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7 章 第 547 章

八月份来了,宁朗怀孕有四个月,即便人再瘦弱,也已经显怀了,腹部微微隆起,不再嗜睡,也不再呕吐和恶心,除了卜正硬要拉着他欢/好之外。

早孕反应基本消失,饮食状况也逐渐恢复了。

这一天,主治医师换了一位,来的不是石昌路,而是一个姓孟的Omega医生,年纪有六十多岁,已经颇为老态,眼神儿也有些不大好,整个孕检过程繁琐而漫长,但这位医生十分认真,低头写着长长的注意事项。

之前那个石医生呢?宁朗暗自揣摩,会不会已经被抓到了?

他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卜正不敢再对他用倾弹了,也不再打他,只是自他从医院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走出偌大的庭院。

有时候,卜正不在家,宁朗会在睡梦中猛地惊醒,邱美来端坐在他的对面,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那目光让宁朗毛骨悚然。

“昨晚,你又缠着老爷要了几次?”邱美来轻蔑地问,“月份已经大了,超过三个月,你就觉得安全了吗?”

宁朗漠然无语,甚至不怒反笑:“你以为是什么好事?恶心不恶心,一个老头子,身上的皮肉都是干巴的,就像枯了的树枝……”

啪的一声,啼旭给了宁朗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对他们主仆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卜正在的时候,邱美来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卜正不在的时候,邱美来会对宁朗释放极端的恶意,有时一天能扇他十几次巴掌,只是到了卜正要回来的时候,啼旭又按住宁朗,拿着包着冰块的毛巾给宁朗红肿的脸颊降温。

宁朗不屑于跟邱美来纠缠,大多时候都是呆呆地一坐一整天,相比卜正的欺凌和侮辱,邱美来的夹枪带棒要更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被打得狠了,他也会反击,会充满鄙夷地对邱美来说:“……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可怜,枉称Omega职业上的楷模、前辈,实际上思想封建,卑微地跪在丈夫面前摇尾乞怜,为虎作伥,给你所谓深爱的丈夫物色猎物,供他享用,你只是个伥鬼。”

“那又如何?所谓的爱情都是短暂的激情,一瞬即逝,只有我和老爷相濡以沫的感情,才比爱情更持久。他对你的新鲜劲儿也就这一时,等生完了孩子,你看他还看你一眼吗?”邱美来冷哼道。

宁朗不屑于跟邱美来雌竞,如果是争夺卜正这样的人,会让他心里对自己更添一分鄙夷。

“听到胎动的声音了吗?”卜正听了片刻,微笑着将耳机戴在宁朗的耳朵上,“声音很有力,是个健壮的Alpha小男孩。”

宁朗只几秒就把耳机扯下,扔到床边,卜正站了起来,强硬地将耳机捡起来,箍在他的耳朵上:“你听。”

“是个Alpha,”新来的孟医生笑道,“听这心跳很健康呢。”

宁朗闭上了眼睛,不为所动。

“朗儿,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有你这样漂亮的眼睛,善良的心灵,有我这样硬朗的身体,和我智慧的头脑,”卜正笑着说,“不过不论是像你,还是像我,都一定是个帅哥。”

“是吗?”宁朗轻声道,“那哪里像他?”

他倏地指向门口站着的邱美来,不但让邱美来一怔,连身旁的医生都吓了一跳。

“明明是你们俩一起弄的我啊,只像咱们俩,没有地方像他吗?不应该啊!”宁朗怪声怪气道,“这是咱们三个的孩子!”

“宁朗,你不要闹!”卜正厉声斥责宁朗,将扎牙舞爪扑向医生的他紧紧抱住,邱美来则转过身,步履蹒跚着往外走。

“他不愿看见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尽量出门吧。”卜正对邱美来说。

“老爷……”邱美来想说,这是他的家,被赶出门的不该是他。

可他没有那个勇气,因为卜正的语气不容置疑。

第二天,邱美来点了点头,啼旭拿着一个铁盒,铁盒里是一根又一根银针,走向了宁朗。

“给你好日子你不过,非要逼我们动手。”啼旭一步步逼近宁朗,针管里的淡青色液体令他胆寒。

是这样,佩蓉就是被这样弄疯的!

