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我

宋府之中的院落楼阁布局极为的讲究,整个宋府的布局皆是出自一位风水大家之手,而那位风水大家又根据《诸杂推五姓阴阳等宅图经》之中所述进行推论与筛选,最终耗时数年方才将整个宋府的格局图描绘而出,可以说,宋府大到院落楼阁,小到一石一木,每一处的设计皆有他的深意所在。在宋府建成之后,那位风水大家则是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悠然说这通幽城有宋府这么一座风水宝地,得以聚气,日后说不定会有圣人出世,只可惜我干了这么一件逆天行事的勾当,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想必也等不到圣人出世的那天了,而那之后没有过多久,那位风水大家竟真的莫名暴毙而死,这使得通幽城中的百姓皆是对宋府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毕竟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任何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忌讳,而至于通幽城能否出圣人,寻常百姓倒是津津乐道,毕竟若是通幽城真出了一名圣人,寻常百姓若与外人谈起,指不定腰板都会挺得倍直,但大部分人也只是觉得那位风水大家故弄玄虚罢了,毕竟百年以来,儆苍王朝不缺鸿儒硕学的文人,也不缺武道一途之中能以一当千的宗师大家,单单只看现如今的儆苍王朝,文有庙堂首辅墨子陵那样的文政双绝的国士,武也有位列江湖六合榜之上的十大高手,可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一人敢自称是当世圣贤,根其原因也不过是谁都不服谁,再加上世人对于圣贤之人的要求又太过刻薄,寻常百姓心里的圣贤那可不就待文武双绝,傲世天下而独立嘛,所以百年以来算来算去,能够被人称为圣人的也就唯独有那么一位,只可惜那人却不知了去向,世人也不知道个死活,而他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一段段令人神往的风流,试问儆苍王朝先帝那般雄才大略的帝王,见之亦是躬身一拜,尊称一句夫子的人,该是何等的让人无限遐想。

而再说整个宋府之内,又当数宋希微所居住的通达院最为奢华,若说宋府整个的布局已是精妙绝伦的话,那么宋希微所居住的通达院则就要更加具有玄妙的深意。

通达院位于宋府的中轴线之上,而“通达”二字则是引自“游心于无穷,通达而知理”一句。院子的正中掘地引地下水龙泉眼汇聚而成一池,池子占地广而深,基本占据了整个通达院的地面,而剩余的地面栽满了桃树,桃树的品种则是江南特有的谦垂桃,谦垂桃因木制柔软花朵茂盛且硕大,盛开之时树枝低垂,似人之谦敛而得名,再观池中又植有品种不一而且珍贵无比的莲花,不管是桃花还是莲花本都早已过了凋零的时期,可是却在宋府之内继续得以绽放,桃花莲花相互映衬下的通达院显得格外的不染人间烟火。

在这座池子的池面之上建有九座楼阁,名为游心阁的主楼居于中间,其余八座围绕坐落于八个方位,每座楼阁之间则是以价值不菲的黑纹红木建造的拱桥相连,因游心阁建于池面之上,而又特意用八根汉白玉之中最为珍贵的啼血染白玉作为最底部的支柱,以此加以抬高,然后又建有六层的缘故,俯视整个通幽城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其高于其他建筑数丈不止,当站于游心阁的最顶层,椅栏远眺,城外连绵的卧龙山尽收眼底,其势自有一种此下众生的感觉。

这一整座通达院如此的布局则是以当初那位风水大家所说,按照邻水,向阳,居高等原则进行建造,砸下的银两无数,人力更是巨大,而为何如此,旁人只看表面,说的都是宋公明溺爱自己的儿子到了极点,如此奢靡之风损天下而劳万民,是为儆苍王朝之蠹虫,就朝廷里的某些大臣来说,他们就好像是没事干一样,整天就知道揪着宋公明这一点弹劾,而当那些人要弹劾宋公明的时候,江南一党则是免不了出来维护宋公明,每每都是两边针尖对麦芒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然后即便如此,宋公明却从来都没有因为此事反驳过一句话,反而变本加厉就像是做给他们看的一般,这使得那些自诩肱骨忠良的大臣们无不是咬牙切齿。

