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通达院，游心阁。
宋公明坐于游心阁的顶层之内，身后站着卸去甲胄的叶南华，而他的面前则是坐着那位鸿蒙上人。
宋公明手里拿着当初送于自家儿子的两只茶杯之中的鹧鸪斑，杯中淡褐色的茶水飘荡着缕缕热气，宋公明看着手中的茶杯，却是观而不饮，良久后，宋公明不知怎的竟是微微的笑了起来，那笑意似是欣慰，又似是怀念。
坐于宋公明面前的鸿蒙上人此时拿起紫檀小桌上的一杯茶水，轻呷了一口，待他将茶水缓慢的饮下后，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开始细细品味残留于唇齿之间的绵长茶香，当茶香渐渐淡去，那鸿蒙上人方才开口说道：“好茶。”
宋公明看着手中茶杯的双眼抬了起来，看向面前的鸿蒙上人，笑着说道：“您若是有机会，应该尝尝我儿所泡的茶，那才叫一个绝，比起我这泡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呢，我儿经常说啊，这碧螺春我要是想喝，就让我来找他，让他泡给我喝，说我泡茶就是在浪费这碧螺春，哈哈，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后悔没有多喝上几壶我儿的茶啊，唉，这以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喝上。”
那鸿蒙上人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说道：“公明不是在想茶，而是在想儿子啊。”tefu.org 柠檬小说网
宋公明被说中心事，却也并不掩饰，反而是长叹一声，轻声说道：“是啊，是想我儿希微了，他走了…………约莫也快一个月了吧？”
这时宋公明身后的叶南华开口说道：“公子方才走了半个月，还没有一个月。”
宋公明听后，咦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轻叹说道：“这人老了啊，记性也差了啊。”
宋公明面前的鸿蒙上人听后，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也敢在我面前说年纪大了，我都有百余岁了，也尚未言老，你方未到知命之年，就已这般如此，蠢愚，此下下等。”
“我那能跟您比啊，我就是个普通人，您可是个老神仙啊。”
“什么老神仙，就是个老乌龟罢了，活再久若依旧参不透大道何行，又有何意？”
“您这话若是被那些求长生，求不死的人听了去，指定要把他们气死。”
“那些人只是一味强求寿元，只为长存，故而劳心劳力，但试问这世间哪有不朽的存在啊，山峦会有轰塌之时，江海亦有枯竭之日，就连天地日月也会有消逝之期，而区区一凡人，强求不可能为可能，本就有违大道，以此为行，终不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而尽失之。”
宋希微听后，说道：“您的道理太大了，世人不懂啊。”
鸿蒙上人闻言，双眼看向阁外，悠悠长叹一声，许久之后，方才收回视线，说道：“这道理又能大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个顺其自然罢了，人祖警世之言犹在，又何须我的道理。当今天下，世人苦求名利，天下清明早已是污浊不堪，长此以往，天下又怎么长治久安呢？昔日你老师入世，本的是为天下谋来一个太平盛世，故而他辅佐儆苍先帝，助其伐灭玄烨，他本以为这样便可使天下变成他所想的那样，可是现在如何？自儆苍先帝驾崩后，世间却又是变得更加不堪，而他也因为对这天下失望至极而选择重新出世，如此这般，何苦来哉，空得一圣人之名，有个什么用？”
宋公明听后也是陷入了沉默，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自己的授业恩师呕心沥血为儆苍王朝谋来的天下，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现在看来，老师的昔日理念终究是只成为了一个空想，而这么一个宏大到可是说是前所未有的空想，也只能在人们的脑海之中展现，那是一个梦，而且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更是一场痴人说梦，而他的先生便是那个陷入梦中，一朝梦醒，怅然无措的梦中人。
“那您有为何出世呢？”宋公明突然出声问道。
鸿蒙上人听后，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淡淡道：“他没能为天下百姓谋得真正的安乐，但我自知也不可能做到，只不过是想在临了之际，为苍生寻得一处清净地，于后世留得几言清净理罢了。”
“您可是要开宗立派，授业解惑以开民智？”
“只是想说于更多人听罢了。”
“您有荡清尘世之心，此举大善啊。”
“什么大善不大善的，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真正的济世在朝廷里，而不是在我这里，如今的朝廷，能有你那师兄墨子陵在朝掌管朝政，也算是给了百姓些许微薄福气，不过我倒想问，公明你呢？”
宋公明听后，拿起檀木小桌上的鹧鸪斑，此时的茶水已凉，不再泛起热气，宋公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淡淡说道：“老师临走前，曾与我和师兄秉烛夜话，但那一夜其实先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多喝了许多酒，而当先生喝的熏醉之时，他才开口对我二人说了一句‘中庸之为道也，其至矣乎’，我资质愚钝不明白，师兄强于我，有他足矣。”
鸿蒙上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心里所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了，公明，你的怨，还在心里，未销。”
“难道我就不能去怨吗？难道我就不能为我夫人的死！去怨恨宇文弘渊的屠戮吗？他当时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族？他当时非要把与皇后沾一点边的人都逼死，不肯放过一个！若这都不许我怨，那天下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值得我去在意！”
鸿蒙上人看着宋公明充满恨意的双眼，心中已是了然，而后说道：“你如此，那孩子怕是犹甚于你，他此番入京，注定要在京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罢了，怨，人性也，不知其源，慰劝于人，天地不容。”
鸿蒙上人说罢，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阁外，手扶栏杆眺望天边，此时日已落去，天地开始变得昏暗起来，鸿蒙上人看着那介于灰与暗之间的世间，喃喃说道：“公明陪我看看这天地之象吧。”
心镜已平的宋希微闻言，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您老说笑了，我这么一双昏花的双眼能够看清什么。”
鸿蒙上人笑了笑说道：“无妨，我指于你看。”
宋公明随之抬起头，看着已是暗下来的万里苍穹，但反观鸿蒙上人却是双目微闭，淡淡说道：“看到了吗？大争之世啊。”
宋公明说道：“请您明言。”
鸿蒙上人闻言点点头，抬起手指着夜空，淡淡道来“北伏凶戾，南卧暮龙。游龙之气，待时而腾。迎春渡秋，恍惚隔世。失之得之，悉皆由此……咦？”
鸿蒙上人轻咦一声，顿了片刻，眉头不知为何的竟是微微的皱了起来，宋公明见状问道：“您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这般？”
鸿蒙上人似是没有听到一半，嘴中的声音开始逐渐低了下来，到最后直接变成如梦呓一般。
宋公明听不清鸿蒙上人口中所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而后转头竭力的眯着双眼，想要去看清鸿蒙上人所说的天地之象，可是就当他刚欲仔细观瞧的时候，原本还是群星皓月的夜空顿时间变得昏暗一片，模糊不清，俨然是化作了一滩混沌。
奇相顿起，鸿蒙上人微闭的双眼紧跟着骤然圆睁，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一旁的宋公明见状，连忙伸手想要上前搀扶，但反观那鸿蒙上人却是神色如常，静立远望，良久之后，方才徐徐说道：“原，来，如此。”
次日，叶南华领八百白袍骑赴北而去，鸿蒙上人一人出城，朝东而往，不知去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