宁朗开始往角落里躲,转身往窗口处跑,啼旭是龙潭帮里少有的Omega成员,充满戾气,也极为凶悍,宁朗开始满地打滚,见还是躲不过啼旭,他开始用桌角撞向肚子!

“你干什么?!”啼旭和邱美来都不禁喝道,这肚子可是万万撞不得!

宁朗发现这一招好使,干脆往窗户上冲,即便早已被卜正叫人安了铁栏杆,他也不顾一切地往上撞去,这阴气森森的卜府有的是卜正的眼线!

很快有家丁冲了上来,率先按住的却是啼旭,邱美来不住咒骂,那些人也不为所动。宁朗肩膀后面嵌在皮肤里隐隐发亮的监听器,终于让卜正听出他在家中的危险,这一次卜正急匆匆地赶回来,二话没说,一巴掌扇到了邱美来的脸上,邱美来倒退两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这个家容不得你了!”卜正握紧了拳头,怒不可歇地瞪着他,“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跟他拈风吃醋,你配吗?!”

“老爷……”邱美来委顿在地上,委屈地捂着脸,痛哭了起来,“是我的仆人越界了,是我管教不严,我这就教训他!”

说完,给了啼旭一个眼神儿,啼旭立刻跪在宁朗面前,一巴掌又一巴掌扇着自己:“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惹少奶奶生气!不该让少奶奶动了胎气!都是我的错!”

宁朗坐在角落里,只觉得一声又一声“少奶奶”听了极其可笑和荒谬,想来当年佩蓉这位“少奶奶”,就是这样的待遇。

“10毫升的高浓度孖啡剂,打进太阳穴里,不出三个月,人就会失心疯,”宁朗将针管递给卜正,“这就是佩蓉疯了的原因。”

邱美来猛地抬头望向宁朗,他轻敌了,没想到宁朗竟然认识这个东西!而且他思维清楚,逻辑缜密,完全不像这段时间他所表现的那样萎靡不振和精神错乱……

卜正面色铁青,接过这一管针剂,却并不着急处置邱美来、啼旭二人,他像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而是叫来了一位姓葛的医生。

“哟,好东西啊,”来的那位医生,鬼气森森,像是发现了稀罕玩意儿似的微笑着端详这东西,挤了几滴在手指中捻动,“这么烈的药,闻着像是毒品,实际是侵蚀脑部的毒药,三次打进脑神经里,人就废了。”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东西?”卜正问宁朗。

“上一次看到它的出现,还是在佩蓉的尸检报告里,”宁朗可笑又可叹地看着卜正,“如果不是你避开方匀的手下,草草地了结了佩蓉的案子,也许你早就知道了真凶。”

真凶不是别人,就是跟你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夫人,邱美来。

那一夜宁朗就在隔壁,听到卜正拿着卜奕丢在墙角里的棒球棍,进去打人的声音。

夜风起,夏季雨水多,狂风呼啸,伴随着邱美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爷嗳——您知道这药是哪来的,是我父亲给我的——!!!”邱美来大声哭道,“他说收不住你的心,守住你的人就够了!是我、是我没舍得……没舍得用到你身上!啊!”

劈头盖脸的棍棒打到了他的脸上、头上,卜正的家里有的是枪炮子弹,可卜正却用了这最残忍、最狠毒的手段,一次次击打邱美来的头部。

“……我这一生!都毁在你们父子手里!”卜正撕心裂肺地咒骂着,“连我的蓉儿也没逃过!你还我的蓉儿!还给我!”

