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那日翟曜与宋希微交谈后,当天晚上就被从厢房安排到了一座院子内居住,翟曜听那两名跟随自己的丫鬟说,这座院落名为知秋院,寓意为一叶知秋,而为了映衬这寓意,院子中栽了十几棵红枫,红枫虽四季皆红,但若是到了深秋季节,红枫的枫叶则会呈现为正红色,其颜色之艳,如火如荼,秋风轻抚,摇曳摆荡之间,似一道赤火游离飘转。

搬来后的第二天,翟曜早早的起来了,窗外的天还未亮,仍是一片夜色,他一人走入院中,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后,看着满院的红枫,感受着凉爽的秋风,轻声喃喃道:“少年不知愁,而道天凉好个秋,这就是师父他们时常追忆的感觉吧。”

正当翟曜感叹之时,一片枫叶婉转曲折的从树枝上落下,翟曜本是余光随意一撇,见那枫叶即将落下,他突然临时起意的缓缓伸出一只手,伸出的那只手却并不触碰枫叶,而是顺着枫叶下落的轨迹而动,最后绕着枫叶画了一个圆后,再往上轻轻一带,那片本要落下的枫叶便被他重新带到了空中一阵急旋。tefu.org 柠檬小说网

随后只见翟曜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手在那急旋的枫叶周围缓缓的围绕,动作轻柔时缓时急,使的枫叶在两手之间飘而不落,片刻后,翟曜两手一推,枫叶随之向前被推去,而后翟曜双臂张而又合,本已飘去的枫叶又重新回到了翟曜的面前。渐渐的翟曜的动作从原本的两手围绕枫叶而动,变成了大开大合,缓柔沉静,而那枫叶也不再是受制于双手之间,而是流转于翟曜的周身,形成了一种叶随身动,身滞叶缓的玄妙景象,翟曜自身则是双眼微闭,气息平和,仿佛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界。

翟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不知道院子里早已站着了两个人,而这两人便是那对并蒂莲。

两人之中的妹妹看着翟曜那富有美感的每一个动作,又见翟曜嘴角那一抹温柔的弧度,方才二八年华的少女只觉心中一阵暖流激荡,然后顺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渗到了外面,她只是觉得眼前的这名少年真的很特殊,跟以往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他没有那些人的阴冷和腌臜,唯有如暖光一般的柔和与暖意。

已记不得何时来到这座府邸的少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她本不该想,甚至不敢想的念头,而就在念头升起的那一刹那,一阵凉风猛地袭来,就像是在提醒她一般,那刺骨的凉意顷刻间吹散了她心间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中,那独有的寒冷,冷的她浑身颤抖,寒的她痛不欲生。

少女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心中嘲笑着自己,“你怎么敢想啊,你不配的啊。”

身旁的姐姐见着自己的妹妹有些异常,或许是姐妹之间独有的感应与心照不宣,她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没有看她,也不说什么,她只是双眼看着翟曜,心中却暗暗埋下了一句誓言。

就在这时,宋希微走进了院中,身后还跟着若莯和昨日与翟曜交手的莫囿财,两名丫鬟见状连忙退到一边,请安后低着头不敢抬起。

宋希微没有理会两名丫鬟,只是看着举手投足妙不可言的翟曜,侧头问一旁的莫囿财,“莫老这是…………”

一旁的莫囿财双眼紧盯着翟曜,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翟曜的身上,宋希微说的话,莫囿财竟没有听到。

宋希微见状并不恼怒,也不再问下去,而是继续欣赏着翟曜的每一个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翟曜两手收回胸前,呈抱圆状,随后轻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面东而立,看着东方的鱼肚白,大约一刻钟后,方才收回视线,这时翟曜终于注意到了宋希微等人的存在。

宋希微见翟曜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说道:“翟小哥刚刚的身姿,可真是称得上超凡脱俗。”

翟曜闻言,讪讪道:“宋公子过奖了,这只是一套强身健体,舒筋活络的拳法而已,宋公子若是想学,在下可以教于宋公子。”

“当真?!那改日宋某定要好生赐教一番才是。”

“这是些皮毛而已,哪里谈得上是赐教。”

“皮毛足矣!就算是皮毛,那也是定是那千金裘了!”

