。”
出租车停在跟昨天相同的路口。
宋宴宁拢了拢裙摆，抱着画匣下车。
昨天登门作客，是朋友之间，她就穿得随意了些。
但今天是拜访长辈，她就穿了仅带的一件裙子。
沿着路边走了一段距离，对面开来一辆车。
她没留意，继续往前走。
迎面走来的黑色轿车里，许乘月从手里的文件上抬眸，视线扫过路边，隔着一排枫树，刚好看到一道纤巧又眼熟的身影。
“停车。”
坐在副驾驶的顾渺一愣，司机已经有条不紊地踩了刹车。
“阿宁？”
宋宴宁刚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扭头看过去一眼，只觉车子有点熟悉，后座的车玻璃就被打开了。
“阿宁？”
宋宴宁看见车里许乘月的脸，顿了顿就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打招呼：“好巧，是不是见到我挺惊讶？”
“你怎么······”
“我来探望一位老师，结果我那位老师现在也在他老师家里，正好也住这边。”
许乘月目光落在她抱着的画匣里，“你这幅画，就是送给你那位老师的？”
“嗯嗯。”宋宴宁点点头，退后两步，朝许乘月挥挥手，“你忙，我也走了。”
“好。”
许乘月在车里目送那道身影走远，这才升上车窗，“走吧。”
顾渺也跟着收回目光，等车子启动，“没想到宴宁姑娘的老师也住在这一片，倒是巧得很。”
“是老师的老师。”
顾渺：“······”
她神色微妙了下，难得见少爷在这么小的事上较劲，“是我说错了。”
见到许乘月，又往前走了没一会，宋宴宁就看到了站在一棵枫树下正等着她的商承。
说起来他们师生之间也有快四年没见了。
不过她看着商老师一点都没变，“商老师。”
“宴宁。”商承本想跟以前一样去摸摸小弟子的脑袋，等人站在他面前，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四年不见，当年气质虽少年老成但其实长得还一脸稚气的小丫头，现在都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把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不是不让你带礼物？”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不用特意带，但我这个礼物是提前准备的，不算特意。”
“偷换概念。”
“那我也没有不听话。”
师徒俩一番斗嘴，彻底消弭了初见的那少许生疏感。
“总是你有理。”他表示妥协，“来，跟我去见你师祖。”
走到宅子的大门口，宋宴宁步子顿了顿。
在商承扭头看过来的时候，轻咳一声：“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商承忍不住笑了声，小徒弟这个模样倒是少见，“你师祖和师祖母都是脾气很好的人，一早也听我说起过你，听说你今天要过来做客，还特意讨论了今天中午的菜单，我来都没这待遇。”
宋宴宁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不紧张了。”
商承把门推开，“进去吧。”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便是四合院的院子。
宋宴宁扫了眼布局，虽说面积跟她昨天去的许乘月家不能比，但每一处的布置都能看得出此间主人的品味，直觉这宅子的主人定然是个德高望重的艺术家。
“这就是宴宁吧，好俊的女娃娃！”
宋宴宁听见声音看向中堂方向，就见一位穿着浅绿色小圆领旗袍的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站在那就让她想起一个词，雍容端庄。
“快来让我看看。”
商承在一旁小声介绍道：“这位就是师祖母。”
宋宴宁迎着老太太过于热情的目光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称呼，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早就听小承收了个小徒弟，我可老早就想见见了，今天总算是如愿了。快进来，外头热，进屋凉快凉快。”
眼看着师母领着小徒弟进门，都没给自己一个眼神，商承摸摸鼻子，落在最后进屋默默关上门。
进门便是中堂，布局颇有古韵。
右手边便是书房，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门上有一块小匾，上书“画巢”。
见宋宴宁目光落在那个小匾上，老太太笑呵呵地介绍道：“古时候不是有陆游给自己的书房起名叫书巢吗，你师祖干脆给自己也取了个画巢。”说完朝画巢里喊了一声，“老陆，你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出来见见小承的小徒弟。”
“来了来了，别急呀。”
伴随着说话声，画巢的纱帘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长衫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一眼看过来，就带了笑，“这就是宴宁丫头了，不错不错。快坐，宴宁丫头喝水还是茶？”
宋宴宁：“······”确定了，都是热情过分的老人家。
“陆爷爷，秦奶奶好，我喝什么都行。”
关于怎么称呼两位老人，她在来的路上也想过。
虽然她跟商承现如今是以师徒论的，但并没有真的拜师，勉强算是记名师徒，不能算正式的师徒。
那么师祖和师祖母这么同样正式的称呼就太不合适宜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叫爷爷奶奶的称呼更合适些。
两位老人也没有纠结这个称呼，依旧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他们早就听徒弟说过，这孩子虽说天赋不赖，也有毅力，但也志不在此。
虽说可惜，但也能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
“那就尝尝我新得的这个铁观音，味道还不错。”
坐下喝了会茶，宋宴宁放下茶杯，把放在手边的画匣拿起来，朝商承递过去，“前几日偶然得到一副古画，觉得很适合老师。”
商承手里的茶杯一抖，“还是古画？”
他还以为是宋宴宁自己画的。
“这我不能······”
宋宴宁暗道还真没她送不出去的礼，“您先看看再说，并没有您想的珍贵。”
“那就看看吧。”陆长河也有点好奇，“这边都是水，去我的画巢打开看。”
秦舒云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的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宋宴宁是后来才知道她是第一个初次登门就有幸被请进陆老画巢的人。
里面也不愧是一代老画架的书房，墙上挂的，桌上摆着，还有好几个腰粗的大画缸，也放满了卷起来的画轴，猛地进去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小承你收拾收拾桌子，让宴宁丫头把画展开。”
商承点点头，把桌上摆得几幅欣赏完还没有放起来的画卷给整理好，宋宴宁在一旁打开画匣，解开绑带，边展开边介绍道：“这副古画是我在一个古玩摊子上看到的，仿的《南山图》，之前有些破损，有个朋友帮我修补了一下。”
她说完，手里的画卷也正好被徐徐打开。完整内容
陆长河和商承站在桌前，齐齐把目光落在画上。
“果然是仿的《南山图》，不过也以得真品的七分神韵了，不错不错。”
商承看见画就知道小徒弟为何会笃定他会喜欢这画了。
国画中他喜欢明净的意象，这副《南山图》堪称其间意象之首。
哪怕是仿品，但也是接近同时代的仿品，说不定还是作者的弟子或者后人所画。
这礼物，是真的送到了他心坎里。
说不喜欢是骗自己。
正细细欣赏间，他就听师父的声音响起：“宴宁丫头你说这画还被修补过，可我没看出哪里修补的痕迹啊。”
商承：“······”他也没看出来。
但也知道古画可不是谁都能修的，有时候修画的费用都能比得上画本身的价格了。
而且能修补得连他老师都看不出来，那必然还是个高手。
帝都他知道的古画修补大师也就那几位。
他这小徒弟怎么可能请得动？
这么一想，他也就好奇问了：“宴宁你找谁来修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