“老爷,可我爱你啊老爷,这个世上,只有、只有我最爱你……”

“……我最他妈恶心的就是你的爱!”卜正这一棍子下去,打得邱美来吐出一口牙,血喷了出来。

被棍棒殴打身体的声音,闷闷的,钝钝的,令这恐怖的卜府里四处回荡着致命的响声和凄厉无助的叫喊声,宁朗捂住了耳朵,却忽然想着,死去的佩蓉,这时可否听到?

一报还一报,罪魁祸首正在痛苦地□□和求饶,亦如当初的佩蓉,现在的自己,受苦受难的每一夜。

两个小时后,对面卧室里没有了邱美来的声音。

门开了,卜正提着染血的棒球棍,疲惫地走了出来,将棍子扔在一边。

宁朗往里看去,正对着的是邱美来的尸体,他臃肿的身子如瘫在地上的沙袋,脸已经被打得严重变形,头上往下,鲜血如注,啼旭早已中枪身亡,死在旁边。

这富有冲击力的画面令宁朗目光呆滞,随即俯低身子往一旁撇过头,剧烈地咳嗽呕吐起来。

卜正带着他离开了卜府,而是去往一个路程不算太遥远、似乎还在驻地的庄园。

时值盛夏,卜正非常忙碌,来陪伴宁朗的时间不多,宁朗从他日益紧皱的眉头,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并不顺利。只是宁朗一句也没问,而是心态日益平和,他要做的,就像方倾和袁真嘱咐他的那样。

等待,还有相信。

“这段时间你很温柔,”卜正把他扶到秋千上坐好,低头看着他,“是想通了吗?”

宁朗勾起一边嘴角,略带讥讽地一笑。

这是他最近常有的表情,在卜正跟他长篇累牍说大量的话时,他依旧是这个表情,淡淡的。

“如果早知道杀了他,会让你这么安宁,我早就动手了。”卜正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很爱你,为了你可以除掉任何人。”

“我要见我父亲们。”宁朗适时地提出要求。

“做了接骨手术,还不方便看你。”

“接骨……手术?”

“是,砍断他的手指,是因为你不听话,”卜正的手,顺着他的衣领缓缓往下,“做手术接上,是因为你现在很听话。”

宁朗呆呆地望着他,一双秋水剪瞳的大眼睛,带着迷茫。

这对卜正来说很是诱惑,他不禁捻起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他。

宁朗皱着眉偏过了头,却并不挣扎。

“月份小的时候尚且危险,我也忍不住要了,现在安全了,我反而不舍得了,”卜正抚摸着他的脊背,左手则按上了他的腹部,“我很喜欢你,比蓉儿还要喜欢。”

“这句话根本是你的自我麻醉,是你在逃避,”宁朗道,“你最爱的人是佩蓉,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你了。为了他,你才会杀掉你的合作伙伴,邱美来。”

卜正的脸上闪过一抹凄然,却轻笑一声,看向宁朗:“你嫉妒了?”

宁朗嗤笑一声,忽然想起那天艾登来卜府找他,跟邱美来的对话。

“什么?您说宁朗爱上了您的丈夫,卜大法官?”艾登愕然道。

“是,我丈夫位高权重,又很有人格魅力,宁朗一个一心往上爬的Omega检察官……”

“……哈哈哈!”艾登大笑道,“实不相瞒,我这师弟眼光高,暗恋我多年,表白被我拒绝了,他一个喜欢过水仙花的人,又怎么会爱上大葱?!”

邱美来怒道:“艾登!你没大没小,说谁是葱?!”

“邱大人,您别自己滤镜太厚就以为别人也都瞎了好吗?”艾登大声道,“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和六十五岁的男人相比,谁香谁臭,宁朗分不清吗?”

“艾登!”

艾登被邱美来轰出去了,宁朗虽被捆在隔壁,塞住了嘴巴,听到这话都不禁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卜正好奇地看着宁朗,宁朗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我是喜欢过水仙花一样的人,”宁朗笑道,“会因为你而嫉妒别的Omega吗?”