被宋希微一阵夸奖,翟曜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略显憨态的问道:“不知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宋希微闻言,一拍脑门,忙说道:“你瞧我这脑子,竟把要事给忘了,是这样的,昨日莫老与翟小哥发生了些许摩擦,我本不知道,待莫老告知与我的时候,我本来想当天晚上就来给翟小哥陪个不是,但是仔细想来,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妥当,于是便今日一早前来请罪,莫老身为宋府客卿,拦下翟小哥是进的本分,而宋某待客疏忽则是宋某的不是,还望翟小哥切莫怪罪莫老。”

翟曜见宋希微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急忙说道:“宋公子言重了,在下行事本就逾了规矩,应是在下的不是才对。”

“翟小哥切莫如此,但既然翟小哥这样说了,宋某也就当翟小哥不生气了。”

宋希微说完,又看向莫囿财说道:“莫老,既然翟小哥已经不生气了,莫老与翟小哥日后还是应当好生相处才是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莫囿财笑着说道。

两人说完后,只见若莯走上前来,说了句,“公子该用膳了。”

“好,翟小哥那就和宋某一同前去用膳。”宋希微说道。

说罢,众人离开院落,辗转之间便来到一处厅室内用膳,翟曜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珍馐菜肴,动筷如飞,一旁的两名丫鬟本想帮着夹菜,却实在没有动手的机会。

翟曜吃相依旧狼吞虎咽,不堪入目,反观宋希微与有资格落座的莫囿财两人,二人的吃相便就含蓄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宋希微吃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鱼肉,随口问道:“方才我观翟小哥动作轻柔,却能使枫叶绕身不落,不知是用的何等玄奇手段?”

翟曜此时正嘴里叼着一个鸡腿,听到宋希微的问题后,使劲的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说道:“是气机外放做到的。”

“气机外放?何为气机?是与医术之中所述气机一样吗?”宋希微又问道。

“嗯…………差不离,但是还是有些区别,常人之气为内气,游走于人的五脏六腑,作用只在于维持人的运作,而我所说的气机则是孕育于气海,通过修习特殊的功法得来的,此气可游走周身大小经脉窍穴,以达到滋养锤炼的作用,而这也只是气机运用的入门,据我认识的顾老头所述,气机修得大成者,可感天地变化,得观微之能。”

宋希微听后频频点头,而一旁的莫囿财听后却难掩一脸的震惊。

翟曜毫无顾忌的解释后,宋希微也不再问起什么,一顿早膳在翟曜的碗筷碰敲声中结束,而后翟曜便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回到了那座知秋院,宋希微三人则是坐在厅室中没有离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宋希微手中拿着一只青翠碧绿的茶杯,拿在手中不断的转动,片刻后在感受不到杯壁传来的温热后,宋希微轻呷一口,问道:“莫老可看出来点什么?”

莫囿财闻言,轻叹一声,连连摇头道:“人比人气死人啊,如此年纪便已将气机流转运用到如此地步,说是炉火纯青也不为过,真是个鬼才!天纵奇才!如此天赋已是可怕,而那教授他的师父估计是非天字号不可为啊!”

“哦?莫老断定他的师父是天字号?”宋希微疑问道。

“若说实力是否为天字号老夫不敢肯定,但是那等传道授业解惑的本事,也绝对称得上是天字号了,公子须知,就算是再怎么样的奇才,若无高人指点,也绝不可能达到如此程度。”

宋希微闻言轻笑,“莫老,那可未必吧,我就听闻曾经江湖上可是出现过无师自通,傲世江湖的这号人物的。”

莫囿财听后,一时哑言,随后又是一叹,“那种人物已是九天之上的腾龙了,又有几人见过,百年来也更是没有几个。公子,此子依我看少说也是地字号中等的实力,若是能收,便绝不可放过!”

