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运道

半月被大夫人叫去,一路上心都惴惴的,大少爷屋里出了事,她隔日才知,青黛明月都走了,连冬桂都受了波及。这是轮到她了?

走进大夫人的院子,半月看着屋檐下随着风摆动的红灯笼,心里头七上八下。

大夫人坐在交椅上审视着半月,个头不小,平平扁扁,想必年岁不大,她冷声道,“今年多大?”

“回夫人,奴婢十二。”

大夫人估算了下,倒是能伺候两年,到十五六岁起了歪心思再打发不迟,“君儿说你是个好的,我姑且信着,你去格致轩伺候,若是有半点差池,明月和桐花便是你的下场。”

半月吓得跪在地上。听说明月打得一身是血,灌了药,还被卖到妓院,当晚半月就做了一晚上噩梦。

“夫人放心,奴婢定尽心伺候,不让夫人担忧。”

大夫人道:“起吧,忠心做事的,自有赏赐,我是容得人的,你看奶妈妈,因伺候得好,丈夫升了管事,儿子做了君儿伴读,一家子的脸面。你若安心伺候,等少爷成婚时,放你归家都行。”

半月听了连连磕头,“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奴婢一定伺候好少爷。”

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因周君宴讨厌了丫鬟,大夫人不想违了他心愿,调了半月和南风两个,升做二等的丫鬟,屋里的事全交奶妈妈管着。只是上回明月等作恶她也没发现,大夫人不免不满,叫了过来敲打一顿。

周君宴听她说如今只有半月南风两个近前伺候,倒是勉强满意。

半月到了格致轩,看了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总觉得前些日子在书房清净的日子跟做梦似的。周君宴见她左看右看,好奇打量的样子,笑道,“这些摆设跟书房也并无区别。”

“这些屏风刺绣可比书房精致得多,奴婢放佛王质误入了烂柯台。”

周君宴不解地挑眉。

半月回他:“书房都是书画,清贫得紧,这屋子花团锦簇,是富贵乡。”

周君宴听了哭笑不得,“胡乱用典故,还不如入黄粱梦恰当。而且你有眼不识泰山,可知书房堂前挂得可是道玄真记,一幅画便值一屋子绫罗绸缎。”

看半月瞪大了眼,他不觉一笑,自己进内室换了衣服,看半月犹犹豫豫要不要进来,便道:“以后我这屋里,你们不得越过这屏风,我不要人贴身伺候。”

半月没做过贴身的丫鬟,大少爷如何吩咐便如何做,在书房周君宴也只不过偶尔跟她说几句话,其余时候都是自己读书。

自己摸摸索索系上一带,穿好鞋袜,周君宴也觉得清净自在。

升了二等丫鬟,光月银便是一两,而且住的地方也宽敞许多。本来她还是得住在后罩房,奶妈妈见格致轩没有大丫鬟,便叫她和南风搬到格致轩的耳房,嘱咐道:“你们做的也是一等丫鬟的活,本来该轮流住在少爷隔间守夜,只是少爷爱清净,你们便住在耳房,随时待命,晚上茶水准备好,衣裳鞋袜放在床榻上。”

半月竖着耳朵听着,回去用笔记下来,她刚到府不久,从前也未伺候过人,做的十分生疏,期间出了不少错,好在周君宴不计较,反正他只要不烦他便是。有时看半月拿了墨绿的马甲和藏红的袄子,他便自己去衣柜找了合适的来配。

半月见他换了马甲,好奇道:“可是衣服有什么不妥当?”

周君宴看她一眼,鹅黄的袄子,樱粉的裙子,这眼光,怪不得呢。“红配绿,丑得哭,你连这都不知?”

半月低头看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看,红着脸道:“奴婢也没几件衣裳,不知衣服还要陪对,改明儿少爷将衣服配好,我再起早熏香。”

“不用熏香,也不用熨烫。”周君宴摆着手道,又上下瞧了半月一眼,觉得实在有些费眼睛,还是忍不住指点了两句,“上身颜色不能压过下身。你这身打扮,便是不伦不类。”

半月道,“奴婢都是随手拿了衣服便穿,以后一定多注意。”

周君宴转头看屋里的梅花插瓶,嫌弃地摇摇头,拿起剪刀咔嚓将多余的枝条都剪了,只留了一根主枝,几朵开得盛的花,“插花讲究意境,多了便俗了。你看着梅花,红的花儿黑的根儿,这样穿定是好的,你若不知道如何穿衣,便瞧瞧外面的花儿怎么长的。”

半月笑着道谢,“奴婢记住了,少爷这法子省心又省力。”她看周君宴拿起书,连忙退出去,怕扰了他。

南风凑了半月耳边小声道,“香炉真不点吗?”