卜正的眼神变了,逐渐暴戾起来。

“打我吧,自从邱美来死了,很久没人打我了。”

“我不会打你,宁朗,我想做个假设,假设我年龄倒退40年,跟你和艾登同龄,我们都是法研院的学生,我一定会比艾登还优秀,你会怎么选?”卜正看着他,“我是存粹的草根上位,为了法考过关,我付出了比一般人百倍千倍的艰辛,同样是法考一次高分通过,艾登接受的是最好的精英教育,我呢?我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来的,你觉得我会比他差?”

“难道我的择偶标准只是看谁法考厉害、谁的出身不易吗?”宁朗问道,“艾登的君子品性,是你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君子?”卜正呵笑道,“富人是很容易做君子的,因为他没有被挑战过。假设当年是他被邱仁铭用枪指着头,他未必不是苟且偷生的人!”

“不,你太不了解他了,”宁朗说道,“如果是他的话……他早死在邱仁铭的枪下了。”

卜正深深地皱着眉看着他,似乎隐然动怒,因为宁朗这无法遮掩的偏爱。

这种怒意让宁朗有些担心,担心他再下手毒害艾登,只好说道:“做这假设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

“是,事到如今,你是我的。”卜正叹了口气,手抚上了他的肚子,“你现在还小,还不懂孩子意味着什么。这一生走到这里,我什么荣华富贵、号令四方的权力也都享尽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像样的继承人。”

“继承什么?你这样的骨血,也值得往下流传吗?”

卜正哼声道:“你不懂男人,男人都一样。这辈子走过,总想留下些什么在世上。你若问于凯峰这辈子最得意的时刻,我想是他有了双生子的时候,那时他回到驻地脸上的得意,是别人艳羡不来的,何况他的夫人,是他不惜抛弃王权从统帅那里换来的。而他的大儿子于浩海当了兵王的时候,他更是人生赢家。连阿诺德那样的人,都想着为自己的儿子们传续兵权,我又有什么不同?是男人,就要有继承人。”

宁朗听着这番荒谬的话,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真是愚昧至极、非常倒退的想法,”宁朗冷笑道,“听了你这番言论,我才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各方面都很陈旧的老人。”

“宁朗,”卜正抓住他的头发往下控制着他,“我对你没有任何多余的奢望,只求你生下我的孩子。我不是没有听到兵临城下的声音,我知道他们正在设下天罗地网,等着捕杀我。而我只要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你是我爱的人,我相信因爱而生的孩子会更聪明、更能胜过别人的儿子!只要你为我生下他!邱美来和我半生基业,就都落到你的手里了!”

“……你曾说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宁朗说道,“可你却后悔了,后悔跟邱仁铭当时的那个交换。你太贪心了,得到了名和利,你还想要爱情?哈哈,你还想要爱情的结晶,你的儿子?”

“是!我是贪心,我也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可我要你想清楚了,只要生下他,你将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不是想跟那方匀的夫人斗吗?他又算什么?一个精明的商人罢了,你可以用钱砸他,不在话下。”

卜正拥抱着宁朗,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游说他。

“人生暴富的机会,少之又少,有且往往只有一个,就看你如何把握。”

宁朗的目光凝向了空中的一点,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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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开庭的日子,卜正一切准备就绪,穿着红黑相间的法袍,头戴首席大法官的四方帽,走进了水星第一法庭,坐上了公正审判席位上。

第一犯人于浩海、第二犯人梁文君分别走进审判厅里,统帅和于总在远程监听、监看,艾登、方倾、艾兰等人则在旁听席上,这一场别开生面的不公开审判,正式拉开了序幕。

“大人,您的夫人已经安全驶离驻地。”

卜正心下稍安,执起法槌,重重落下:“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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