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羽当初服用聚气丹，都费了好一阵功夫调理，才将经脉中陡然增多的灵力疏导在丹田。
皇后并非修行中人，吞服丹药也不运转功法疏导灵气。
在顾子羽看来，这样的举动和自杀没有区别。
可奇怪的是，一枚聚气丹下肚，皇后非但没有暴体身亡的预兆，反而振作精神和走进殿内的月贵妃说话。
两位妃嫔之间的交谈毫无营养，明明是修士身份的月贵妃，这会就好像一个和正宫娘娘争宠的小女人。
月贵妃茶言茶语的姿态，处处带着激怒皇后的意思，有心挑起对方的怒火。
皇后的养气功夫也不差，你来我往嘴上毫不吃亏。
可月贵妃越说越过分，直到旁边的嬷嬷再也忍不住了，下达逐客令，她这才有所收敛。
“皇后娘娘恐怕不知，我姐姐已经怀有龙嗣，若能一举得男，陛下就会废太子……”
轻描淡写的丢下这个重磅消息，月贵妃才一甩袖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皇后陡然间变得苍白的面色，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老皇帝对太子的忌惮，朝堂是风声鹤唳，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
天家没有父子情。
太子被留在凤仪宫中给皇后侍疾，是一种变相的权力削弱。
明眼的人早就看出皇帝的心思。
大楚还有其他的皇子，可都已经成年，早就分封属地，坐镇一方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
如果老皇帝想在国师的帮助下延年益寿，继续在朝堂上做他的帝王，最好的办法就是废太子，重新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
懵懂稚子，当然没办法和他争权夺利。
若是花贵妃生下皇子，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选。
而这正好是皇后的逆鳞。
明明极为厌恶的月贵妃已经退了出去，可是皇后的表情比起一开始准备接待不速之客时，要阴沉许多。
顾子羽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设身处地想想，这事搁谁身上不急啊？
抢了自己的丈夫、取代了自己的地位、现在就连盼了几十年之久的太子继位，都将变成水月镜花一场的泡影。
只见皇后沉默片刻，忽然弯腰呕出了一口黑血。
旁边伺候的小宫女和嬷嬷惊慌失措地冲上去，寝殿中顿时乱成一团。
可是皇后却出人预料的镇定了下来，反而伸手拂开准备搀扶自己的宫女。
“本宫本来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忍让些……省得生出波折，让陛下厌恶了太子。”
之前老皇帝重病的样子让众人印象深刻，指不定哪天，现在纵情享乐的老皇帝就要撒手人寰。
这就是皇后心中的盼头。
但是刚刚月贵妃的话，像一柄巨锤将她期盼的梦境敲碎。
以现在的朝堂局势，不管她的娘家如何争取，也改变不了太子身边越来越少的忠臣良将。
相反，国师凭借着买官卖官迅速在朝堂上拉拢了一批人手。
这妖人行事肆无忌惮，想方设法排除异己。
面对他的诡异手段，凡人防不胜防。
皇后看了一眼自己吐出来的血迹，再次拿起装着聚气丹的瓶子，倒出了两枚丹丸吞下。
这下，就连顾子羽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按照常理，这样的用量……还是被凡人服用，早该爆体身亡才对！
旁边的宫女连忙捧上温水，随着皇后体内药效的发作，她竟然从床上走了下来。
小宫女一阵欣喜，道：“侯爷献上的丹药果真神妙，等这一瓶药吃完了，娘娘再写封书信让侯爷寻一些。说不定时间一长，病就自愈了！”
听到这令人好笑的话，顾子羽心中有些沉重。
皇后明显是瞒着身边的人。
寻常人不清楚凡人吞服聚气丹不加疏导会有什么结果，但皇后作为服药的人，怎会感受不到身体中仿佛针扎一般的痛苦？
“不必写书信，小桃你去将宫女出宫办事的对牌拿来，再多取两件女官穿的衣裳，我要亲自回去一趟。”
听到这话，旁边的嬷嬷愣了一下，连忙出言劝阻：“娘娘这万万不可，您的身体尚未康复，怎能如此奔波？”
却见皇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月贵妃刚刚离去的位置，其中隐含着一丝杀意。
“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如今我这具残缺所能做的，也只有为家族和我儿出最后一份力。”
说到这里，皇后微微一顿，嘴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妖道和两个狐媚惑人的女子在奉天城中横行无忌，老祖宗真能束手旁观不成？”
皇后话音未落，她手上拿着的丹药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玉瓶碎裂，丹丸滚落。
玉瓶底端的碎片，露出了一个流金溢彩的“周”字。
皇后所处的家族，是大楚朝传承千年的周家。
能够拿出这瓶聚气丹，周家也和修仙界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
没一个是简单的。
顾子羽嘀咕起来，他从流云城到达大楚境内，乘坐云舟花的时间不到三天。
奉天城还专门设有驿站，看来这是个修士的热门打卡地点。
凭什么顾家可以是清江城的修仙家族分出来的一脉，其他历史悠久的世家就不是呢？
想到自己刚才真心实意的担忧，顾子羽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莫要小看天下人啊！
宫女很快就将女官的衣服取了过来，伺候着皇后将外袍换上，接着梳妆打扮。
在惟妙惟肖的化妆下，皇后原本威严的面貌顿时变得平庸普通。
因为国师和贵妃在后宫和朝堂上倒施逆行，国师还经常出入宫闱。
守卫皇城的侍卫受到了风气的影响，在检查令牌和来往任务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顾子羽也跟了出去，看着做女官打扮的皇后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周家门前。
周家和顾家相隔不远，作为同样在大楚显赫的名门世家，平日里少不得关系交往。
顾子羽甚至能够回忆起周家前院的布局，只因为他小时候作为顾家三公子多次前往周家赴宴，对其中的路径已经熟悉。
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了朱红色的大门后，顾子羽也跟着走进去。