宋希微没有回话,只是喝着杯中的淡茶,看着厅室外的天空,嘴角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深秋之时,昼短夜长,白昼仿佛是眨眼之间便悄悄流逝了一般,再回过神来已是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虽已是夜晚,但宋府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这归功于那被精妙布置在个个方位的灯盏。宋希微一人走在一条小道上,走了一会后,便走进了一座花园内,而这座花园便是当初翟曜误入的那座。

这座花园占地面积异常的广大,其中所植花草树木品种不一,多大万种,在这里不管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亦或是西域,极北那样的苦寒之地,只要是找,便都可以从中找出,为了这座花园,宋府砸下的银两不计其数,就只是搜集移植便需耗费庞大的财力,就更不要说使得不同季节,不同地域的植被在同一地方盛开所耗费的财力了,就光是人力与精力,就非一般的富贵人家可以维持。

宋希微来到这座花园并不是为了赏花,只见他轻车熟路的走进花园的深处,一间与宋府精致楼屋差别极大的普通屋子坐落于这里,屋子内还透着光亮,宋希微见状走了过去,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推门而入的宋希微,只见一名年近五十已快到了知命之年的中年男子挑灯伏案,书案上一盘算盘被他拨动的噼啪直响,中年男子一手拨算盘,另一只手则是翻阅着一本极厚的账册,因为常年如此,早已有些昏花的双眼,极力的眯着,使的眼角的皱纹愈发的明显。

宋希微看着中年男子,轻声说了声,“爹,这大晚上的了,怎么还在算账。”

中年男子显然没有听到,依旧埋头拨着算盘,宋希微见状无奈的走近了些,提高声调再次开口道:“爹,您老怎么还不歇着啊,大晚上得了,别累着身子了!”

没注意到宋希微何时进来的男子被吓一跳,抬头一看是宋希微不怒反喜,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慈爱的笑容说道:“希微咋来了?”

宋希微见状将书案上账册合上,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佯装气愤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干这挑灯夜读的雅活,老爹您这身子骨撑得住吗?还有这灯怎么这么暗,您也不知道添些灯油,您就不怕这双本就昏花的老眼彻底瞎了,咱家家大业大,怎么您连用个灯油都这么吝啬,怎么的?您是怕多使了几斤灯油,朝廷那边有人弹劾你不成?”

中年男子被宋希微一阵说道,只是一笑,“你爹我岂是那种害怕别人弹劾的人,京城里五成官员的俸禄都是靠我敛的财去养,那些只会动嘴的口舌之徒若是没了你爹,都要去喝西北风。”

言语肆无忌惮的中年男子便是宋希微的父亲,宋公明,宋公明曾任户部尚书,在那时便极善管理朝廷上下开支,每每都能恰好的分配每年朝廷拔下来的费用,而且还能做到余出,在他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先帝不止一次称赞宋公明的精打细算,曾有一次还笑称宋公明为儆苍王朝的一条锦鲤,此后宋公明便有了宋锦鲤的名号,那时的宋公明如日中天,封大学士入内阁参政本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却因一场震荡朝野的大案变成了泡影,最终也因此被调离了中枢,来到夷州担任夷州州牧,只做到了官居从二品的地步。但是事实证明,宋锦鲤依旧是那个宋锦鲤,虽说夷州位于儆苍王朝南部,本就是个富饶之地,但是当宋公明来到夷州后,经过宋公明的整顿吏治,竟将整个夷州推向了从未有过的繁华。

宋希微听着自家老爹的言语,看着他脸上已很是明显的皱纹,说道:“我说老爹啊,娘亲生前的时候就说你一股子铜臭味,娘亲走了以后,你身上的铜臭味真是越来越重了。”

宋公明听后,抬了抬眉,依旧笑着说道:“你娘是世家的大小姐,见惯了那些,你爹可不一样,我是寒门出身,小时候没见过钱,那我做了官,可不就要好好数数钱,看看钱到底啥样嘛。”

“啧啧,真不知道我娘亲是咋看上你,我跟你说啊,我娘亲生前可没少跟我唠叨你,说什么嫁给你真是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这臭小子少来,你娘什么人我最清楚,即便她说了这些话,也就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对了,先别说这些,希微爹给你看个好东西。”

