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重复又重复,陈泽坐在凳子上烧着元宝管着长明灯,今天就要入殓了,盖棺后便再也见不到老爹了,只能从照片,回忆中寻找他模样。陈泽经过这三天的烟熏,之前白皙的皮肤如同上了一层灰尘,轻轻一拍就可以云雾弥漫,外面的舅公们精神充沛地走进走出准备着入殓的东西,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也来了,在一旁坐着喝茶水,桌上家属穿的白色布麻孝服也已经准备好了。

“好了,都出去,该清身了”几个舅公拿着毛巾走进客厅,把人都叫了出去,而姑姑婶婶已经在大厅分衣服了,陈泽接过衣服,很快就套上了衣服,而舅公也已经帮老爹擦拭完毕,用几根绳子从陈江峰的身下穿过,头下垫上黄纸。

“陈泽,陈杰过来,大儿子在头这边,陈杰去脚那边”,陈泽走了进去,“你两只手放黄纸下捧着你爸的头,别垂下就行,人我们会抬着的,陈杰抓住脚”舅公对陈泽说道,陈泽点点头,小心翼翼抓住黄纸,抬起陈江峰的头如同捧着最易碎的玻璃

“准备好!起!”一步步慢慢将老爹挪到大厅的棺材里,“亲朋好友见最后一面”,舅公高喊一声,众人排成一条龙状,围着棺材一个一个慢行,众女眷纷纷掩面痛哭,陈泽站在一侧如同呆子,静静地看着老爹,待众人转完一圈,“封棺!”舅公又是一声高喊,将一叠黄纸放在了陈江峰的脸上,灯被关上了,四周漆黑,,只听到一声沉重盖落声,又恢复了明亮,棺材已经合上了。

姑姑一下扑在棺材上痛哭高喊“江峰!”而后妈蒋羣也是高喊一声,人竟朝后倒去,闭上了双眼,昏厥了过去,舅公拉开姑姑,开始给棺材钉上棺材钉,当最后一颗钉子敲落,从棺材露出的长命绳被舅公们扯断,纷纷扔向四周,众人纷抢,陈泽一把抓住了一根扔向他的长命绳,紧紧抓紧,如同是众人在争夺老爹身上的气运一般,不禁悲从心升。

分完了长命绳一个舅公拿起铜锣撑起黑伞对陈泽说“去拿长明灯”,陈泽拿着长明灯走到门口,“撑好伞,我一边敲你一边走”,牢牢抓住伞遮住长明灯,“走咯!江峰跟紧”“咚!”听到铜锣声,陈泽带着老爹往村头走去,身后众人一起望着。

走到村头后,舅公提着铜锣的手擦擦额头“好了,把长明灯放在田埂边就可以走了,别回头,后面的交给我”,陈泽放下长明灯,月光照耀在田埂边的小水流,伴随着青蛙声,心念之后老爹你不会有苦难了吧,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要好好走哦,确保长明灯放稳,陈泽站起身往家走去,没有回头。

陈泽走进家门,看到大家围在蒋羣边上,姑姑帮她顺着胸口,“别太难过了,走了也没办法,你自己身体别垮了,威飛快倒点水来给你妈喝”“诶呀诶呀”蒋羣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口气迟迟难上,喘不上去,别的亲戚也是一个劲地安慰着,才渐渐好转。

等到舅公回来,道士站起身,开始布置念经桌,将一个个蒲团在棺材前放好,又在桌前放了一个瓦片,然后坐在桌边,“家属过来吧”听到道士说话,姑姑婶婶忙把蒋羣搀到蒲团上,再各自下跪。

陈泽跪立在桌子前,“儿子拿起瓦片”,道士拿着铃铛一边晃动一边说,陈泽拿起瓦片后,正式开始,道士循环念着“.....道德....星君”,手中拿着燃起的黄纸放在了瓦片上,不时还用手指蘸水,弹向一旁,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

陈泽从开始的手酸到后面的麻木,最后连满脸的泪水都没察觉,“结束”道士站起身,给入殓这个过程画上了句号,姑父忙去倒了一杯水,递到道士手里,“辛苦辛苦”,“还好,习惯了”,俩人在一边聊开了。

陈泽揉揉膝盖,脱下孝服,去厕所洗了一把脸,出来的时候,亲朋好友已经散光了,道士也走了,”好了今天可以休息了,大家都上楼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去火葬场”陈杰两只手挥着招呼大家上楼,陈泽便直接上楼了。

天蒙蒙亮,闹钟刚响,楼下已是很热闹了,说话声,笑声,陈泽摸到眼镜,戴上之后直接坐起,拍拍身边的姐姐,“起来了,吃完早饭出发了,等等又最晚下去”,说完就去洗漱了,洗漱回来房间已经没人了,走下楼去,陈涵已经在吃早饭了。

“脸都不洗?”陈泽拿了个碗盛了一碗粥问道,“楼下洗了把脸,牙懒得刷了”,陈涵说完把碗放下,走到一边加入到姑姑婶婶的聊天中,陈泽瞥了一眼安静地喝完了粥吃了点小菜,回到客厅坐着。

大厅的棺材已经被装上了灵车,等客人差不多到齐了,陈泽又换上了孝服,坐上了老爹在的车,后面的客人在村口坐上了大巴车,车子发动了,大巴车跟在后面,陈泽看着渐渐远去的农村,手扶着冰柜,低着头轻声说“出发咯老爸,躺着容易晕车哦”。

