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宏愿

书生还浑然不觉,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出来喊了一声刘家夫妇。

“刘大已经被治好了,不过道长说他心神消耗过多,需要好好安养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就不要让他下地种田了!”

听到这话,刘家夫妇先是面色一喜,随后就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两人面面相觑,扭头看着刚刚和她们说话的白秀才。

后者温和一笑,道:“这是好事,快去看看孩子吧!”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秀才身上,只有书生还浑然不觉。

他以为刘家夫妇为难的是刘大不能去学堂,还拍着胸脯给自己揽事:“刘大在学堂里落下的功课,等他病好之后,我会给他补齐的!”

见了白秀才,顾子羽就懒得理会书生了。

这位才是正主,和青竹书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眼前的白秀才明显要比被妖孽恐吓时稳重许多,他气度高华,明明走了许多路,衣服纤尘不染。

已是非凡。

白秀才被村人拦下的时候,应当是一手捧着书,一手牵着驴。

驴子颇有灵性,注意到顾子羽的打量,还扭头看过来打了个响鼻。

顾子羽在往后看,发现驴臀上左右各放了竹制书箱,里面的东西看着沉甸甸。

不过此界的白秀才对他毫无印象,看过来的眼神也只是因为乾元透露出的恭敬,对顾子羽生出了几分好奇。

想到这里,顾子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还以为能顺水推舟的和青竹书院重要人物结下交情,可惜龙宫夜宴不过是三星秘境里留下来的一处幻境。

又怎能当真?

反倒是乾元,看到白秀才后脸上露出了惊喜。

“阁下可是书山文海的白先生?”

白秀才微微点头,看着乾元身上穿着的道袍,神色愈发和煦。

玄清观虽然高高在上,不理俗事,但也是名门正派,行事作风无可指摘之处。

碰到正道修士,总比是妖孽魔头好。

两人皆是如此心思。

乾元想得更多一些,从刚刚顾子羽请教御风术,他便看出顾子羽对当代修行有些陌生。

于是乾元连忙上前两步,将白秀才的身份引荐给顾子羽。

此刻还没有青竹书院,不过白秀才已经成了一名颇有名气的儒修。

他在一处名叫“书山文海”的儒修聚集地,与同道中人共同修行。

修行讲究法地财侣,儒修更是。

毕竟儒修的领悟,多在与人讨论中获取灵感。

白秀才在书山文海中修行已久,名声愈盛。

随着修为的增长,他遇到的困惑越来越多,就在近年立下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愿望,想借此辅助修行。

乾元在一旁补充道:“前辈,白先生这几年行走人间,对凡人来说无异于活神仙,做了许多有大功德的好事!”

难怪白秀才这么有名,就连刘家村的凡人看到他来了,都欢欣雀跃。

白秀才看着顾子羽的模样,普普通通毫无灵蕴,可是却莫名带给自己一种不凡的感觉。

或许是哪位前辈游戏人间,特意遮掩修为,收敛灵光。

见旁边的玄清观大弟子都这般恭敬……白秀才连忙施礼,口称晚辈。

顾子羽嘴上说不敢当,可是看着白秀才恭敬的模样,想到他后来的修为和身份,心里像是盛夏酷暑中喝了冰梅子汤一样爽快。

“既然白先生是行走人间,那不知平日里在歇脚的地方是如何安置?”

顾子羽客气的问了一句,还没透露出自己的意图,就听到书生在旁边大嘴巴。

“大家都是读书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不就是想请白先生到咱们学堂里住下吗?”

书生笑呵呵的走过来,在大家的沉默中自顾自伸手拉住白秀才,开口热情相邀。

顾子羽在心中疯狂吐槽,乾元也是闷头不敢作声,就连白秀才手上牵着的毛驴眼里都露出了鄙视。

顾子羽和书生相处的时候对他爱搭不理,还没意识到这家伙有冷场王的属性。

现在人一多,书生讲话大大咧咧不过脑子的性格就暴露了出来。

好在白秀才也是不拘小节的人,当即笑道:“我平时习惯风餐露宿,难得有人相邀,你若不嫌弃我打扰,小住几日正好叫我松松筋骨歇息一番!”