可造这么一院子究竟因为什么?外人终究不得而知,真正能够领悟的也唯有宋希微一人而已,有时他自己想着都会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宋希微自幼身子骨孱弱,体弱多病,年幼的时候,宋公明还在朝为官时便隔三差五往太医院跑,每次都是追着那里的御医问强身祛病的方子,一问就没个消停,使的最后太医院的御医们见到宋公明后干脆就躲着走,次数多了,宋公明也不屑再问,干脆自己开始遍览医书自己琢磨了起来,久而久之,不见宋希微体质有什么改观,反倒是宋公明成了一个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医甲。曾有一次先帝偶染风寒,太医院出的方子吃了数天不见有所好转,到最后却因宋公明出的一副方子而得以痊愈,当时先帝龙颜大悦,开口说,宋公明为政之才已是少有,想不到现在竟然还来跟太医院抢起了饭碗,若再这么下去,那岂不是朝廷上下事宜都被宋锦鲤一人给揽了去,先帝这话说完,太医院的人也只得苦笑,没有出声反驳什么,而这话里内在的意思也无不是在提醒其他的官员,好让他们都仔细掂量掂量,算一算自己为官的作为。

再之后来到了夷州,宋公明又开始广寻名医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有用的药方子,可依旧没能如愿,在寻医问药的路上失望至极的宋公明,让人匪夷所思的相信起来了风水,那段时间宋公明大把大把的往外扔钱,魔障了一般的搜寻风水师,希望能够以此来护佑宋希微,直到规划出宋府格局的那位风水大家暴毙而死后,宋公明方才停止。

对于宋公明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做法,宋希微从来没有开口劝阻过,毕竟他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家老爹因此事能够忙的焦头烂额,也算是给宋公明了一点稀薄的念想,总比掐着日子每天提心吊胆的守着宋希微要来的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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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看到宋公明因请来一位名医而喜出望外,又因毫无作用而大失所望的时候,宋希微身为人子无不是感到深深地内疚。

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强求又有什么用呢,因此内疚只能那么内疚着,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要求一个圆满又谈何容易。

此时的宋希微身着一件宽松的玄色衣袍站于游心阁的第六层,搭于栏杆的双手捧着一个手炉,不知在看向何处的桃花眸子微眯着,似是有些没有睡醒一般,一阵秋风袭来,屋中一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四散而落,凉意入体的宋希微不禁缩了缩身子。

“希微啊,天气凉了就别老吹风了,”宋希微闻声转过身,只见宋公明不知何时上了楼,此时整弯着腰拾捡地上的纸张。

宋公明将地上的纸张全部拾起,拿在手里看了几眼,便将其放回桌上摆放整齐后说道:“这江南四州杂七杂八的消息你看他作甚?就连百姓口中的市井闲谈都包含其中,你是想知道知道江南四州的四大家族有多不会做人?”

宋希微看着自家老爹脸上那极为玩味的笑容,嘴角也跟着一扬道:“就是觉得一帮狗急跳墙的人很是有意思罢了,老爹您看看,原本呢,江南四州极为誉扬您所培育的小舞妃,甚至到了神话的地步,以至于江南那些个富贵人家为了攀比,皆是以自家莲池之中植了几朵小舞妃而当做一种一较高下的方式,但是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江南的世族豪门,名士大家,有多少没有在唾骂原本被他们视为宝贝一样的小舞妃,青阳郡里就有一个平日里跟严氏走的很近的家族,为了表态,可竟是将满池十四朵小舞妃全毁了,然后又说什么池中植此物毁了一家之风这类马后炮的屁语,啧啧,就这手笔,我都有些替他肉疼。”

宋希微侃侃而道,口中所说的小舞妃本就属于莲花之中较为名贵的一种,后经宋公明的改良培育得以花期延长数月而不凋,以至于此花一出,便极受江南豪门的喜爱,最后逐渐风靡江南,那些花大价钱只为购得一朵小舞妃之人数不胜数,而这其中的缘由自是有江南一党推波助澜故意吹捧的原因,究其深意,也不过是江南一党在想方设法拉拢宋公明所使用的伎俩罢了。已是如此殷勤的江南一党宋公明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他也不跟江南一党客道热络什么,反倒是借此开了一道财路,然后又抬高价钱,使的那些附庸四大家族的豪门世族明知道宋公明是在抢钱,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砸钱去买,其中的憋屈,他们不敢朝宋公明嚷嚷,更也不敢跟四大家族抱怨,也就只能没人疼没人爱的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宋公明听完宋希微的话,故作沉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一笑道:“千两一朵就那么全毁了,是有些糟践东西,但是钱到我手里了,以此想让我还回去,没门!”