到了三山火葬场,亲妈苏芳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车子稳稳停好,陈泽下车走过去,“老妈我们来了”,苏芳的脸色虽然不是很好,但是淡妆下还是很美,毕竟曾有着春江一枝花之称,与苏芳一起走到了会客厅,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和苏芳商量起最后的送别厅大的还是小的,骨灰盒用什么价位的,谈妥后便去一边交钱去了。

看着苏芳交钱去了,陈泽转头看看门口,原来蒋羣姑姑等人都到了,站在另一边冷冷看着老妈交钱去,无奈的把头转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富贵厅准备好了,司仪走出来请众人一同进入,老爹已经躺在厅中央,被玻璃罩住,四周围着一圈白色黄色的菊花,司仪站在台前念着悼词,然后让大家低头闭眼肃然半分钟,结束悼念,大家围着棺材走一圈便直接走出大厅站在通往火化的最后通道两边,工作人员拖着棺材走出来,朝火化室走去,女眷开始大声哭泣,往前拉住棺材,“老爸”“江峰”“老公”。

最终门关上,隔绝双方,如同隔绝两个世界一样,陈泽没有流泪,心中没有一丝念头,如同进入到和旁人都不同的空间,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如同隔着墙听到的,随着蒋羣的再一次晕倒,把她扶到等待厅,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缓,陈泽站在出口处打着黑伞等待老爹出来,里面的火炉的声音越来越轻。

门开了,大量空气往里面涌去,出来的人手中只捧着一个骨灰盒,用金丝布包裹起来绕着陈泽的脖子打了个结,“好了这样就省力点,要小心哦”舅公打着伞跟着陈泽往大巴车走去,众人也都出来跟在后面,路过一个石头叠起的石塔,叔叔站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把点燃的香,一根一根递给大家,绕着石塔走完,再将烟扔在了石塔中,门口也有烟花被引爆,震响这片天空。

大巴摇摇晃晃停在村口,陈泽手臂上已满是爆起的青筋,等舅公在车下打开伞,才下车,村口摆满了花圈,看到陈泽下车后,在村口等着的另一批亲朋好友马上举起花圈跟上,一起朝山上走去。

村后面的山只有一条弯曲的小路,将整座山分成两半,一半是陈家村的茶叶梯田,另外一半就是埋葬村子里死去的人的墓区了,走到半山腰,一个新开的墓已经清晰可见,就在祖宗的墓区下面,据说风水在这片是极好的。

陈泽站在墓坑边上,等着所有人都到了,舅公解开系在陈泽脖子上的布结,扶着骨灰盒帮着陈泽把它放进墓坑,然后又是排成一排围着墓坑走,路过墓坑,把手臂上的孝布扔进了墓坑,不用回头依次下山,剩下几个舅公在山上把墓填上。

陈泽回到家时,爷爷奶奶已经在家了,爷爷陈瑞龙坐在他的家主的位置上,脸色铁青看着门口,奶奶则站在门口拿着糖水,忙递给陈泽,“快喝,再进去爬三级梯子,再出门洗个手”。

陈泽照做,一口喝完,干渴的喉咙被润了下,将空杯子递给奶奶,爬完梯子出来洗了手又进屋坐到了爷爷身边。

爷爷主动开口道“你叔叔怕你爷爷奶奶扛不住,所以你爸回来之前,安排我们去外面住了两天,他们没说什么事,但是我大致能想到”。

爷爷奶奶这几天不在家的疑惑也因为爷爷的话给解开了,陈泽坐在一边没有开口,爷爷又自顾自地说“你爸都是自己作的,拼着做生意,好好管着我留给他的厂,一点事没有,就是不听话”。

陈泽看到爷爷说着眼睛已经湿润了,爷爷一直精神很好,头发焗黑,梳一个大背头,带着金丝眼镜,虽然老爹一直不听他的,但是一直支持,现在一头的银发,通红的眼睛,这几天肯定没睡好。

一个一个的亲戚喝糖水,爬梯子,再出门道别,人越来越少,最后大厅只剩下家人了,爷爷坐在主位上,陈泽刚刚的次位让给了叔叔,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江峰走了,以后公司的事就全交给陈杰了,养老也由他负责,这几天我也在考虑,决定以后我死了,家里的厂房和土地给陈杰,这个家呢二楼给阿泽他们一家子分,三楼给陈杰,一楼呢给凤艳”。

爷爷说罢拿出一张纸

“细则我都写好了,也签过名了,你们都来签上,我不希望以后因为拆迁什么的事闹的一大家子不开心。”姑姑叔叔直接签上了名字,签完后姑姑推了陈泽一把,”快签呀”,陈泽也不懂这份遗嘱自己签上后会有怎样的影响,听爷爷说的这么明白,便也就签上了。

蒋羣坐在一旁看到都签,飞快签完,开口说“那既然这东西都签了,我也就不留了,先带着儿子出去了”站起身拉着威飛就往外走,也没有人留她一声,等她的车开出以后,姑姑嗤笑一下“真是好笑,还晕倒两次”,婶婶跟着说“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表演”。

陈泽虽然不喜蒋羣但是也不是喜欢背后编排别人的人,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说“那我也准备去城里了,老妈让我去她那边住两天”。

爷爷看了眼时钟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出去刚好和你妈吃晚饭”,陈泽点点头,看了眼姐姐示意了下我先走了,站起身礼貌地说:“爷爷奶奶再见”“叔叔婶婶再见”“姑姑姑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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