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流已动

涣兮城内,黄鹤楼以东,建有一名为奇石林的院落,院落的规模若是单独来看,已然算是一座较为庞大的院落,但是因为其临近着黄鹤楼的缘故,所以俯视整个涣兮城来看的话,则会显得没有那么显眼,但虽是在表面上看起来让人觉得平常,可若是走进这座奇石林,那么映入眼帘的便会是另一副天地。

奇石林原本并非此名,但因当初严氏当代家主严敦朴,自朝堂而归居于此地,后因其酷爱奇石巧岩,因而于天下之内搜罗聚集了诸多形态各异,珍贵无比的山石,而当其中山石林立,自成天地后,也就被严敦朴给改成了这奇石林的名字。虽说奇石林内自然而成,宛若天公造物的山石诸多,但若是单拎出来一个来说的话,那自然还是当数坐落于奇石林正中的一石,此石若论奇于何处,又怎得能够稳压其余山石而独得严敦朴的喜爱呢?那便是因为此石的形态造型竟为一四足方鼎。

这山石方鼎有半人之高,四人相抱方才可围,而其质地浑厚沉稳,通体漆如黑墨又有缕缕金石合缝走纹,连绵于山石方鼎四面交错横行,然最终于山石方鼎鼎中交汇盘绕,而这山石方鼎最为奇特之处,便是这鼎中金石之纹盘绕之下,竟是形成了一个依稀可辨的“安”字。

若是谈论起它的来历,坊间中的一种说法则是流传最为广泛,据说多年前严敦朴东游,登东岳泰山,本欲一观山巅之下,群峰垂首的壮景,但当他行于山脚之下,却是忽听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山石滚落之声,严敦朴闻声而去,待来到声音的源头,一眼便看到了乱石之中的这尊山石方鼎,当时的严敦朴见后,心中大喜,而当他仔细观悄这山石方鼎的全貌后,更是震惊的无以言复,试想这么一尊天地造物,论谁看见了或许都会这副样子。

当严敦朴将这山石方鼎千里迢迢的运会涣兮城后,便将其安置在了奇石林的正中位置,此后的每一日他都会绕鼎而行,两手更是时不时的加以爱抚,后来这事便在百姓的口中渐渐的传开了来,最后也是落到了宋希微的耳中,当宋希微听到后,则是笑着说道,“严氏家主不愧名门雅士,曾只听闻持扇弄玉盘核桃的,却不曾听过盘大鼎的,严氏家主当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看以后,严氏家主不妨就叫盘鼎居士得了。”

宋希微这不中听的话,严敦朴也并未予以反驳,反倒是依旧如往常一般,以此便可以看出,严敦朴究竟有多么的喜爱这尊山石方鼎,而今日的严敦朴也同样是绕鼎而行,闲庭信步,但是观其脸色却是不难看出他应是被某些烦事所扰。

严敦朴双手负于身后,眉头时而舒展又时而紧皱,动不动又是长吁短叹,到了最后,严敦朴负于身后的一手摁于山石方鼎之上,来回轻抚,而后又是一叹,嘴中喃喃道:“女人啊…………”

严敦朴嘴中说罢,摁在山石方鼎之上的手指按照鼎面之上的金石之纹而走,随着一曲一折之间,严敦朴的心境也渐渐的宁静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严敦朴耳边只听一声大门被踹开的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女子的怒骂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严敦朴!你整天就知道摆弄你这些个破石头,你还会干什么!你以为躲着我就没事了,你给我出来,不然你这些破石头我就全给你砸了!”

怒骂声,声声入耳,严敦朴闻声一拍额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当初我为什么就娶了她呢?真是造孽!”

而在此时的奇石林院门处,一位身穿江南一带,独有特色衣裙的美妇站于门前,那美妇身上所着衣裙,配以女子的身段面容,尽显温婉淑丽,但若此时的女子不是两手衣袖挽起,手持齐眉长棍,那将会是更好的。

“夫人…………夫人…………家主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吩咐小人谁都不见了,夫人不要为难小人,夫人…………夫人还是请回吧,”负责看守院门的下人,看到那气焰极盛的女子,战战兢兢的连忙说道。

那美妇闻言,语气骤冷,一眼斜视那名下人,冷声说道:“身体不适?你觉得我会信吗!”

美妇说着,手中齐眉长棍一击地面,而后猛吸一口气,紧接着竭力怒声一喊,“严敦朴!严!敦!朴!你给我出来!!!”

“来了,来了,姑奶奶,您就消停会儿不行吗?”

