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神秘兮兮地将身子俯地更低，声音也放轻了许多，“昨日飞雪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去同公子景明对擂，没走过三十招便下场了。之后啊，碧云寨的那位同他发生了口角，二人打了一架，您猜结果如何？”
“如何？”
“约莫百招，飞雪派那位的赢了！”伙计兴奋地语调上扬。
荆婉问:“对战时，飞雪派的那位可是有伤在身，实力减弱？”
伙计摇了摇头，道:“武林人士如今聚集在试剑山庄，碧云寨若是趁人之危，那以后还要不要在武林上立足了啊？再说了，那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去单挑公子景明，大伙儿其实就想切磋切磋，都留着三分余地呢，都是好好的上去，好好的下来。”
“那公子景明若是暗箭伤人……”
“哎，您这话可就过分了啊。”伙计似乎也极为敬重公子景明，容不得荆婉诋毁半分，“公子景明何许人也？堂堂武林少盟主，若真想给飞雪派一个三流门派穿小鞋，只一句话便有的是人一窝蜂上去做了讨好他，哪里用得着这些个下作手段？何况公子宽厚仁义，断断做不出这等阴损事情。”
萧澜嘴角微微扬起，道:“倒真是有意思了，多谢。”
她一发话，荆婉便不做声了，只默默给她添了茶水。
伙计见二人打听够了，便也兀自忙活去。
“弱的打起来吃力，强的反倒赢得轻而易举。”萧澜目光深沉地看向荆婉，问道:“小婉以为如何？”
荆婉刚刚饮尽一杯茶，她放下茶杯，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面，隔着护腕轻轻抚着里头藏着的袖箭，沉声道:“听着不像是同一个人，许是易容……”
她说着忽然一噎，公子景明若是要人假扮，根本无需易容，他常年佩戴面具，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只要身量差不多的人带上那个面具，谁都可以是公子景明。
帷帽下，萧澜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脑海中回想起了公子景明的装束，羽翼状的黄金面具，形如朱雀展翅的银冠……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样从纹样很是眼熟，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天气实在燥热地很，喝茶的速度似乎还赶不上流汗的速度。
一壶茶见了底，荆婉让伙计再上一壶新的。在等待茶水上桌的时候，萧澜不经意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佩剑，赤霄剑很有些年头了，它在连天战火中四处流落，辗转于各国公卿。几十年成被大晋首辅——也就是萧澜的外公收入囊中，后来这柄剑就成了先皇后的陪嫁。
多年前被萧澜翻出来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但是只用布巾一擦，剑便焕然一新。时至今日，剑鞘上镶嵌的银质装饰却还是锃亮的。
剑的本体是陨铁，剑柄处做了鎏金，因而出鞘之时便是金柄银刃，漂亮且肃杀。
除此之外，剑上篆刻了凤鸟的纹样，是萧澜外公得到它之后命令工匠加上去的。
赤霄随着萧澜征战沙场，扬名立万，人们对于其形态的描述也变得越来越准确，尤其是上面篆刻了凤鸟纹样这一点。
晋国并非尚武之国，然萧澜功勋卓著，民间非常推崇她。晋国国内的百姓十有八九都会在家中挂上一把桃木剑，且剑上刻凤鸟纹样和“赤霄”二字，以乞求自己能受到庇佑。
不过，赝品的质量自然是一言难尽，有些凤鸟甚至全然是一副鸡雏的模样。公子景明的面具做的很精致，形状说不上多像凤鸟，却也并非全无干系，若真是模仿，至少胜过了一堆雏鸡。
还有那顶银冠，萧澜对它的印象不是很深，只依稀记得它的样子跟天翼白虎的翅膀极为相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认识的人中也有一个，喜欢把她喜欢的东西弄到自己这儿，比如那个完全是晋国样式的卧房，还有满桌子的洛阳菜……
“哎，你这柄也是赤霄剑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萧澜的思绪。
“嗯？”萧澜抬头，愣了一下。帷帽的帘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抬起，她垂眸便看见那人手里握着一柄剑，形似赤霄剑。
这并不奇怪，从众跟风是人之常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江湖人里头使剑的极多，老一辈的崇尚幸无，民间便仿制了许多他的求败剑，到了近几年，公子景明、萧澜、百里靖这几人声名鹊起，志在江湖的喜好公子景明的湛卢剑，像司徒昊看齐的则青睐于萧澜的赤霄剑和百里靖的玄重剑。
萧澜视线上移，隔着纱帘能看出此人是个极年轻的，约莫弱冠的年纪，一身褐色短打，额前两指龙须似的刘海微卷，看起来精神又活泼。他的话音中带着楚国口音，想来应当是楚国人。
“正是。”萧澜压低声音，淡淡回应，不置可否。
青年又靠近几步，微微躬身仔细打量起她腰间的佩剑，呢喃道:“兄台，你这个看起来好精致啊，敢问出自何处的工匠？改日啊我也去找他做一把。”
萧澜声线压得低，加之青年阅历不丰，并未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行走江湖的老前辈。
“抱歉，无可奉告。”萧澜对江湖规矩并不熟悉，而且她真的无法告知何处可得第二柄赤霄，干脆生硬拒绝。
“喂！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又不是真的赤霄，哪儿那么稀罕了，非藏着掖着，唔唔唔捂……”青年的伙伴看不惯地出声，青年连忙捂了他的嘴，对萧澜躬身一礼道:“兄台，对不住啊，我这位兄弟向来心直口快。”
萧澜微微颔首，不以为意，儿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率性敢言罢了。
他们二人在旁侧的一张桌子落座，萧澜撇过去，看了眼青年伙伴的佩剑，重剑制式，仿的是公子景明的湛卢剑。
茶喝够了，萧澜起身离开，但在此之前，她于青年身旁微顿，说道:“秋末郢都禁军会招收新兵，你根骨不错，若是志在行伍，不妨前去。”
“啊？”青年一愣，为难道:“可是禁军素来喜欢招收世家子弟，我不过是个布衣出身，恐怕……”
“找萧澜，你够格，就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