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往事

恭州离京千里之遥,一路向西南而进,因都是青壮,一路骑马坐车,晚上打尖住店,白日车马不停。好在太平年间,又有侍卫在旁,倒是无人相扰。

蜜枣挪了挪屁.股,“屁.股做得好痛。半月,你可知少爷去何处任知府?”

“恭州。”

蜜枣惊讶道,“恭州?从未听到,不知多远?”

半月好笑道,“远着呢。这才坐了两日的马车,你便坐不住。平日在府上,你不是一坐便是一上午?”

蜜枣叹气道:“平日我手上有活计,这马车颠颠簸簸的,什么都不能做也罢,还折腾得人脑袋疼。”

“你只怕有些昏车。少爷说过几日便要坐船沿江而下,想必会好受些。”半月安慰她道。

“原来是晕车呢,怪不得我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想吐又吐不出。”

“昨日怎不早说,快吃些梅子将这恶心压下去。”半月连忙从马车的格子里翻出梅子和水给她,“从前坐车也不见你不舒服,怎这回便这样?莫不是车马跑得太快?”

“可不是快,外头的树嗖嗖一下便过去了,马蹄儿哒哒哒。”蜜枣道。

她们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周君宴上到车上。

“少爷骑马可累了?”半月问他。

周君宴摇头,“久不骑,有些劳累,蜜枣你到后边马车上去。”

蜜枣连忙告退。

周君宴拉了半月的手,道:“马上便要进洛阳城,你在城中等我三日,我和海兄去刘安县查探一番。”

半月惊讶地叫了一句,“少爷。”

周君宴揉着她的手道,“抱歉,拖了这许多年,还未还你真相,我也有些线索,希望这次能查明原委,让你心安。”

“多谢少爷,我的事不急在一时,千万别误了少爷的差事。”半月道。

到了洛阳城,找了处客栈,周君宴安置了半月,带了六名侍卫,骑马往刘安县而去。刘安县在洛阳城外,跑马需要三个时辰,周君宴快马加鞭,天黑前赶到醉仙楼。

海盛梅对他打招呼:“庸之过来了,愚兄等你许久。”

“有劳海兄。闲话不多说,可有何进展?”周君宴拱手道。

海盛梅指了掌柜道,“这位海掌柜你只怕没见过,他知道得可不少,劳烦海掌柜再跟这位大人说一遍。”

海掌柜弯腰道:“草民参见大人。十二年前,小人便在这醉仙楼当掌柜,刘安县令之子黎金玉常来喝酒,当时跑堂的张铁柱不如如何惹怒了黎金玉,被痛打了一顿,他贪生怕死,便道家中有一侄女,年幼可爱,要献给黎金玉。”

说到这,海盛梅转头看了周君宴一眼,见他冷色冰冷,猜测这侄女,只怕便是周府的丫鬟半月。

“这女童家人知晓了此事,连夜将人送走。黎金玉没见到人,痛打了张铁柱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不想这张铁柱命硬没被打死,他跛着腿去了张家。之后,小人便不知发生了何事。”

海盛梅让他退下,“我观他神情,不像说谎。若按他的说辞,王家大火,与黎金玉无关,倒像是张铁柱愤恨王家不交出女儿,才纵火杀人。”

“张铁柱死在火中,死无对证,可是大火绝不是他一个人放的,若不然他被打成重伤,王家三人,两个青壮,难道耐他不何?”

“我走访了你说的陈记老醋和周寡妇杂货铺子,周寡妇死了,她儿子说当时不在家中,并不知情。倒是陈家知道的不少,当时的火,被人看见了就是冲天大火,四处都是,无人敢上前去扑。这样看,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放火,为的是烧了所有罪证。陈家之人,只怕在大火之前,就凶多吉少。我问了王家之人的坟墓,我们明日开坟验尸?”

“今夜便动手吧。”周君宴道。

外地人挖人祖坟,只怕要纠缠许久,晚上行事,便利许多。王家葬在乡下,一行人连夜赶路,二更到了七牛村。风黑夜高,山上漆黑一片。

周君宴在王大哥的墓前烧了些纸钱,道一句“打扰了”,便让人动手。王家当时凄惨,尸首都是官府收敛点的,邻居出钱买了薄棺入葬。十多年过去,棺木都腐烂,身躯也消融,只剩一堆白骨,拿了烛火照亮,喉骨发白,根本未吸入烟尘。头骨受伤,四肢无损。当时官府结案,实在潦草。

“另两幅棺材可要打开?”海盛梅问道。

周君宴摇头,“不扰亲友安息了。可以断定,王家之人,根本不是被火烧死的。只是如今线索都断了。”

