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长很长，真实得让程枳一度以为梦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梦里，全是她最爱的人，他们都还在她身边。
可惜只是个梦而已。
医院内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道，程枳一开始还觉得刺鼻，而现在，居然适应了。
房间门被推开，护士拿着新吊瓶进来，见程枳已经起来，便走到她旁边。
“醒了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
程枳乖巧的模样不禁让护士一愣，随之欣慰笑着说，“那就好，你住院也有半个月了，今天打完最后一瓶，再让医生给你开点药，下午就能出院了。”
程枳坐在床边，她侧头望向窗外，因长期营养不良，她脸上有很明显的凹陷，瘦得太过，但也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记得她刚来住院的第一个星期，情绪时好时坏，不仅趁护士不在就拔掉输液的针管，而且还想擅自离开医院，被发现了之后，程枳被强行注射了镇定剂，这才让她冷静下来。
其实有一天晚上，她成功溜出去了，然后早上六点又乖乖回到医院，护士医生们见她愿意回来，便也没说什么，照顾病人的情绪很有必要。
程枳吊完了整整三瓶，换回自己的衣服，护士一边叮嘱她用药的事项，一边带她到前台办出院手续。
看到站在前台那边的男人，护士欣喜对她说，“欸，你朋友来了，他可真贴心，不但每天来看你，连你的出院时间都记得清楚，还亲自过来接你。”
朋友？
程枳缓缓转头，目光淡淡望向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笑着对前台打完招呼，然后将缴费的收据收起，迎面朝她走来。
朋友吗？程枳像是自嘲般扯了下唇角，在心底重复自问了遍。
他才不是她朋友，多管闲事。
出乎意料的，程枳并未友好对待这个照顾了她大半个月的‘好朋友’，仿佛根本没看到人，就从男人身旁径直走过。
易初停住，回头看着她冷酷的背影，然后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这位同学，你还没吃饭吧？刚刚我在附近发现了一间饭店，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和程枳冷漠的态度完全不同，易初似乎并未受影响，还热情跟她介绍别家的饭馆，甚至还有闲情向她推荐了几道有名的菜。
这人怎么这么烦，他们明明不认识，还总是在她面前晃。
易初就是那天救她的人，程枳原本以为，她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管她，可没想到，她醒来之后，这个陌生少年不但平白无故帮她交住院治疗费，还每天坚持不懈来医院陪她。
他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他没有必要这样。
在程枳自我封闭的那段时间，真的很糟糕，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来看她的人，统统都被隔绝在外，她不理任何人，已经放弃了自己。
其实如果不是易初的话，她根本活不到今天，或许她会彻底溺死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不断往下沉，最后了无生息结束。
可现在，她也并没有好过点，不过是身体活了，心却死了。
程枳听得烦了，她皱起眉，加快步伐走到公交站旁。
易初还是一路跟着她，程枳曲着手指，轻摁眉间的穴位舒缓神经，她调整好心绪，换上一副没有温度的笑容，“谢谢，这些医药费，我会还给你。”
程枳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收据单，然后又恢复成那个与世隔绝的冷淡脸。
易初轻笑，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份东西递给程枳，他说，“这是你的病历单。”
程枳迟了好一会才接过，目光并未看他。
公交车来了，程枳跟随人流往车上走，忽然一只手抓住她，她疑惑转头，易初问，“不过，你要怎么还？”
见她没理解，易初补充解释，“你不是说要把钱还我，我们没有联系方式，到时你怎么还呢？”
“……”
程枳愣了下，忽然听到公交车门关上的声音，她惊慌回过头，想追上去，车已经走远了。
易初被她这个反应逗笑了，还觉得挺可爱，他走上前，给了个友好建议，“走吧，去吃饭，顺便，”
他停顿，“交换下联系方式。”
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浅，风吹起他额前几缕头发，那一刻，少年温柔的模样击退了程枳心底的阴霾。
但只有那一刻。
倏尔，程枳似乎想到什么，她收回视线，低下头，沉默半晌，程枳颔首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