严敦朴从奇石林中的一处小道中走来,说话的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无奈,那美妇在看到严敦朴后,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下人,奔到了严敦朴的面前,手中齐眉长棍杵地,脸上怒容丝毫不减,一双眼睛却是极其幽怨的看着严敦朴。

严敦朴见状,轻叹一声,说道:“再怎么样你也是我严氏的一家之母,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严敦朴说着便想去将美妇挽起的衣袖放下,但是她却是一挥手将严敦朴的手给拨开了去,然后继续满眼幽怨的看着严敦朴。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方才这名美妇的样子分明恨不得吃了严敦朴,但是当她见到严敦朴后,却是一下子便跟换了个人一样,较比之前的气焰滔天手持齐眉长棍的样子,此时的她却只是像个受了委屈,然后前来找寻夫君哭闹的小娘子一般。

严敦朴伸出去的手被她拨去,他便又伸出了手朝美妇的衣袖而去,而不出所料还是被她给挡了去,严敦朴见状依然锲而不舍的抬起手,而美妇则是毫不犹豫的一一挡去,接二两三之下,严敦朴终于控制不住的出声说道:“蔡言若,你想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大局吗?”

因为严敦朴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使的自己的声音高了些许,而当落入眼前这名为蔡言若的美妇耳中时,那蔡言若直接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豆粒大小的眼泪就从女子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你敢吼我?”蔡言若声音颤颤的出声问道。

“我没有,”严敦朴连忙回道。

“你竟然因为一个外人吼我,你说我不知道大局,严敦朴!他可是砍断了纵儿的一只手臂啊,我就只是不让他进涣兮城之内而已,你就这样对我,你…………你,我自打进了你严家的门,你就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今天你竟然…………”蔡言若话没说完,一下子便停在了那里,随后便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言若,我不是…………”

“别说了!”

女子一挥手,转身便走,当她跑到院门口时,一回头泪眼婆娑的双眼看着严敦朴,声音带着哭腔说道:“你不体纵儿做主,我就去找公公,你若让那宋家小儿进了涣兮城,我就回娘家,再也不见你了!”

蔡言若说罢,一扔手中齐眉长棍,便奔出了院门,严敦朴立在原地,一跺脚狠狠的叹了口气,随后便一刻不停的紧追了出去,在追出去时,还不忘拾起地上的齐眉长棍,而他的嘴里也是跟着说道:“只要跟宋家有一点关系的,就没一件好事,宋希微你就给我在外面呆着吧!哎,娘子,你等等我啊。”

说是造孽,悔不当初,但也因此一人,肯将一切抛之脑后,孽由缘起,两者交相缠绕,是孽是缘,又怎能说的清呢?

————

在这座涣兮城外涣兮县的东南方位,有一名为听雨阁的雅致酒楼,酒楼所建之地,圈地植有大片的墨竹,墨竹生长的极为茂盛团簇且高挑,又因墨竹其色如墨,每当风拂而动之时,整片的墨竹林宛如一滩浓厚的泼墨流动,隐于这墨竹林之内的听雨阁因此愈发显得的诗情画意,也更加衬托出了它于尘世之中的别具一格,孑然而立。

酒楼只有两层,此时的第二层上,一屋的窗户敞开着,屋内有两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坐于窗边,相对而坐,烹茶清谈。

两名公子哥中,其中一名身穿金丝华服,手持象牙雕扇的公子哥悠闲的看着屋外景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眼神之中更是透露出轻佻之色,这名一看便知是个执跨子弟的公子哥便是江南四氏之中,徐州温氏的二公子,温阙。坐于他对面的公子哥,着装与他则是截然相反,大不相同,较比他的雍容华丽,贵气逼人,他对面那位的着装却很是淡雅,他身穿简素,以青白两色的衣袍着身,发不盘冠,只是用一白巾随意的系起,而这位公子哥则是晋州苏氏的独子,苏珏。

这两位年纪虽然相仿,但是于儆苍王朝之内的名气则是天差地别,这名为温阙的公子哥除了家世背景强硬以外,便没有太大的建树,可坐于他对面的苏珏却是个声名远播的青年才俊,而若是要谈论起他,那就不得不再提起京城的一位极富盛名的才女。

此女虽只为不出闺阁的一柔弱女子,但是其才华却是让不少人为之惊叹,据说此女六岁提笔挥毫,十二岁治经释文,待到了十七岁之时,已是遍览群书,出口成章,出于其笔下的诗篇更是被有“谪仙”之称的李太清所点评是,“去繁见朴,素而不俗”,要知道能被放浪狂傲,性格乖戾的李谪仙所点评如此,便足以见得此女之才华。

此女才华出众,容貌据说更是让人垂涎,当时年仅十七的她因为李太清的点评之后,声名一时之间水涨船高,各州世族豪门子弟趋之若附,争先恐后的赶往帝都,只为一睹芳容,而她的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千言万语说回来,那时的她终究也是个情窦已开的妙龄少女,自然也亦如寻常女子一样,摆脱不了少女怀春,情愫的缠绕,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一身才气奇高的缘故,因此使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的眼光也因此跟着高了起来,在众多的青年才俊的追求之下,却不见她对任何人回之一笑,这让那些自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士子雅士们无不是,又爱又恨,魂牵梦绕。