宋公明说完站起身,走到一处架子前取下一个紫水晶雕琢而成的一个盒子,然后回到书案放到宋希微的面前,打开盒子后,只见盒内放有两只茶杯。

“我知道希微你爱喝茶,这是前些日子建窑刚出的建盏,我命人挑了两只品相最好的,你看,一个是兔毫斑,一个是鹧鸪斑,再看那釉泪,更是不可多得珍品啊,怎么样?喜欢吗?”宋公明笑眯着眼睛问道。

宋希微拿起其中的鹧鸪斑,入手有一丝丝微凉,宋希微看了片刻,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喜欢。”

宋希微说完,不知怎的一阵咳嗽,宋公明见状,连忙将开着的窗户关上,拿起一件外衣披在了宋希微身上,“你身子弱,我这房子又有些潮湿,以后就少来我这里了。”

宋公明说着又递过来一杯热茶,宋希微接过后,润了一口嗓子,说道:“那我不来您这,我见都见不到您老人家,再说了您给娘亲栽的花草树木,就不许我来看几眼了?”

宋公明闻言,顿时有些歉意不知该说些啥,宋希微见状,又道:“行啦行啦,我知道您日理万机,抽不开身,我理解,话说爹你这茶泡的也太难喝了,好好的北苑贡茶就这样被糟蹋了,得了还是我来泡吧,正好试试那兔毫斑和鹧鸪斑。”

“好好好,”宋公明连声说道。

说罢两人来到屋中靠窗的榻上坐下,宋希微将一尊红泥制成的小炉拱起了火,然后将一壶水放于上面,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待水沸腾起来,约莫一柱香后,水终于沸腾,宋希微拿起把柄开始泡茶。

泡茶的工序极为繁琐,但宋希微却做的井井有条极为细致,不一会茶终于泡好了,宋希微将鹧鸪斑倒上茶水递给了宋公明,自己则拿着那只兔毫斑。

宋公明喝了一口,咂吧了一下,称赞道:“我儿泡茶的功夫大家水准。”

宋希微闻言脸上扬起笑意,毕竟被自家老爹夸奖自然是觉得高兴,虽然他知道老爹并不懂茶。

两人各喝了三杯,期间的交谈也都是一些家常琐事,而当宋希微喝完最后一口杯中的茶水时,开口道:“老爹,我想入朝为官。”

宋希微说完,宋公明一愣,旋即将手中的茶杯放于面前的小桌上,问道:“为何想要入朝为官?”

“那当然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啦。”

“你给爹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希微见老爹紧皱的眉头,本到嘴边的玩笑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说道:“想去那里看看,毕竟已经好久没回去了。”

宋公明闻言,眉头锁的更紧,沉声说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一群蛇鼠豺狼盘踞的地方,有这里舒服?你入朝为官图的什么,荣华富贵?爹给你赞下的家业不够你挥霍?还是说你想要实权,那爹身为夷州州牧,掌管夷州军政大权,这权不比朝廷里的实在?况且现在的朝局如何你不知道?当今陛下尚幼,不能独断朝政,又加上那场大案余波仍在,于是便出了现在朝廷里的那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位高权重,独揽大权,活生生的一个在当今陛下眼底下做二皇帝的人,现在唯有内阁首辅次辅那两帮人与其相抗,却仍落得下风,这么一个朝廷,你去了若不结党营私,又有何用?你告诉爹,你到底图的什么,怎么就想往那个地方钻?”

宋希微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沉默了许久,脸色也渐渐的变得苍白,宋公明见状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往事的点滴重新在他的脑中闪过,宋公明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一般,颓然的坐在榻上,轻声说道:“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宋希微闻言,头猛地抬起,声音之中竭力的压抑着怒意说道:“那老爹是咽下去了?!”

这一次变成了宋公明沉默不言,他两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唯有深深的愧疚,许久之后,宋公明才开口问道:“希微是不是恨爹啊?”