哪里会打扰?

看到自己的偶像,书生乐不可支。

有关书山文海白先生的传闻,他听过许多次,早就将白先生视作自己最钦佩的人。

刘家夫妇去照看刘大,村人围着白秀才和乾元看了半天,觉得传闻中的神仙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本以为能看到仙长斩妖除魔,但乾元早在刘家大院里便处理好了此事。

没了热闹可看,村民围观,一会就各自散去。

大家都不是家有余粮的懒汉,总归要做事干活养家糊口。

顾子羽带着白秀才回到学堂,乾元也跟了上来。

虽说玄清观的道士一向清高,但是面对自己心悦诚服的前辈高人时,乾元可顾不得颜面。

小小的学堂中一下子住进了两位客人,顿时拥挤了许多。

除了书生和顾子羽住的房间,正儿八经的客房只剩下一间了。

看书生高兴的模样,恨不得将白秀才请进自己的屋子里同床共枕,自然巴不得屋子越少越好。

但是白秀才觉得有些不方便,哪有这样打扰主人家的道理,就打算和乾元商量一番共住客房。

乾元看了看客房,又看了看斜对面的柴房,只得开口说道:“白先生不必如此,我平日在道观中清修习惯了,那间柴房虽是陋室,但也不妨碍我在其中修行。”

在玄清观前对两人一番为难的乾元,既没有书生巴结,又不得顾子羽好感。

既然他肯主动让出,那自然是最好的。

晚间,白秀才和乾元聊天的时候,问起乾元肯离开玄清观道山下的缘由。

毕竟玄清观的道士是出了名的不愿出门。

儒修还有考察风物之类的传统,但是玄清观的道士恪守着清修戒律,仿佛沾染半分红尘都对自己修行有损。

最开始这一条训诫,只是希望他们能够专心修行,谁知发展到最后,道人都将世俗看作洪水猛兽。

正巧这时顾子羽推开房门,拿着自己洗漱用的杯子和柳条走出来。

这还是书生在他住进来后非要塞给他的,毕竟当个教书先生,总不能对学生讲课的时候,张嘴就有口臭。

顾子羽当时还开玩笑,希望书生能够一并赞助他一身合适的衣服。

这叫把学堂的风格规范化。

书生自是不懂,一听到买衣裳要花钱,立刻拒绝了。

有顾子羽蹲在井水边洗漱,乾元我的神色愈发尴尬,但是白秀才问起,又不得不开口解释。

好在他还晓得美化一番,没有将玄清观众人对顾子羽和书生的神态细节描述出来。

现在想想,那确实有些目中无人。

乾元只说因为些许误会,才和顾子羽来了一番论道比试。

听到“论道”二字,白秀才顿时来了兴趣。

“你们玄清观的人,跟我们儒修有些类似,也是一言不合就打算比试高下啊!”

乾元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将顾子羽当着众人的面念诵的《道德经》背诵出来。

听到这种大道之理,白秀才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毛笔,但左右找不到纸张。

看着乾元沉浸在情绪中的念诵,白秀才情急之下直接扯着自己的宽袍大袖用笔在上面书写起来。

在旁边蹲着用柳条蘸盐刷牙的顾子羽,瞥了一眼二人的举动,“咕噜咕噜”漱口后慢悠悠的回到房间。

就在他刚刚关上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白秀才朗声问话。

“道友,这篇文章意犹未尽……应该还有下面的内容吧?”

听见白秀才问起,顾子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他有意遮掩,想要让这种传世经典变成残篇,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后续的内容。

从前看的里那些过目不忘的主角,是怎么记下那么多的诗词歌赋?