就在人们都在谈论究竟谁会揽得此女芳心的时候,此女却突然执笔写下一首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情诗,此诗一出,更是宣称说此诗绝笔,此后唯他,而情诗所赋之人也正是这名苏珏。

宽袖儒衫色青浅;白巾系发垂三千。温润如玉谁家郎;江南晋州苏家郎。轻敲玉盏默声念;声声唯念唤玉郎。

这出自京城第一才女之笔的绝笔情赋,通篇下来,使的她对于苏珏的爱慕之情,展露无遗,毫不掩饰,而那些原本追求于这名女子的青年才俊们在看了之后,皆是汗颜,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若是与这“玉郎”比起来,那当真是没有半点可比性。

可当此女这般向苏珏示爱后,苏珏却只是回了一句小生不才,姑娘抬爱了,便没了下文,世人听到这话之后,哗然一片,更是有些人暗暗骂他矫情,但是没有一人敢妄言说他不配,毕竟,若是试问这整个儆苍王朝同辈人之中,有谁能够与他相颉颃,那也唯有那宋家幼鲤,宋希微一人而已,就凭两人当初被圣人夫子誉为“儆苍双壁”这一点,就足以将其他同辈给远远的甩在后面。

此时的苏珏低头不语,动作熟稔的正在烹着那被誉为白玉盘里一青螺的金镶玉,而坐于他对面的温阙一手撑着头,一手拨转着手中的象牙雕扇,双眼看着屋外那墨竹随风而动的景色。

“苏兄,你这听雨阁着实不错,而那楼外的墨竹更是甚的我心啊,”温阙看着屋外,笑着说道。

苏珏闻言,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烹茶,只是笑容恬淡的说道:“过去闲游至此,见得此地宜居,便随手置办了这听雨阁而已,实在担不上温兄所赞。”

温阙收回视线,将手中象牙雕扇放于桌上,笑着说道:“苏兄过谦了,我素闻苏兄雅正无双,今日一见,方知我是个如何的粗陋之人啊。”

此时茶水之中,茶叶已是慢慢展开,清淡的茶香渐渐升起,苏珏见状,用一木勺将茶水取出,倒入茶碗之内,端起后奉于温阙的面前,待温阙接过之后,方才缓缓说道:“温兄这话有些捧杀我了。”

温阙将茶碗送至嘴边,嗅了嗅那香气清高的金镶玉,而后轻呷一口后,嘴角一扬,朗声说道:“好茶!苏兄好手艺,我听说那宋希微也是个精通茶艺之人,但是依我看,他再怎么精通,或许也要低于苏兄一节啊。”

温阙说后,苏珏那原本递到嘴边的茶碗稍稍一顿,而后刚才轻含一口于嘴中,细细的品味了起来,待将茶水咽下后,缓缓说道:“宋希微的茶在下没有喝过,至于谁的好,在下也是不知。”

温阙听后,眉头不知为何的皱了起来,他将茶碗放于桌上,身体往前稍稍一倾,沉声说道:“依我看,苏兄茶艺稳压他宋希微一头,而论能力,苏兄更是远高于他百倍不止,但是那日卧龙山上,他却如此狂妄,目中无人,我为苏兄感到不平啊。”

苏珏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温阙,笑容温雅的看向窗外,而后淡淡道:“不平则鸣,这不正是你我二人来此的用意吗?”

苏珏言罢,温阙眼睛一亮,随后一笑道:“苏兄说今日来此能够让那宋希微摔个大跟头,看来所言非虚,既然苏兄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定是能够看一出好戏了,我就静待苏兄妙手了,不然的话,宋希微可就更不会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苏珏微微颔首,说道:“温兄静观便是,局已布好,就等着他来到此地后,便可实施,只不过…………”

苏珏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温阙见状,连忙问道:“苏兄可是有何难处?”

苏珏点点头,缓缓说道:“只不过若真的想让宋希微他摔个大跟头,那还需向温兄接来一物,但不知温兄能否割舍。”

温阙听后,拍桌一笑,不掩其喜的说道:“若是能成,莫说一物,就算是百物千物,苏兄也尽可拿去!”

苏珏点头,将手中茶碗放于桌上后,向着温阙合手一礼,说道:“那就先谢过温兄了。”

温阙回之一礼,说道:“苏兄客气了,但不知苏兄所接究竟是何物呢?”

苏珏闻言,嘴角轻微一扬浅笑的看着温阙,说道:“温兄到时便知。”

温阙哦了一声,但是当他看着苏珏那莫名的浅笑时,浑身上下竟是有些不寒而栗,到最后,当他脑中再闪过那有一丝诡谲的浅笑时,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