宋希微听着自家老爹地痞无赖般的话语,一拍手竖了一个大拇指,宋公明见状转而大笑了起来,宋希微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老一少就这样没点正行的一起开怀大笑,片刻之后,待两人都止住了笑意后,宋希微接着说道:“现在我估计那些人的肠子都要悔青了,但是江南四州已经开始如此诋毁老爹,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声讨,京城那边我想过不了几天也会开始上奏弹劾老爹,这帮人加上原来那一帮,两帮人在朝廷施压,老爹就一点都不在意?”

宋公明摆了摆手,然后坐在了一把上好的紫檀雕花椅上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些都不打紧,不痛不痒罢了,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逼着我老老实实的继续当他们的摇钱树罢了,但是他们也应该明白,就凭这些低劣的手段就想让我重新跟他们站在一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们也不掰开手指头算算,他们这几年在我这里吃了多少银两,若是真抱着跟我鱼死网破的决心,那根本无需我去动手,京城那边自会有人帮我顶回去,吃饱了打厨子这种做法,江南一党能够做出来也并不奇怪。朝廷的俸禄要靠我,北境边军的军饷更要靠我,真想把我从夷州拔了去,那我的那些生财的路子也就会跟着全部断掉,就凭这一点,墨子陵和宇文弘渊这俩人就会不乐意,况且我虽离了京城,就真当我京城里没人了?那么那些老杂毛们未免太小瞧我宋公明了,这些年我往京城里插了多少人,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估计严东亭那老家伙马上就回亲自来宋府见我,所以说,他们想恶心我,不但没有恶心到,反倒是能让我有了一种看着猴子挠腮的乐趣,这等场景着实下饭。”

宋希微也一同坐了下来,然后说道:“老爹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宋公明听后,则又道:“老爹不用希微操心,反倒是你,这次去京城可有能护你周全的人傍身?我知道你在江湖有着不小的势力,但是那毕竟是江湖里的,江湖与庙堂终究不一样,应对的方式自然也是不一样,要不要老爹给你找几个?”

宋希微摇了摇头,道:“那倒不用,能够在庙堂之中帮我挡暗箭的人我倒是有一个,有一个也就够了,毕竟大部分的事情还是要由我来做的。”

“那名为翟曜的少年你准备如何对待?”

“放于江湖,打磨一番,对翟曜这名少年急不得,一个刚入江湖的雏儿,若是太过急切只会毁了这块上好的璞玉,让他去江湖走一遭,期间我会安排人看着,等他身上的稚气消磨的差不多了,我自会将他揽来。”

宋公明十分欣慰的看着自家儿子,语气柔和的说道:“有些人为利,有些人为名,对于这些人往往只要给他想要的他们就能帮你做事,但是若是真想让某些人把命交给你,那就要看一个人在情份上的拿捏了,你既然已经想好了,那老爹也就不去替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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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希微点点头,然后说道:“老爹求你三件事,能答应我不?”

宋公明闻言一笑,道:“尽管讲,天大的事,我来办。”

“嘿嘿,那行,不过现在不急,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宋希微刚说完,楼阁之外突然传来几声咕咕声,紧接着便只见一只硕大的鸽子竟飞了进来并落于宋希微的肩膀之上,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宋希微的脸颊,那副样子就好像是在邀宠一般。

这只较比寻常鸽子要大出两倍不止的异禽,若是细细观瞧,便会发现其长相极为特殊,其鸟嘴呈暗红色,两翅与尾翼末梢泛着淡淡的天青色,尾翼处又长出两根同样成天青色的长羽,其状宛如凤凰之羽,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它长有一双鹰目,闭合之间显得格外犀利。

