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伤寒

改走水路之后,半月便如丢到岸上的鱼,半死不活,吐得昏天暗地,虽然吐得神志不清,她却甚要颜面,躲在屋中不见周君宴不说,连侄子都不见,只让蜜枣一个人进屋。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庸之都望向那扇小屋几次?可真伤了我的心,难道我连半月姑娘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海盛梅好笑道。

周君宴收回眼神,赔罪道,“海兄勿怪,她几日未用饭,愚弟有些担忧。”

海盛梅道,“周兄怜香惜玉,何错之有?海某孤家寡人,不过羡慕嫉妒罢了。”

周君宴看他,道,“有一事冒昧想问,海兄年岁不小,为何一直未娶亲?”

海盛梅吃了一杯酒,叹气道:“海某家贫,哪个淑女看得上?”他看了周君宴皱了眉头,好笑道,“周兄莫不信,我海某尖嘴猴腮相貌丑陋不说,又无万贯家财,位卑官小也罢了,偏偏家中老母心比天高,想要那名门大户、嫁妆殷实、贤良淑德的女子,才将我耽误至今。海某难道不想温香软玉在怀?”

周君宴又敬了他一杯,“我看海兄一个人也自得其乐。”

海盛梅瞪他道:“又拿空杯子敬酒,便宜都让人占尽了。女人麻烦多,没有也无妨,家中老母不急着传宗接代,我也乐得清闲自在。”

“恭州出美人,也是富饶之地,海兄的缘分说不得在这处。”

海盛梅大笑道,“我说你庸之从不问人私事,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姻缘,原来这这里等着呢。知府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跟恭州豪强沆瀣一气,置大人于两难之地。”

周君宴淡淡道:“恭州情景,誉王给我一本手册,三大姓五大族,民风彪悍,盘根复杂,我等不过一两任留此,实在不宜干扰本地势力。再者,前几任恭州知府都是任满调职,想必本地豪强也算配合,想来也不必搭上自家。”

“四川巡抚是何人?”海盛梅问道。

“任尚,是皇后的亲侄子。”他看海盛梅面有忧色,笑道,“不妨事,我等明面也是太子之人。”

海盛梅摇头,“只听你的说辞,倒是样样不须担心,桩桩不必在意,报喜不报忧。誉王将你我二人放到一处,相处支应,想来不是龙潭虎穴,至少也有鸿门宴。”

周君宴淡淡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情势,还跟誉王相关,虽不知誉王如何操作,但是难道还能瞒天过海?太子一系,对我等肯定多有提防。本地豪强,作威作福惯了,难道不想压住我二人?”

“那正好,我们两得相依为命。”

周君宴看他坐起来身体,兴致勃勃,笑道,“原来海兄还是唯恐不乱的性子。这倒好,若是个胆小如鼠的,我这知府还得想了法子安抚。”

“男儿在世,谁不想成一番事业,何惧险阻?我敬知府一杯,我等在恭州大干一场。”

周君宴举杯,“大干一场。”

两人又拿出恭州地图,誉王给的手册,仔细研究了一番。

海盛梅道:“不如下官先进城,打探一番虚实,大人在城外等我消息?”

“也行。”周君宴沉吟道,“海兄保重,不如带两个侍卫?”

海盛梅摆手道,“难道这恭州豪强还敢取我性命不成?倒是我家中老母,要托大人照料。另外你那侄儿,也借我一用,他为人机灵,又爱说闹,给我做个伴。”

“行,他便托海兄调.教,要打要骂,悉数听便。”

海盛梅举了杯子,笑得不怀好意,“骂几句也罢,我可不敢打,若不然大人枕边风吹多了,脑袋发凉。”

周君宴觑他一眼,“海通判好胆,竟管起本官的私事,莫非要造反不成?”

“不敢不敢。”海盛梅作揖不停。

两人调笑了一程,到下了船,海盛梅跟海母告辞,带了猴儿,提了两只木藤箱,租了马车直往恭州衙门。半月吐得人都迷糊糊的,周君宴搂了她就近找了家客栈歇息,又吩咐王虎,“这码头人多嘴杂,不是久待之处,你去租一处僻静的院落。”

“小的遵命。”

“少爷,少爷。”半月模糊胡地叫着,她虽知道已经下了船,但是却感觉还在船上,晃晃荡荡的,让她十分恍惚。

周君宴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摸了摸额头,觉得滚烫,着急道:“竟发烧了。”他刚想喊王虎,又想到他去找院子,抬头瞧了瞧侍卫,道:“陆青,你去请个大夫过来,就说病人怕是伤寒,让大夫准备些药材。”

周君宴一贯重用周府的奴才,对朝廷赐下的侍卫有些疏远,如今第一次被叫到名,陆青甚是激动,响声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快速将大夫请来。”

周君宴将半月抱到床上,盖上两层被子,额头敷了热巾。可大夫一进屋,便将热巾丢在一旁,将被子掀了一床,骂道:“庸医,庸医,你们这些外乡人,从小被庸医所误,不知害了多少卿卿性命。”

周君宴不解道:“内人因伤寒染病,小子让她保暖,有何不对?”

