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认罪

吃得什么,求得什么,衣衫是脱了,还是撕了,半月也记不得,她嗓子喊哑了,浑身酸痛,一身的红红点点,地上更是一地狼藉。好在她衣裳换了。她披了外衣,喊人进来。

成嫂子屈膝行礼,“姨娘安早。奴婢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怕扰了姨娘安睡,便去灶房拿了饭菜用炉子温着,让姨娘好等。”

成嫂子有眼色,并不仗了相熟便糊弄,半月升了姨娘也摆不出派头,笑道:“嫂子见外了。我不过刚起。你不必在外头候着,蜜枣便在一旁,我若有事,喊她便是。”

成嫂子道:“她啊,只怕还在屋子里做针线,未必听到。这屋里杂乱,不如先去正堂用饭。待会儿便要婆子带丫鬟过来,姨娘选个伶俐的小丫鬟,就在耳房住着,平日好伺候。”

“昨日发生了何事?”蜜枣道。

“这便跟王婆子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姨娘不如先去用饭,待会儿奴婢与你细说。”成嫂子道。

半月饿得前胸贴后背,呱呱大叫,吃了一个大肉包,才觉有了力气,再吃了些细致的梅花糕、千丝粥、糖水芋圆。桌上还摆了碗雪燕,半月看了心思有些复杂,以前喝过绝子汤,便会吃上几天血燕补身子,现在终于不用喝绝子汤了,这从京中千里迢迢带来的血燕,也只剩最后一碗。

“对了,你可见到猴儿?”半月问成嫂子。

成嫂子道:“王少爷是姨娘娘家人,昨日可是座上宾。我家的那死鬼,将王少爷灌得乱醉如泥,在客房歇息,只怕还没起。”

“你待会儿去灶上叫只叫花鸡,中午让猴儿跟我用饭。”半月道。

成嫂子应了一声。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将满地的喜果儿都扫走了,重新铺了床,又替半月解了发,“姨娘一头好发,黑亮又浓密,多繁复的发髻多能梳,今日便梳个仙女髻。”

半月笑道,“还真有仙女髻?”

“自然,难道奴婢哄骗不成?”成嫂子笑道。

“我看你闪闪烁烁,也不愿说,昨日到底发生了,闹得那么大动静。”

成嫂子叹气,“算不得大事,不过有些糟心,昨日里下人的宴席,不知是谁人糊涂,抓了把巴豆放在猪蹄黄豆汤里,好多人肚子痛,闹腾得厉害。”

半月沉默,这等事,明显是寻晦气,若不是少爷不理会,只怕昨晚一晚都要拉扯这事,好好的日子白白废了。她问道:“可查出是谁做得?”

成嫂子摇头:“通判大人审问了厨房的人,也没审出个什么,个个一清二白的,倒是有人猜测是昨日谴走的人心里不满,才故意在黄豆里掺了巴豆害人。”

巴豆和黄豆长得又不一样,如何分辨不出?这话漏洞百出,只是专门办案的通判大人都糊涂结案,说明这本就是桩糊涂案,不好查清楚,若不然闹了周家家宅不宁,倒是他里外不是人。

“无甚大事,便当吃个巴豆顺畅肠胃,还要追根究底做什么?糊涂官判糊涂案,人生贵在糊涂,乐在糊涂,难得糊涂。”海盛梅道。

周君宴瞟他一眼,“通判大人办案这般潦草,这恭州城里的冤假错案如何指望你?”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人以权谋取,让我断婆婆妈妈的案子便罢,竟又污蔑我业务不精。大人娇妻美妾好不美哉,到让我这孤家寡人,受尽苦楚,苍天啊,你不公何以为天。”

越熟周君宴便越发现海盛梅是块狗皮膏药子,越跟他编扯越黏糊,他提声道:“若要唱戏,明日我在府衙搭台,让你一次唱够。那放巴豆的,到底是何人?”

