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姜汤

为好兆头,一碟子饺子一般都是包了铜钱的,奶妈妈南风半月三个都吃出了。

“明年都发大财。”奶妈妈高兴地道。

“个个发大财,财神爷也没那么多银两啊。”半月嘟着嘴道,看奶妈妈伸手要打她脑袋,连忙脖子一缩,躲了过去,咧着嘴对奶妈妈笑。

奶妈妈看她还得意,气道:“你啊,跟大少爷一样一样的,对神仙都没敬畏之心。”

半月嘟嘴:“奶妈妈才跟少爷一样一样的,老爱打我脑袋。”

南风忍不住问道:“少爷打你,你怎么不害怕?”

半月道:“不怕的,少爷就是纸老虎,最是心软的,还爱唠叨呢,跟奶妈妈可像了。你就当少爷是奶妈妈,你就不怕了。”

南风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可没法把少爷当成奶妈妈。”

奶妈妈不觉叹口气,小时候少爷也是爱笑爱闹的脾气,院子里的丫鬟个个爱逗他,他天生好脾气,又替人着想,对丫鬟也好,阖府没有人不爱他。只是两个大丫鬟出嫁了,明月青黛等过来了,对他管束多,又起了别的心思,他便慢慢疏远了丫鬟婆子,也不爱说笑,今年这院里人少,半月也活泼,倒是跟半月多说几句,对着别人也是没话。想着明日她和南风两个便不上差,大少爷也要跟府里吃年饭,半月一个人孤零零守在这里,奶妈妈不觉有些心软,摸了半月的脑袋,道:“你是个好孩子,对少爷用心,少爷心里可是明白的。可是要派个小丫鬟跟你一起守着院子?”

半月摇头,“有家的,当然都要高高兴兴回家过年,外头有婆子,我一个人就好。”

南风听了眼睛一湿,有爹娘有家,便是丫鬟奴仆,也是个宝。

用了饭,奶妈妈送了半月一把梳子和镜子,“你年岁也不小,可要打扮上,每日简简单单梳个双髻,不爱花绳不爱簪钗,跟个小子一般,白白费了这张秀气的脸。”

“妈妈送我东西,还得戳戳我心窝,真是气煞人,我可不跟妈妈一样不厚道。”半月将一只玉镯子戴到奶妈妈手上。

“这,可得值不少银子。”奶妈妈要脱了还给半月,被她拦住了,“是我一片心意,奶妈妈觉得好,就得天天戴着。”

奶妈妈笑着拍拍半月的手,“镯子我喜欢,天天戴着。”这镯子估摸着几两银子,差不多便是半月大部分的俸禄,这份心意重。

南风也和半月交换了年礼,回家过年。半月去大少爷屋里瞧了一眼,还在看书,她打了热水过来,“少爷不如洗洗脸睡觉?奶妈妈留话说明日四更便要去祠堂祭祖。”

周君宴没抬头,道:“成,我看了这一页便睡,你回屋吧。”

“奴婢做了一个荷包,祝少爷吉祥如意。”半月犹犹豫豫将自己做的东西递过去。

周君宴接过瞧了一眼,没瞧出绣的到底是朵花还是一只鸟什么的,“你这手艺还得练练。这荷包我可带不出去。”

半月可不生气,“奴婢就是知自己手艺差,才特意送给少爷,少爷的荷包装满了好几个柜子,可不缺奴婢做的这个。我送了表个心意,知道是用不上的。”

周君宴好笑地看她一眼,“头回见送礼这么敷衍的,本少爷教了你多少,难道不值当个能用的东西?”

半月解释道:“少爷可误会我了,虽这荷包丑,也是能用的,我绣了五个,从里面选了最好的一个。”

周君宴靠在交椅上,“成吧,你放柜子里,等好看的哪天用完了,再用你这丑的。”看半月告退,又招手喊她回来,“回来,本少爷也给你备了礼。”

半月惊讶地张开了嘴,“不知少爷给我准备了什么?”

周君宴从屉中拿出一把算盘,“上次看你算账甚是明白,给你把算盘。”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奴婢最喜欢算账,从小就打算盘。”半月惊喜地给周君宴不停行礼,周君宴见她高兴,也不觉咧着嘴笑,打趣道:“这么长时间,本少爷终于知道你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半月手上将算盘捧着,又再次道谢才离开,算盘是用旧了的,显然并不是特意准备,是周君宴看半月送了礼才临时起意,但是这确是半月想要的东西。她管着钱财,平日里要算账的。最主要的是,她喜欢保存得好的老算盘,藏着别人的珍惜和喜爱。她家里,也是藏了一把的。