他才踏入周家没几步，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古怪。
周家的庭院里种植着桃树，不管春夏秋冬都是满树花枝盛放，也算是奉天城中被人称道的一处奇景。
甚至奉天城中还有关于周家的这几株桃树，得到仙人点化的故事。
再衬着周家历代显赫的地位，更为其添上几分传说色彩。
顾子羽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周围的几株桃树灵蕴十足，只差一个契机便可以生出灵智，化为树妖。
记得周家的这些桃树常开不败，已经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
顾子羽来到桃树旁边，将手掌贴在树干上，调动丹田中的青木灵气滋养。
这探测中，顾子羽发现自己灌注在桃树身上的青木灵气逐渐下行，在来到根部的时候，被地下的力量抽走了大部分。
这地下藏有阵法，暗中夺取灵气。
为了防止藏在暗处的存在发现异常，顾子羽连忙切断了自己和桃树之间的联系。
也就这片刻时间，被青木灵气滋养过的桃树从原本的桃花盛放的状态变成了花叶凋零。
“明明是用做滋补的灵力，怎么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顾子羽心中纳闷，但顾忌着地下抽取灵力的阵法不好继续试探。
眼看皇后已经走过了通往后院的垂花门，他连忙加快步伐跟上去。
过了这第二道垂花门，就是周家的后宅。
那是顾子羽不曾去过的地方。
毕竟后宅是女眷的居处，就算周家大摆宴席，也不会让外男跨过垂花门。
皇后虽然离开周家多年，但毕竟从小在此地生活，一路上熟门熟路。
她在面对仆从的时候，是摆出了宫中女官的做派，叫人看不出半点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走到了一处远离花园的宅院。
顾子羽注意到这片宅院周围都不曾有虫鸣鸟叫，安静到令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院落上面挂着牌匾，是周家祠堂的所在。
这间祠堂只有两个身穿僧袍的女尼姑侍奉，看样子是专门为了保持周家点的长明灯长久不熄，特地找来的两个出家人。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祠堂显眼的地方点着长明灯，让作为出家人的尼姑侍奉，手边还有平日里念诵的经文。
可是皇后走到祠堂深处，周遭的摆设风格陡然一变，墙上还挂着道家的太极图。
就在这片黑白两色的水墨之间，周皇后用匕首割破手指，点燃了三炷沾染了鲜血的线香。
随着香炉上升腾起的袅袅烟气，太极图上的两抹墨色也变得模糊起来，隐隐有了流动的感觉。
挂着的图纸上黑白交汇，忽然从中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你这个后辈，唤醒本座有什么事情？”
灌注着灵力的说话声，像巨锤一样的敲打在每个人心间，就连顾子羽都有一种被震慑的感觉。
顾子羽初步判断，周家作为依仗的老祖宗，至少是个结丹！
看到图纸上的异状，周皇后也吃了一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老祖宗显灵。
之前她敢孤注一掷。把这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因为祖上传下来的方法，据说从未失误。
想到这里，周皇后连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对着面前挂着的图纸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子孙想请老祖宗出手相助，如今奉天城中有妖孽横行，奉天内外的方士道人束手无策，而我周家作为大楚王朝的后族，已经身处漩涡无法脱身，眼看危在旦夕！”
听到周皇后的禀告，周家老祖沉默了一下。
“既然你知道唤醒我的办法，那也应该清楚，如今留在周家祠堂的只是我留下来的一缕残魂，早就没了曾经作为元婴真君的实力。”
周皇后听着陌生的词汇，只能连蒙带猜的理解着，老祖宗是在说自己没有了曾经鼎盛时的能力。
怎会如此？
她脸上神情错愕，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就连老祖宗也对当前的局面束手无策吗？”
保存在画像中的一缕残魂，听到这话有些不满。
他只是元婴真君残存了数百年的一缕魂魄……能够保留意识就不错了！
就算真君在死之前做了再多的布置，也不能像活着的一样自由自在。
更别说后代中，还有不争气的周家族人屡次将他唤醒。
周家老祖宗又不是永动机，他每次出手都有损耗，又得不到补充。
时至今日，早就用不出多少本事了。
听到这里，顾子羽顿时无语。
亏他以为周皇后藏着什么大杀器，还眼巴巴的跑过来，谁知请出来的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元婴残魂。
觉察到了氛围的变化，周家老祖为了找回颜面，便咳嗽一声补充着说道：“话虽是这么说着，但我曾经也是威慑一方的强者，事到如今，还可以用出两次结丹修为的招数。”
“所以你这小辈，有什么敌人快快报上名来，好叫我去动手将他诛杀！”
周皇后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伸手一指国师府邸所在的方向。
“就是此处，还请老祖宗出手将妖道斩杀，还天地之间一片朗朗乾坤！”
图纸上飞出了两道黑白色的气旋，在半空中化作了一个老者。
顾子羽看着周家老祖宗直奔国师所在，正准备好好观察着七重楼那边的动静，随时准备上前打扫战场或者捡漏。
毕竟周家老祖宗残魂一个，如果将国师击杀，很多灵物不好带走。
当代的周家子弟更是没有一个修行中人，让暗中盯着的顾子羽捡便宜的可能性极大。
就在顾子羽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响的时候，刚刚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除魔卫道的周家老祖，又返回来了。
比起刚才自信的样子，在空中身形虚渺的周家老祖面色凝重。
“我已经看到了你说的那个修士，他本身修为不高，不过是刚刚突破筑基……可是他所在的那一座七重楼，是一件难得的法宝。”
周家老祖长叹一声，惋惜道：“炼化王朝气运滋养自身，真是闻所未闻！怎么落到了邪魔外道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