顾子羽在心中吐槽一句,冲着外面喊了一声“下面没了”,然后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还未到鸡鸣之时,顾子羽的房门就被乾元敲响。

“前辈,该出来修行了。”

还在睡梦中的顾子羽揉揉眼睛,扭头一看发现外边的天色都还是一片昏黑。

这个玄清观的道士是不是有毛病?

这个念头才在顾子羽的脑海中闪过,院子里就响起了书生抱怨的话语。

“你们修道之人都是起这么早的吗,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接下来是白秀才温和醇厚的声音。

“一日之计在于晨,乾元道友做的事情也无过错。”

说着,白秀才就打了个哈欠。

见此情形,乾元也有些尴尬。

等到来学堂中上课的蒙童陆续过来,他这身格外显眼的道士打扮顿时成了孩子们的焦点。

在玄清观的道童都格外听话,只要他这个大师兄一个眼神过去,很少有令他不顺心的事情发生。

可是这些村中儿童哪里知道他端起的冷脸是什么意思,越看越觉得乾元的打扮格外帅气。

摘过野花、捏过蚂蚱的手,在乾元干净整洁的道袍上扯来扯去。

偏偏白秀才和顾子羽就在一边含笑看着,让乾元僵硬在一群孩子中,不知该如何动弹。

“顾道友怎么不去帮他解围?”

“我一大早起来,这会儿睡眼惺忪,还犯着困呢!”

最终还是书生召集蒙童在教室中坐好,帮着手足无措的乾元解决了麻烦。

有年长些的少年,听自家父母提起过白先生的传闻。

在书生即将开始讲课前,大着胆子问道:“先生,我们将来也可以像白先生那样成为神仙吗?”

坐在后面旁听的白秀才忍不住失笑,和顾子羽对视一眼,方才出言说道:“我可算不得神仙!”

“不过是有些修为的修行者罢了,等你将来掌握的知识多了,或许能走上儒修传承。”

顾子羽能看出眼前提问的少年,并没有修行的资质。

不过白秀才给出了答复,可谓是温柔至极。

既没有否定对方的念想,也没有给出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指出了一条对农家孩子最好的道路。

考取功名。

看着少年满怀希望的坐下,眼中充满了求知的欲望,顾子羽对白秀才的性格又了解了几分。

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画卷,顾子羽问道:“白先生,你可曾听说过青竹书院,还有一幅绘画着山川河海,用来讲述故事的画卷?”

顾子羽此话一出,白秀才猛地扭头看了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的宏愿?”

听到这话,顾子羽微微一愣。

坐在对边上的乾元听得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感觉自己自从离开了玄清观,所接触到的都是知识的盲区。

白秀才开口解释道:“我现在修行的儒修文馆,叫做书山文海,是因为老前辈开办的文馆,其中有不少修行文献。”

“又因为这些珍贵的文献,聚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时间久了,我们就萌生了开办书院的想法。”

说起来简单,可众人想要开办的书院并不像寻常教人读书、考取功名的世俗学院。

而是专门培养儒修的圣地。

这个规划迟迟没有实施,但是白秀才作为提议人,在心中已经定好了书院的名字。

就叫做“青竹书院”,希望其中的修行者能品质如松柏、如长青不败之竹。

顾子羽问起的只是关于书院的名字,白秀才还不至于惊骇。

毕竟他在和朋友商讨的时候,也多次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可是关于他想炼制一件山河画卷法宝的事……分明是他离开了书山文海,在世俗各地行走采风时有的念头。

至今都未曾和旁人提起。

顾子羽是怎么知道的?

白秀才自然想不到,自己面前好多端坐着的修士来自于近万年后。

而他也不过是自己生前,留下在法宝中的一个“角色”。

顾子羽假装掐指一算,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

“天机不可泄露!”

接着顾子羽袍袖一挥,坐着的三位修行者,忽然从教室的后排转移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间。

“好了,这下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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