“伤寒得病,病入人体,便是冷热交加,高烧不退,你若是还给她保暖,不怕你烧死?管她伤寒入体,还是热风入体,正常人如何穿衣盖被,她便如何穿衣盖被,为的是身体舒适。身体舒适了,病才能好得快,可明白了?”这大夫扫了一眼周君宴,见他还想说话,便抬了手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粗鲁不说,一路拉了老夫过来看病,老夫还当人快要死了,到了却不信老夫之言,算了,老夫不要你这诊金也罢。”

大夫说到做到,提了药箱真要走,周君宴连忙将他拉回来,“小子见识浅薄,还请大夫莫怪,随从粗鲁,小子也一并赔礼,还请大夫留步,给我内人开一副药,她在船上颠簸了数天,连肚子里的肠胃都快吐出来了,如今又生病,还请大夫救苦救难。”

大夫回了头,一边把脉一边道:“你这年轻人虽啰啰嗦嗦,不过还算疼媳妇,老夫便好心开一副药,不说药到病除,起码能救她半条命。”

开了伤寒药,他将药箱打开,问道:“年轻人,听你口音,官话字正腔圆,只怕从北地过来的,对我恭州饮食只怕不适,我这有些药丸子,你可感兴趣?”

“老丈好心,不如一样给我拿一瓶。”周君宴道。

“成。”老丈笑呵呵拿出五六瓶药丸,“我这瓶子都写了药效用法,你到时候直接服用便是。一共二两银子。”

老丈看周君宴未作甚,“小子,莫非嫌贵不成,我看没看你是外乡人,故意宰你,老夫开得都是实价。”

周君宴拱手道,“大夫误会,小子正是被这实惠的价格惊呆了。”

“哈哈,我恭州都是老实本分人,等你呆长了,适应了这里的气候饮食,只怕你都不想走了。成了,老夫先回去了,被你们贸贸然拖来,老夫的医馆没人,还不知东西都被人偷了没。”

周君宴又赔罪,“多有得罪了,陆青,再送老先生回去。”

大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夫自己走。你们外乡人,急急忙忙的,赶着去投胎似的,老夫跟你们走不到一条道上。”

蜜枣去熬药,她熬好后,周君宴哄了半月喝下,正好王虎租了辆驴车来接他们。

“奴才找了处三进的小院,离恭州城门口不过三里。”

“甚好。”周君宴夸奖道,他请周母上车,和蜜枣合力将半月挪上车,在车上又搂紧她,两匹驴子拉着车滋滋鲁鲁往前走,其余侍卫跟在车后,走得腿脚酸软,说是走路,不是爬坡便是下坡,跟京中官路大不相同。

“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还鼓囊囊的,大人真是艳福不浅。”海母咧嘴笑道。

周君宴哭笑不得,“晚辈总算知道海兄喜欢调笑人是从何处学来的。”

驴车晃荡了一个多时辰才停,周君宴将上房让给海母,带半月安置在东厢,出去吩咐道:“王虎,陆青,你二人待会儿换件衣裳,天黑时进城去接应海大人,切莫让别人察觉。”

陆青本以为自己请的大夫好一通埋怨,周大人嫌弃了他,一直不敢上前,不想周大人竟还器重他,可谓喜出望外,拍了胸脯道:“大夫放心,小的一定听王虎兄弟差遣,不误了大人的事。”

“恩,你二人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周君宴点头道。这回他带的人,有府里的仆从侍卫,还有陆青等侍卫是朝廷派来的。是何身份不说,人不多,能用得上的,都不能浪费。

租的宅院还带了丫鬟婆子,听说客人从北地来的,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厨娘特意道:“外乡人,只放了一点辣子藤椒,若是不适口,千万跟奴婢说。”

几人点头,并不将这麻辣当回事,吃在嘴中虽略有不适,不过越吃越上瘾,吃得汗流浃背,一点子豆腐打发了三大碗米饭,撑得肚子浑圆。

“婶子做的饭菜有味,只是还是辛辣,不如晚上再少放些辣子和那个麻麻的东西。另外我借厨上炖一锅粥。”蜜枣去灶上道。

“我来炖便是,不劳烦姑娘。兔肉粥如何?若是没得胃口,撒些辣椒面何如?”

蜜枣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那厨娘笑道,“放心,我恭州也不喝麻辣粥,不过是外乡人喝粥时也要说句不加辣,本地人才开此玩笑。”

蜜枣勉强笑了两声,这恭州人,一口一个外乡人,可真是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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