半月坚定地点头,“少爷说了不点就不点。”

南风不停往里看,十分忐忑,她以前也在格致轩伺候,都是青黛吩咐她做事,点香炉,烘衣服,给少爷做衣服鞋袜,如今她成了贴身人,事情做的比从前还少,心里头发虚,生怕大夫人不满。那晚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打听了许久也只说少爷吃错东西中毒了,她心里后怕,虽她跟半月一样的二等丫鬟,却不敢上前,少爷的事都是半月在拿主意。

奶妈妈拿了好几把钥匙,大少爷屋里器皿衣物钱财书画珠宝都在她手中,她岁数也大,有心无力,原是想提拔了南风,可是南风往后退,奶妈妈无法,只得重用半月,给了她两把钥匙。

“这把是管首饰的,这把是管银两的,以后这两项就由你管。”

半月慌乱地摆手,“奶妈妈可折煞我了,这些事儿我是管不好的,奶妈妈给南风管也行,若不然您自己劳累些。”

奶妈妈拍拍她的手,“不用推辞,少爷看重你,老夫人大夫人那里也是只晓得你,你安心办差事,有什么不懂问我便是。”

半月咬了牙将钥匙接过,奶妈妈坐正,看她道:“每月我要查账,年底府里要派账房查账,你若是中饱私囊,乱棍打死都没人知道。”

“奶妈妈放心,我晓得分寸。”半月连忙道。

奶妈妈倒是放心,外面来的,连个依靠都没有,又出不得侯府,就算拿了银子连藏起来的地儿都没有。她上下打量半月,感叹人的运道真是说不准,一个刚进府才两个月的小丫头片子,竟成了侯府大少爷的贴身丫鬟,这可是府里的人挤破头都想的好位置。不过就是人人都知道这是好位置,才起了歪心思,反倒便宜了外面的。

明月点了麝香,桐花下了□□,那韭菜查出来是巧合,整个府里都吃的是这个。可奶妈妈却觉得有蹊跷,只怕是明月或桐花走漏了风声,便有人推波助澜。只怕大夫人也是如此想的,才恼怒了府里的人,一个都没放到大少爷屋里。

半月拿了管银两和首饰的钥匙忐忑不已,她小心将钥匙用丝带系了,挂在脖子上,生怕丢了。然而好些天过去,她发现拿了跟没拿差不多,也无人找她要钱,也无人找她要首饰。大少爷不用花银两,也不爱配玉饰。

如今寒风渐大,她们平日都躲在屋子里不愿走动,屋里有地龙,暖和极了,作为少爷的周君宴每日却得早起抹黑读书。王虎手上起了冻疮,奶妈妈心疼极了,又嘱咐半月千万别让大少爷也起,若不然夫人该发怒。

半月将铜手炉给周君宴,他不耐烦,“几步路,不用拿了。”

半月连连求饶:“别的事少爷说一了,奴婢不敢说二,只是这手冻疮了,一眼就能瞧见,大夫人老夫人那里都打不了马虎眼,少爷您快可怜可怜奴婢,拿着这宝贝东西。”

“还知道挟制本少爷了。这丫鬟啊,就得一个月换一批,才能听话。”周君宴无奈接了手炉,气道。

半月却不怕,笑嘻嘻道:“若是下个丫鬟跟奴婢一般不会修剪树枝,不会穿衣,少爷您又得重头教,可是不划算。”

周君宴瞧着瓶里被剪得光秃秃的树枝,跟木棍也无甚区别,气道:“我看还不如重新教一个。”

半月缩缩脖子,“总说多一分嫌乱少一分嫌淡,奴婢也不知是要几分,以后索性随便摘一枝。不知少爷什么时候放假?”

周君宴:“最少得下雪,先生冻得走不动,才舍得便宜我们这些学生。”

他语气都是埋怨,半月讨好地道:“想必少爷定是高徒,师傅都舍不得跟你分开。”

“死丫头,又来编排本少爷。”周君宴拿扇子敲了敲半月的脑袋,空手走出门去,半月在后面喊炉子,他装没听到,大老爷们,拿个炉子,又重又累赘。

忐忑地等到下雪,好幸大少爷的手仍是白皙红润,骨节分明,老夫人大夫人瞧了都开心,没人责怪她。另外,少爷至今也未生病,老夫人叫她过去,专门赏了一碟子糕点。

“腊月了,府里要忙起来了,想必马上便有人来给咱们裁过年的新衣服。你脚多大,我给你做双鞋。”南风问半月。

“多谢姐姐,那我厚脸皮便不客套了。”半月笑着拿出脚让南风画鞋样,“我女红不行,给你写几张对子,你可要?”

南风道:“我倒是不嫌弃,只是侯爷每年都会让几个少爷专门写对子赏下去。你也别琢磨给我送什么,月银给我便是,我是一点儿不嫌弃的。”

半月捶打她,“好大的心思,竟图谋我的钱两。”

两人打闹了一番,听到里屋周君宴的声音,连忙吓得不敢动弹,生怕被他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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