大年三十,侯府祭祖之后,侯爷侯夫人大爷大夫人和周君宴五人做马车进宫参宴。半月再次明白,周君宴在府里的地位,他跟旁人都不同的,她们这院子,估计个个都盯着,平日做事,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主子走了一半,府中的厨子却更忙了,一是要准备晚上侯府的年席,二是要给丫鬟奴仆准备好的。今天当值的都能额外发半吊银子,吃的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天黑透了周君宴才从宫中回来,神色甚是疲惫,半月上前替他脱了外面的大毛毡。今儿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儿,打在了身上,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半月连忙吩咐婆子打了热水熬姜汤。不想青萝亲自送了姜汤过来,怕冷了,用陶瓷小罐严严实实装着,她嘱咐道:“让大少爷全都喝下,洗个热水澡,皮子夹袄都得穿严实了,老夫人说了,年宴不着急,等大少爷休整好了再去。”

周君宴洗过澡,喊半月过来替他洗头。这时候洗了,什么时候才得干,半月怕湿了头发生病,可是周君宴头发本就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是雪沁湿的,还是汗湿的。半月不敢耽搁,连忙给他洗过头,立刻拿布巾子将水慢慢擦干,又让他快些喝姜汤。周君宴摇着头,显然是不想喝。

想必是跪了许久,看衣服上膝盖都湿了,人累了便容易烦躁,讲道理听不进去,小声哄了也哄不好。可是再不喝,姜汤就冷了,半月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担忧他冻病了,急得直掉眼泪。

周君宴无奈瞧她一眼,将姜汤一口喝了,抿着嘴皱眉回味嘴里的味道,苦不苦,甜不甜的,还带着辛辣,真他妈难喝,待嘴里好受了些,他才开口道,“宫里的丫鬟跪在冰上跳舞,也没见谁掉泪珠子的。都是丫鬟,我侯府的丫鬟,怎么就这么没用处?”

年节里掉泪,本就不吉利,幸亏大少爷不在乎这些,半月连忙用手使劲将眼泪擦了。

“好了,好了,可别把你的脸皮子都给擦掉一层。”灌过姜汤,回了点神,周君宴也愿开口说话了,“也是本少爷人好,今天在宫中受了一天的罪,大大小小的主子,皇上太后皇后,公主娘娘,皇亲贵族,没跪一百个也跪了八十个,回了家,还得哄着你个小丫鬟。”

半月嘟囔道:“少爷说这话可不亏心,您可是见了皇帝老子的人,连喝个姜汤,都得小丫鬟哭着求着。”

周君宴躺在罗汉榻上,懒洋洋看她:“胆大的丫鬟,还敢取笑主子,你可知宫中丫鬟,敢说一个不字,都丢到泔水房去。”

“泔水房是哪里?”半月一边拿了干巾子给他擦头发,一边问道。

周君宴偏过头瞧半月一眼,“哪里,茅厕,你想去?侯府也是有的。”

“啊!”半月捂着鼻子,皱了眉头,“这宫中可真奇怪,我好生生桂馥兰香的大少爷进去了,竟然便成了逐臭之夫。”

周君宴起身又赏了半月一个脑绷子,“会说两个词,想必平日也是读书了的,却用来编排你少爷。头发别擦了,再怎样也擦不干,就这么散着去前堂。”

半月放下布巾子,擦了好几条也不见干,她是尽了力了。怕风吹了头,半月给少爷穿了大毛毡子,自己打着伞,又逼他拿着铜炉。

周君宴手里拿了,十分不耐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小丫头都爬到少爷我头上来了。”

半月讨饶道:“少爷您往这院子里看看,是不是就奴婢这一个丫鬟?您若是病了,老夫人大夫人的板子都落到奴婢屁.股上。你自己要清净,奴婢连个分担板子的同伴都没得,再不谨慎些,还不得天天屁股开花。”

“你还有理了。”周君宴虚虚弹她脑门,自己拿了伞举着,将炉子塞到半月手上,半月不肯要塞回他手里,周君宴抬手将她脑袋按下,“别蹦了,小矮个儿。”

等快到老太太屋里,周君宴才拿了铜炉,大喊着“祖母”,便跑着进了屋。

老太太屋里有地龙不说,还烧了碳,周云宴和周锦儿等都在屋里。老太太看周君宴散了头发,连忙摸摸,啧了一声,“还湿的厉害”,将他拉到炭火旁,“这天气还洗头,若是没得干,可不得头痛。”

周君宴道:“被雪打透了,早湿了。”

老夫人知他辈分小,家中爵位又不高,定是受了些罪,她不免心疼,低声哄道:“喝碗姜汤,免得寒气淤积。”

周君宴头摇得像拨浪鼓,“已经喝了,现在嘴巴里还难受着。”

老夫人摇头不信,“猴儿,还骗你祖母,你什么时候会乖乖喝姜汤?打小就嫌弃姜汤的味儿,硬塞进嘴里都要吐出来。”

“你问那丑丫头,问问她,我喝没喝。”周君宴用手指半月。

老夫人看他气恼地不行,笑道,“好丫头,快过来,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让你这调皮少爷喝了姜汤。”

半月过来给老夫人行礼,“奴婢跪在地上磕头求着,少爷也不愿,奴婢便说若是少爷不喝奴婢便拿个炉子在门口天天熬姜汤,用扇子将味儿全扇到屋子里,少爷才吓得一口闷了,却苦得半宿不愿说话。”

这些都是逗趣说笑的话,也无人当真,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就该这么整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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