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和妖孽，可不能混用。
顾昀提起国师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
顾子羽想到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中年修士口中描述的奉天城大事，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我刚刚回来，只是听人提过一嘴，这位国师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他在朝堂上做下了什么恶事？”
听到顾子羽的询问，顾昀眉头紧锁。
“国师仗着自己对陛下有救命之恩，在奉天城中横行霸道，于朝堂上勾结党羽，更别提在宫中作威作福的两名贵妃，简直是……红颜祸水！”
听着这义愤填膺的话语，顾子羽心中有些无奈，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大楚现在的皇帝年岁已高，若非国师出手，早该在先前的重病中归天。
看着太子正当盛年，又早早的掌握朝堂的部分势力，老皇帝在有了长生的希望后，对太子党颇为戒备。
党争因此而起。
顾昀早些年是太子伴读，已经去世的顾侯曾经担任过东宫太傅。
这两代的顾家当家人，身上带着不可磨灭的太子党痕迹，在党争中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然而然的，与老皇帝、国师等人站到了对立面。
在这种前提下，他对顾昀说的话不能偏听偏信。
真要知道发生什么事，还得在奉天城中打听一番。
不过对于这“妖孽”的形容，顾子羽有种不好预感。
国师是修行中人，若说救了老皇帝打算图谋名利，但也没必要谄媚到将自己的两名弟子献入宫中成为贵妃。
下这么大的血本，必有所图。
看到书房中的爷俩都皱起了眉头，顾夫人忍不住打断道：“子羽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何必为这些俗事烦心，你们先说些家常话，不谈国事！我去让大厨房准备几桌宴席，来为子羽接风洗尘。”
“多谢娘亲！”
这会顾子羽也叫得十分顺口，说完这话，继续扭头和顾昀打听关于国师和贵妃的事。
大楚的皇后在宫中名不副实，后宫已经成为了两位贵妃的天下。
在这两位美人刚刚进宫的时候，因为她们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宫中的妃子还打算给她们一个教训。
按照老皇帝的年纪推算，如今在宫里地位稳固的，也都是年龄偏大的妃嫔。
刚进宫的美人就算容色再好，又哪里比得过背后有家族支持的妃子多年积累？
可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这两位美人刚进宫便艳压四方，将老皇帝迷的神魂颠倒，再加上有国师的关系，不出一月就被封为贵妃。
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其中太子党最为猛烈。
这幅情形反而让大病初愈的老皇帝和年轻力壮的太子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加剧。
两人成了贵妃。
没多久，皇后病了。
一起打压过她们二人的妃嫔，接连出现意外。
寝殿闹鬼、梦游落水……
“大学士在朝堂上直言不讳，说宫中有妖孽作祟，当即被暴怒的陛下摘了官帽，赶出奉天城。”
看顾昀又要叹气，顾子羽连忙追问：“后来宫中发生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顾昀微微摇头，面色怅然道：“有大学士的遭遇作为前车之鉴，大部分官员爱惜地位，不敢在那般当堂直言。倒是钦天监的司正，说自己夜观天象，觉得帝星晦暗，宫中需要做法。”
这招也不错。
钦天监作为和修行有关的地方，多少也知道奉天城附近的世外高人。
既然觉得接连发生的诡异事情是妖人作祟，那便请修士前来针对。
可谁知，请来的修士，都不是幕后黑手的对手。
受邀而来的修士来一个走一个，而且结局格外狼狈。
到最后有的人刚刚揭了皇榜，进入奉天城就直奔国师所在的府邸。
名为共商对策，实际是打声招呼走个过场，然后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想来奉天城附近的修士心里也是门儿清，知道这接连的怪异事情，究竟是谁人搞鬼。
却没办法解决。
老皇帝被贵妃迷惑，从此君王不早朝，对像雪花一样递进来的奏疏视而不见。
随着皇后病重垂危，太子被送去宫中侍疾，顾昀等人在朝堂上也只能沉寂下来，静静的等待时机。
顾子羽刚才看到了那位官员，就是顾云关系相近的同僚，两人正在商谈对策。
近日国师开始买官卖爵，奉天城中的富豪无不闻风而动，也令朝堂上的大臣气得在家中破口大骂。
这是要挖了大楚的根基，是亡国之举。
顾子羽越听越心惊，世俗的名利场对于修行无益，凡人的金银也不可能作为灵石提供修炼的资源。
再说国师做出的举动并不像是单纯的只为敛财，而是……想要毁了一个王朝。
大楚在流云宗的管辖范围内，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彻查清楚，上报宗门。
顾子羽心念一转，已经做出了决定，面上依旧和顾昀叙话，打听更多的消息。
得知三公子回来了，顾家上下都颇为欢喜。
尤其是在顾夫人给下人发喜钱作为打赏后，气氛热烈非常。
宽敞的厅堂中摆了两张桌子，这是顾家的家宴，只有嫡系的族人才有资格出席。
客院里为了祭祖赶来的顾家旁系中，只有一位格外受顾昀赏识的青年得到邀请。
这也是拉拢人的惯用手段。
这位青年被顾昀三言两语鼓励，便激动到恨不得赴汤蹈火。
在宴会上，顾昀照例提起了对国师等人的不满。
顾子羽还没开口，那青年便迫不及待的接话：“伯父，您不必担心，妖孽固然嚣张一时，但有您和几位大臣在朝堂上作为中流砥柱，早晚有一天……”
顾昀抬了抬手，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
“罢了罢了，好端端的家宴，不谈国事了！”
坐在桌边的顾夫人则催促着大家开始吃菜，对顾昀刚刚的举动，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也算是一种表态。
越是到了相争的紧要关头，就越容不得左右摇摆墙头草。