“先将此地复原,我回去再思索一番,总觉得漏了什么要点。”海盛梅搓着手道。

周君宴朝他拱手,“有劳了。来人,将人好生安葬。”

天已大亮,他几人一路行走,身上都是泥土,引了乡人警惕。

“老丈,请问村中可有借住之处?”海盛梅拱手问道。

那老丈连连摆好,“没有没有,你们快走。”

海盛梅大笑道,“你看,别人看我们都不像好人。”

周君宴掀了嘴角,无心嬉笑。海盛梅拍拍他肩膀,“莫丧气,还有两天,总能找出些线索。”

回到醉仙楼,一行人要了酒菜,用过饭,各自回屋休息。海盛梅原要了一间下房,周君宴替他重开了一间上房。

“我可是吃大户,占了你便宜,愚兄可过意不去。”海盛梅道。

“劳烦海兄为我私事奔波,才叫周某过意不起。”

海盛梅笑道,“我是你的通判,当然该受你差遣,官场之上,上官之事,都是天大之事,可不分公私。”

回了房,海盛梅将所有线索重新思索了一遍。若是王家人死于非命,黎金玉到底动没动手?海盛梅直觉他动了手脚,若不然不会回京回得如此仓促。若是他清清白白,没打死人,没纵火,难道他会怕?突然海盛梅灵光一闪,若是黎金玉无罪,为何掌柜会躲到京中?看他说辞,这事与他毫不相干,他为何会怕呢?他怕,是因为他杀人了?海盛梅摇头,无冤无仇,没有理由。那就是他看到了,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危急他生命,所以才躲起来做账房。

海盛梅理清了头绪,便兴冲冲跑到周君宴房中与他探讨。

“他姓海?可与你有何渊源?”周君宴问道。

海盛梅摇头,“虽海姓不多,但是我从未见过此人,想来无甚渊源。”

周君宴认真道:“醉仙楼是三皇子产业,京中知道的不少,他既躲在那,便觉得醉仙楼安枕无忧。假若黎金玉杀了人,知道姓海的看到了他杀人,又在醉仙楼见到姓海的,能耐得了姓海的吗?”

他说的颇为绕口,不过海盛梅却听懂了,他摇头,“凭黎家,便是三皇子都敢欺上来,一个掌柜的,算得什么?”

两人沉默。如今不好推断了。不能确定黎金玉没有杀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在中间,这位掌柜的,也做了什么,不能为别人知晓的事,他才逃离刘安县?”周君宴反问道。

海盛梅一拍桌子,“大有可能。”

一个不会杀人,却又有有可能犯罪的人,到底能做什么?海盛梅陷入沉思。

“我观他神情,十分坦荡,似乎只是同情王家遭遇,并无其他牵扯。当然事情久远,不在当下,他的神情说明不了什么。”何况,这世上还有些畜生便是杀了人,还面无愧色,仿若无事发生。

“他知道张铁柱没死,跛着脚出了酒楼,那他会不会跟踪张铁柱?他很可能知道张铁柱接下来的行程。走,再去会会他。”

“海掌柜,我等今日便要启程。多谢海掌柜配合。不知海掌柜接下来是回京,还是留在刘安县?”海盛梅问道。

“我妻儿都在京中,大人若是差事办完了,小人明日便要回京。”海掌柜说道。

“海掌柜在刘安县当了多少年掌柜?”海盛梅又问他。

“七年。”

“七年?为何要丢了七年的基业,突然跑到京中去?莫非那王家的大火,是你放的?”海盛梅突然厉声道。

海掌柜瞪大了眼,“大人胡说,如何是小人放的,分明……小人与王家无冤无仇。”

“分明什么?分明是黎金玉放的?”

海掌柜惊慌地摇头,“不是他,算不得他。”

“那算谁?”海盛梅步步紧逼,怒目圆睁,“若是说不出人名来,便拿你抵命。”

海掌柜长叹一口气,“这事憋在心中十多年,一直折磨我,今日便说了吧,火却不是黎金玉放的,可是他给了张铁柱迷烟,在他身上泼了油。小的想着,只怕是张铁柱用迷烟迷昏了周家人,将人都杀了,点火烧了自己,也烧了周家。”

“这般歹毒,真是猪狗不如。”周君宴骂道,“这事与你毫无关系,你跑什么?”

“小人,小人,”那海掌柜坐在地上痛哭,“小人不知那黎金玉送了迷烟,小人听见张铁柱将罪过都推到王家头上,说要找他报仇,便让人到王家去叫他们关紧门户小心提防。”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