海盛梅摆着扇子道:“我若说了,便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下回再去你府上,只怕要吃闭门羹。”

他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到周君宴用扇子拍了桌上喝道,“说是不说?”才正经起来,缓缓道:“厨房里进进出出的,虽然杂乱,但是人多眼杂,倒是不好做坏事,那灶上的伙夫,只怕是你周家的世仆,十分谨慎,过他手的菜品,便是外头采买的鸡鸭,来历出处,他都知晓得清清楚楚,这般眼明心亮之人,他眼皮子底下只怕不好使手段,那巴豆撒洒在下人一桌,既能闹事,又不出大乱子,如此简单直白,也不必跟灶上勾连。端菜的丫鬟都是一起出入,一路有人看着,都有人作证她未干坏事。”

“可还有人接触过那道菜的人吗?”周君宴道。

海盛梅摇头:“端菜的未如厕,也无人来撞她,一路顺顺当当,个个清清白白。”

知府后宅。

成嫂子道:“灶上的林师傅是府里的老人,从前伺候老太太的,从未出过差错,少爷小时也是吃他饭菜长大。夫人劝了好几次才将他请来恭州,特意还了他儿子的卖身契,还涨了一倍的月钱,他如何敢坏少爷的喜事?灶上的东西他都查了一遍,没任何问题。除了那一桌,别处也无人中招。”

“端菜的丫鬟呢?”半月问道。

“都是从京中过来的,连我也叫去帮忙,我一直看着,没见着谁从兜里掏出东西,天色还亮堂,想要瞒着人撒一把巴豆,可不容易。”

半月奇怪道:“那是谁?难道那巴豆自己进去的?”

成嫂子摇头,“通判大人审案我和我家那口的都听着,也没听出个什么名堂。天色又晚,蜡烛也不亮堂,看不清别人脸上神色,又有人不停要如厕,中招的大叫着,其余人议论纷纷,围着看热闹。刚开始通判大人审案,还有人不愿开口,闹着要找少爷。我家那口的脾气坏,摔了把椅子,才有人陆续开口。总之十分闹腾,通判大人审不出子丑寅卯,吃了巴豆的都抓着他不让走,还喊着有人谋害她们性命。后来夫人出面,给中了巴豆的赔了一两银子看大夫,人才散了。”

半月沉默。

“做菜的清白,端菜的清白,难道还是吃菜的不清白的?”周君宴冷笑道。

“吃菜的确有些奇怪,中毒的更奇怪,喊得震天响,却连一个响屁都无,喝汤的少,犯病的多。”海盛梅笑道。

使得是苦肉计?聪明的人太多,使出了连环计?周君宴朝海盛梅拱手,“多谢海兄。时候不早,明日再见。”

他迈步要走,海盛梅抬手叫住他,“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大人将家丑交与为兄审查,莫非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色令智晕?”

他无事便撩拨几句,周君宴懒得理他,今日心中郁气堆积,撂了狠话:“哪日我不需要你这张嘴说话,定要将你舌头拔得一干二净。”

正房,周儿跪在程欣儿面前磕头,“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只是奴婢自认也做得周全,通判大人都未审问奴婢,难道真要认罪?奴婢不是怕少爷责罚,奴婢是怕连累夫人的名声。”

程欣儿捏着帕子,恨声道:“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那海大人专门判案子的,你可听他如何诈出将刺杀他的主使?这内宅里的手段,在他面前不过儿戏。你去跟少爷自首,莫要连累了旁人。”

少爷如何会轻饶她,扰了他好事,只怕要杀鸡儆猴。她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夫人,奴婢跟您一起长大,难道您真不念旧情?奴婢愿将功赎罪,只求夫人替奴婢在少爷面前求求情。”

奶妈妈冷笑道:“不过是个丫鬟,到来挟持主子,你做出这等下作事,置夫人于两难之地,万死难辞其咎,还有脸来求夫人求情。”

周儿转过头朝奶妈妈磕头,一边上前要抓她的手,“妈妈,奴婢也是听了您的话,才想着给夫人出出气,将这纳妾的事搅合了,您没见,府里的下人都传那王氏是扫把星,好日子也晦气。妈妈,您念在我好心办错事的份上,替我说一句话。以后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奶妈妈将她甩开,“我何时让你给婆子下巴豆?你若是想搅合了这事,为何不想个好的法子?你自以为聪明,可是抓巴豆放进汤里,多少双眼睛看见了?一桌子十多个人,倒有一半的不知蠢的还是聪明的,来跟你打配合,那通判大人便是眼瞎,也能瞧出不妥来。你随意想个由头,对着少爷将这事糊弄过去,难道下个巴豆,他还当杀了你不成?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叫人看见,还当这事是我们跟你谋划的。”

她骂了一顿,又哄道,“等这事平息了,我再调你到夫人这里伺候,若是你不愿,等送年礼回京时,也可回伯爵府和喜儿一起看院子。若是你再不愿,卖身契还你,你去将军府里找你老子娘也行。”

周儿被哄得止了哭,道:“是奴婢想差了,等少爷回来,我请罪,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

奶妈妈满意地点头,“这才是好姑娘。像你这般忠心的丫鬟可不多,过了这一坎,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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