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
“小徐来啦，坐。”
徐青走到老校长那张已经修补了好几回的办公桌前，抿了抿唇一咬牙，“我来给您送我们班没来报道的学生名单。”
牟正脸上的笑意一顿，“你们班有几个学生没来？”
“三，三个。两个女生，一个男生。”
“唉，”牟正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纸，“给我吧。”
乡下的孩子上学晚，且一二年级这种低年级是学生最多的，不过家长送孩子来，最重要的原因并非是让孩子学认字学知识，只是因为这个年级的孩子都是处在猫闲狗憎的年龄，送到学校来有老师管着罢了。
而年级越是往上，人数也跟着减少。
去年年中，五年级的二十四个孩子里，升入六年级的就只有十八个，剩下的六个压根没跟学校说一声，到开学的时候人都没来。
他去家访，得到的结果是不光家长不让上学了，孩子自己也表示不上了。
这让他还能怎么劝？
现在又有三个没来，整个六年级就只剩十五个孩子了。
接过名单打开，看到上头写的三个名字，“林月亮也没来？”
徐青脸色难看了下，点点头轻嗯一声。
其他两个还好，发现这姑娘也没来的时候，她也是心伤了好一会。
林月亮这姑娘打小就聪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她是真心期待着这丫头一路考上去，以后能跟她教过的宴宁那丫头一样，都有个好前程。
对此付诸了多少期待就不用说了。
今天这事，就像迎头打了她一闷棍。
最期待的好苗子，就这么不来了！
“我今天上午，就去这三个学生家里走一遍。”
徐青倒是想跟着一起，但学校里不光学生少，老师也少，她跟着去班上就没老师管着了，只好提醒道：“现在路面还硬着，您骑自行车路上小心些。”
“放心，我这胳膊腿还能再撑个几年。”
“那我就先出去了。”
“等下，还有个事。”牟正犹豫了下还是把徐青给叫住。
他自个知道自个的身体，再干五年差不多就到顶了，徐青是他这些年观察下来，最适合接任自己这个位子的人。
用他手上这笔汇款翻修学校的事，他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肯定得有人帮忙。
“你看看这个。”他说着把手里的汇款单递了过去。
徐青忙接过来，等看到汇款单上填的金额，和汇款人的签名，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
“老校长，这……”
“过年那两天，宴宁那丫头带着她男朋友去看我这个老头子，跟我说想捐款翻修母校，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钱给汇过来了，还一下子汇了这么多。”
“可，可宴宁那孩子这会不还在上学吗？”徐青在心下又算了两遍，“她要是上了初中后没再跳级的话，这会也才上大二啊，她哪来这么钱捐给学校？”
“你忘了，那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就能自个赚稿费了。我看啊，这孩子本事大着呢。她当时执意要捐，我，我也有点自己的私心，咱们学校这条件，确实太差了点。”
徐青闻言默然，只觉得手上这一张薄薄的纸，真的好重好重。
“那孩子好意，咱们就领了。”牟正点了点她手上的汇款单，“这几天你就合计合计，该怎么用这笔钱。宴宁捐这笔钱肯定是想着让自己家乡的孩子更好的上学，有个好前程。所以这里头的每一分钱，咱们都得用在刀刃上。每一笔支出，你也都记好了！”
徐青重重点点头，“老校长您放心，我心里明白。”
“好，去忙吧。”
从办公室出来，徐青回去教室给学生们上课。
在课间，就拿着纸笔开始琢磨那么大一笔钱用来做什么。
漏雨的教室可以修一修，还有教室的电灯，换个瓦数更大点的，虽然电费多了点，但对孩子们的视力好。
还有桌椅板凳，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有些修了好几次早就不结实了，坐在上头还得时刻担忧着会不会突然散架。
书也可以买一些，孩子们看的书还是太少了。
……
不知不觉，就罗列了好多项。
再次在心里感激一下她教过的好孩子！
这边徐青忙活着该怎么让孩子们上课的条件好些，另一边牟正骑着自行车，也开始他的家访。
他到的倒也巧，刚到林家庄的村头，就见林月亮她爸林建超正拿着烧火棍揍孩子呢。
气得他下了自行车连车子都没停好，跑过去大喝一声：“给我住手！”
林建超扭头看见来人，连忙讪讪放下棍子，“老校长，您咋来了？”
虽说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读书无用，但对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还是有些打怵的。
“幸好我来了，”牟正气得喘了几口粗气，“林月亮在学校一向懂事，你跟我说说这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这么打她？”
“哎呦老校长诶，这大人打自家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等等，您老怎么过来了？”
“我为什么过来，今天是开学，林月亮到现在都没去学校报道，我可不得过来看看到底为啥没来。”牟正说着看向这会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小丫头，脸色缓了缓，语气也尽量放得柔和了些，“月亮你过来，跟我说说，今天怎么没去报道啊？”
林月亮看了眼她爸，犹豫了下没敢动，只清了清嗓子开口带着哭音回道：“校长爷爷，我不是故意不去上学的，我爸让我跟着村里的翠翠姐一块去南方打工。”
牟正忍不住瞪了林建超一眼，“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不愿意去，你就这么当街打她？你是不是忘了你闺女都是十好几岁的大姑娘了？”
“谁让这丫头不听话，”林建超一脸滚刀肉的表情，“老校长，我大概也知道您这是为啥来了，但我都跟人说好了，钱我都收了，这孩子肯定是去定了的，她这学上到这也够了，村子连学都没上过的不有的是，我这个爹算好的了。您再怎么着也只是她老师，我可是她爹，她这辈子就得听我的。”
牟正顺了顺心口，“什么钱？打什么工人还没去就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