顾昀已经没有转移立场的余地，只能做出一副太子死忠的模样。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师能力超凡，老皇帝又对他言听计从，可谓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子不过是普通凡人，在没有得到高人相助之前，如何能和国师等人抗衡的？
等宴会散去，顾子羽被侍女领到自己离开顾家之前居住的院落。
作为在家中颇有分量的嫡子，虽然他已经离开一年了，住处依旧每天有人打扫。
所用物品干净整洁，随时都等待着主人回来。
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顾子羽抬头瞧见了竹窗外的一片夜色。
在他怀中的书灵低笑一声，道：“此地的气运有些怪异，可要老夫教你一道望气术？”
听到这话，顾子羽的动作顿住。
望气术这种术法听着玄乎，其实最初是用作修士勘测风水。
尤其是在近年，修仙界洞府地价增值飞快的时候，许多散修特地修行这门术法，就是希望自己行走灵山大川的时候能发现好地方。
若有无主灵脉之上的宝地，散修在地图上标注下来，回头交给附近的大宗门进行开发，自己也能够分润到一些收益。
顾子羽作为宗门弟子，还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只是有所听闻。
传闻望气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甚至可以判断修士身上的福缘深厚与否。
现在书灵传授的望气术，是希望顾子羽能够立刻掌握，自然是最简单的一种。
学起来也确实容易，顾子羽用刚掐出来的手决凝聚出一点灵光，点在了双眼之间。
不过是睁眼、眨眼，他刚刚看着的夜空陡然间发生变化。
原本漆黑的夜幕和暗淡的星辰化作了一团有些萎靡的金黄色巨龙，周围有两只恶兽虎视眈眈。
这两只恶兽将巨龙围住，尖牙利爪不断地撕咬抓挠。
巨龙痛苦挣扎，却无力摆脱，不断流逝着金黄色的“气”。
看到这一幕，顾子羽翻身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来到窗边看去。
金色龙气的走向，赫然是位于城东的国师府邸！
“果然是妖孽！”
顾子羽右手一拍窗框，刚想翻窗而出追寻过去，就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不能半夜裸奔，有损形象。
他刚将流云宗的弟子白袍穿在身上，忽然想到了一点。
既然要去探察一番，最好能够遮掩自己的身份。
免得让对方以为流云宗已经参与进来，打草惊蛇。
想到这里，顾子羽快步来到衣柜旁边，取下了一件许久不穿的外衣，套在了宗门法衣外。
再用黑巾蒙面，身上叠加诸多隐匿符箓，顾子羽才放下心来。
这样应该不会出问题了。
他一路追寻着龙气流转的方向来，到了城东一处辉煌大气的宅邸。
说来也怪，正常人给自家建房子一般是四四方方的形状。
国师作为修道之人，更应该懂得其中的忌讳，可偏偏却将自己的宅院建成了圆形。
正中心是一栋七层高楼，在一片小阁楼里格外突出。
“这怎么有点邪魔外道的感觉？”
顾子羽在外面看着，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
通过望气术，他可以清晰的看见从皇城那里流逝而来的龙气，在到达国师宅院上方后，被收入了七层楼的顶端。
顾子羽用神识试探，搜寻间发现这栋七层楼，每一层的屋檐都挂着铃铛。
明明是巴掌大小的铜铃，不管是在高处的第七层，还是底下的第一层都时时作响。
传出来的铃铛声带着奇怪的韵调，仿佛奏唱着古老的歌谣。
顾子羽想到一点，对书灵问道：“龙气，其实就是大楚的王朝气运吧？”
“是。”
听到这个回答，顾子羽面上不见半点意外，反而露出了几分了然。
看过那么多，他的联想能力非比寻常。
这位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将大楚的气运收为己用，多半是有助修行。
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朝气运和万千黎民息息相关的，气运被人为毁坏，则有无数的罪孽沾染上身。
修士承担上这份因果，等突破境界需要渡劫的时候，雷劫会“替天行道”。
就在顾子羽的神识准备探入七层楼中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连忙将神识收了回来。
好险！
顾子羽松了口气，脑海想到顾昀同他交谈的时候，曾经提起钦天监邀请了奉天城周围的修士却都敌不过国师……
明明先前中年修士对国师的修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国师开始露面的时候，表现的实力应该不高才对。
那国师是凭借着什么东西，竟然让奉天城周围的修士都拿他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不去招惹。
顾子羽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既然国师府邸里的七重楼给他凶险异常的感觉，那不如寻个机会，去皇城中打探一番。
相比国师，作为帮手的两只凶兽应该会弱一些。
想到这里，顾子羽也不再多留，很快就撤回了顾家。
他担心自己的打探会引起七重楼中人的注意，回来的时候还特地用符箓撤掉自己的踪迹。
多加几层防护总没错！
等天亮的时候，顾子羽伸着懒腰从屋子里走出来，用过早饭便出门去。
大楚的皇城对于凡人来说高不可攀，墙上还有侍卫值守，一旦有陌生人踏入皇城范围内，他们可以立刻射杀。
但是在顾子羽隐匿符箓的作用下，这道防护形同虚设。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后宫，通过对照中轴线，判断出了皇后居住的宫殿。
这个好猜的很，虽然他从没有去过大楚后宫，但只看尊卑森严，就知道中轴线上坐落的宫殿定然是主要人物，才能够配得上。
然而就在顾子羽来到挂着“凤仪宫”牌匾的地方，却觉着到其中有灵力的波动。
这凤仪宫里有修士存在。
顾子羽脚步一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枚符箓叠加在身上。
补个buff！
他潜入进去，偶然听到了两名宫女的对话。
“花贵妃和月贵妃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走，娘娘已经受不住她们折腾了！”
“这哪里是探病，分明是来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