宋希微将鸽子抱起从肩膀上放到桌上,手指勾了勾鸽子的下颈,然后从绑在鸽子右腿处的小木管中取出一封卷起来的书信,打开来后看完第一眼,脸上便泛起了柔和的笑意。

这只鸽子是当初那位誉满天下的夫子所赠,那年宋希微四岁,刚到手时它还是一枚手掌大小的蛋,之后他便和一名出了名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一起养了起来,直到十二岁那时离京的时候才交于那名小丫头一人喂养,后来渐渐的就成了两人传递书信的信鸽。当初夫子将蛋送给宋希微时,说这鸽子乃是上古神兽凤凰的后代,若是长成,则可上入九天,当时那名小丫头听了,两只眼睛直冒金光,然后便从书中翻来翻去,翻出了“扶摇”两字当做这只鸽子的名字,而宋希微则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做作,于是乎便又给取了个“团子”的名字,原因是这只鸽子缩起来真的就跟个白团子一样,而那小丫头则是非常的不喜这个名字,每次只要宋希微当着她的面叫,那宋希微就免不了被一阵追打。

“那丫头写信跟你说的什么啊?”宋公明笑眯眯的问道。

“说是想我了,要是我再不去找她,她就提着长枪过来找我,”宋希微无奈的说道。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一晃十二年了,我有时候还真挺想她的,团子现在也这么大了,当初先生给你的时候还是颗蛋呢,时间可真是过得太快了。”

“嗯。”

宋希微只是单单的嗯了一声,而当他越是往下读信,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语气沉重的说了句,“陛下瞒着京里的人出宫了。”

宋公明闻之一愣,猛地站起道:“什么!陛下出宫了?!二十四衙门的那些太监是瞎了眼吗?”

宋希微揉了揉太阳穴,道:“信上说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也不见了,我估计是跟着陛下一起走了,现在京里已经将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全部派了出去,又八百里急递将消息送往了十六州,应该后天老爹你就能收到消息了。”

宋公明一拍桌子,惊的桌上的团子振翅而起,惊慌不定,宋公明脸色涨红,转身便要离去,宋希微见状连忙问道:“老爹你这是干什么去?”

宋公明闻言也不停下,语气充满怒意的说道:“当今陛下方才十五岁,如今竟然离京无一人察觉!我要问问墨子陵,他是怎么管理的京城!难道是跟一帮傻子待在一起,自己也变成了傻子不成!”

宋公明说罢,便下了楼,宋希微看着自家老爹的样子,轻声一叹将书信放于桌上,看着信中几个不知何故被晕开的几个字又是一叹,被吓的飞出阁外的团子这时又飞了回来,落于宋希微的肩膀之上,宋希微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嘴里喃喃道:“她把你又养胖了不少呢,不知道她有没有吃胖一些,有这么一个九五至尊的天子作弟弟,很辛苦吧。”

许久之后宋希微站起了身,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准备写些什么,但是到最后他只是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写好之后,他将纸张卷起,放入团子腿上的小木管中,轻抚着团子说道:“去吧,早些送给她。”

团子听后,歪着头咕咕咕叫了几声,宋希微则是摇了摇头,团子见状直接卧在了桌子上,头一撇,又是咕咕了几声,显得十分有灵性。

宋希微见这只鸽子如此作态,笑骂道:“你这懒家伙,还跟我耍起无赖了,你信不信再不去,我就把你做成鸽子汤?”

那团子闻言,立马把头缩了起来,其样子愈发的像个雪白的团子,宋希微看着只能无奈摇头道:“去吧,以后就不用你辛辛苦苦的送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宋希微说完,那团子便飞上了宋希微的肩膀之上,拿脑袋蹭了蹭宋希微,然后便一个振翅飞了出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宋希微走出屋子,双手扶着栏杆,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久远的记忆,那时的两人皆是无忧无虑,可是谁能想到现在却是这么个样子。

就在这是,若莯走上了楼,走进宋希微后,将一雪白狐裘披在他的身上后,开口说道:“严氏家主的二公子骑着快马出了青阳郡,直奔这里而来,一共二十人,其中包括雍州吴氏的那位公子。”

本就心情不佳的宋希微,听闻后嘴角扬起一道狞笑,语气冰冷的说道:“好,既然他们找打,那我就成全他们,看住他们,什么时候到了,立马通知我。”

“是。”

若莯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楼阁之内,又只剩下了宋希微一人,他站于楼阁之上,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卧龙山怔怔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宋希微声音如梦呓般的说了一句什么。

“等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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