“恨,当然恨,”宋希微转头看着窗外,看不清他脸色,语气则是满不在乎,“一开始恨你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娘亲自刎在你的面前,恨你为什么不拦着娘亲,后来又恨你为什么不能早早的封大学士入内阁参政,那样一切或许还有转机的余地,再后来又恨你为什么甘愿被调离中枢,来到这夷州做这个州牧,可是后来就不恨了,因为我明白,我是那个最不该去恨老爹您的人,娘亲为何自刎,而您又为何甘愿被调离中枢,这些不都是为了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宋公明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此时他的心境如何,他这个当父亲的再清楚不过。昔日的那场席卷整个朝野的大案中,多少人受到牵连,又有多少人人头落地,他已记不清楚了,唯一记得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断冲刷那座午门地上粘稠鲜血的场景,试想大雨倾盆而下都洗不干净的地上,该是流淌了多少的鲜血,他的妻子虽不在那里逝去,可是当他看到那副场景,只觉那每一滴鲜血似是都掺杂着亡妻的血液一般。

“真的要去吗?”宋公明声音微弱的问道。

宋希微嗯了一声,说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那里。”

又是长久的沉默,红泥火炉的炭火已渐渐微弱,就像父子两人的心境渐渐的沉寂。

宋公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静压抑的气氛,“唉,希微啊,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梦到你娘了,我想着应该是你娘知道我现在是这副样子,不愿见我啊。”

“我倒是时常梦到娘亲,但是每一次娘亲都是鲜血淋漓的样子,脖子那里还在往外渗着鲜血,一点都不美,娘在我的记忆力一直都是很美的,很美很美的那种。”宋希微语气有些更咽,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可是他却极力的让眼泪不流出来,因为他的娘亲说过,男子汉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的。

“那就去吧,回去看看吧,看看那些该死的人都有没有死绝,”宋公明语气阴冷的说着,“想在哪个位置?”

“兵部,一年之内,入枢密院。”

“可以,那爹明天就去安排。”

“嗯。”

宋希微应了一声后,拿起拱火的铁棍在红泥火炉内拨弄了几下,片刻后,火炉便重新燃了起来,靠的有些近的宋希微脸庞被映的一片火红。

随后宋希微便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宋公明没有起身,而是双手靠近火炉暖起了手,宋希微一只脚踏出门槛,转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老爹,其实娘亲还说过,说这辈子能嫁给你是她最大的福分。”

宋希微说完便不再停留的走出了门,一间屋子便只剩宋公明一人,宋公明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茶已经有些凉了,他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低声自语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一晚入睡的宋公明梦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亡妻,梦里的妻子亭亭玉立,亦如两人刚相识时那般动人,亡妻在梦里抚摸着他老去的面庞,嘲笑他已经是个老头子了,而他则是如过去那样夸赞着亡妻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一晚宋公明竟被自己哭醒,醒来的他摸着脸上的泪水,心中的苦楚却无人能言。

宋公明自亡妻去世那时起,枕边便放着一个紫檀盒子,盒子之中放的是亡妻死前留给他最后的一封书信,书信很厚,共有五十二页。

宋公明拿起盒子下了床,身上披着一件衣袍来到了书案坐下,点燃灯后,他小心翼翼的将盒内的书信拿出,书信已经泛黄褶皱,他就那样轻轻的拿起一张又一张的慢慢看了下去。

书信开头是一句“信启吾夫”,之后便是一些琐碎之事,例如“看书时记得莫要使灯火太暗,不然对眼睛不好,”,“饭要好生吃,不要忘记,别让希微跟你学坏了,否则我定饶不了你”,“希微身子弱,你要仔细看护,夜晚他习惯蹬踹被子,你记得多多留意帮他重新盖好以免受寒”。

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尽是一些叮嘱的话语,宋公明看着看着就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他读了许久,当看到最后一段时,已是老泪纵横,泣不能声。

“妾身无德,未能常伴吾夫左右,落笔于此,千言万语,已不知从何提起,帘外小雨潺潺,已是冬意渐浓,还望吾夫不染冬寒,若有来世,愿与吾夫寻一处山水,建一所小屋,你我二人倚栏听风,观那流水落花春去之时,再续此世未了之缘。”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