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爱意阑珊

“哪来的小贼?!!”她被吓得不轻,差点直接甩出袖子里藏的暗器。

“等等等等……是我啊姐姐。”倒挂在窗外的无双精准地接住了砸过来的茶杯,连里面的茶汤都没洒出一点。

他一个干净的翻身跳进了屋子里,发带尾部点缀的珠子一阵摇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把那茶杯一放,颇有几分忌惮道:“茶杯没砸到,但这么烫茶水差点泼我一脸,姐姐也不心疼一下。”

“还不是你吓的?”林朝朝看清了人,心里一松,长舒了一口气。对眼前人的故意耍宝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茶杯而已,还能伤着你堂堂的无双剑仙不成?”

惯会装可怜惹她心软。

想到这几天眼前这货看了两本春宫图之后活像那还没绝育的狗春天发情一样天天晚上偷偷来折腾她,一点也不怕小小年纪纵欲过度掏空了身体。

林朝朝是真的有点佩服他的体力,白天七八个小时在练剑、偶尔去手可摘星阁处理事务和应付几个长老、空闲时间还陪她在无双城逛逛、然后晚上月亮一升,爬进她的院子里折腾大半晚然后又在太阳快起的时侯溜回自己的院子。

果然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林朝朝叹为观止。

“旁人当然伤不到我,但姐姐能。”无·时间管理大师·双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昨晚你挠我的印子还在身上呢。”

林朝朝一个眼刀飞过去,不想和他争论昨个晚上到底是谁伤了谁。

“方才子姜传信过来,你的盟友白王眼睛治好了,恭喜。”她咳了一下,和他说起正事。

“准备什么时候去天启?”她问道,心里却存了几分思量。

无双拿起桌子上一块梅花糕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仓鼠。他看向林朝朝,坦然道:“那个瞎子王爷挺有趣的,眼睛好也是迟早的事。不过他暂时还没有给我什么指令,还是先按兵不动。”

“迟早的事,怎么说?”林朝朝微有疑惑。白王的眼睛都瞎了十多年,多少名医看过了也是束手无策,怎么无双就敢说他复明是迟早的事?

“药王谷的传人就在天启给皇上看病,他不会不抓住这个机会。虽然说药王谷和雪月城关系亲厚偏向萧瑟那边,但我的这个盟友并不是狠辣之人,萧瑟重情义,两兄弟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萧瑟会愿意他的眼睛治好。”

无双顺着茶咽下嘴里的东西,语气十分随意。

“而且他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不是蠢物,会想尽办法让药王谷治好眼睛的。”

听着的林朝朝却是面露惊讶。她还以为无双是那只知道练剑的武痴,对这些权谋算计一窍不通。不想也是个知世故的。不过想来也对,一个天下四城之一的城主,怎么可能是单纯不知事的?

人在无双城,却能把天启的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林朝朝颇有几分兴味地看着他。看来这颓唐近百年的无双城,未必没有再次崛起之势。

“你说的不错。”她点了点头,见他已经在吃第三块糕点,脸颊因为咀嚼而陷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没有半点方才说话的精明样子。落在林朝朝眼里可爱极了,比每天晚上跟条发情的狗样子相比真真令人怜爱。

她的思绪不知道怎么就偏了,无双这样的,算不算传说中的,畸形“白幼瘦”审美?

他白,虽说比不上女子,但放在男人堆里也算出挑了;幼就不必说了,他连十八都没有;瘦……呃,这个,也还可以,反正不是肌肉男那一挂的。

就在林朝朝反思自己是不是审美出现了畸形的时候,无双已经吃完了小半盘糕点,发觉她在盯着自己发呆。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我脸上有东西吗?”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什么。”怀疑自己审美的林朝朝收回了发散的思绪。

她不知为何,看见他那双清澈无辜仿若不见人事幼兽一般的眼时心里微恼。

这连日的纵欲丝毫没有让他显得狼狈萎靡,反倒是让他透上了一股说不明的性感,以前那些稚儿感都消了大半。

有些气呼呼地戳了一下他看起来十分可爱的酒靥,长这么嫩,怎么干的事一点的都不纯真。

“看样子你和白王的同盟不错,我也不说什么了。”关系到无双城的未来,问多了没得惹人不快。

“最近剑练的怎么样?”她随口问道。到了无双这个境界光靠在城里练剑其实没什么可以进步了,而且以林朝朝的武学水平也看不出他是进步还是退步,只能问他自己了。

“老样子,我不太确定自己的实力。”无双提起颇有些苦恼,“没人陪我过招,看不出自己的极限在哪。”现在整个无双城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出上七八分力,那天百晓堂的金榜只是把他的实力笼统地和一些人放到了一起。

他上一次痛快的出手……无双看向林朝朝,磨了磨牙。还是那晚去找林朝朝和苏暮雨的一战。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几乎是用了十分的力,也只能说勉强平手。杀手和一般的剑客不同,他们的剑是专为杀人而生,即使一个杀手武功弱于一个人也不一定代表这个杀手杀不死这个人。

林朝朝一无所觉,她凝眉想了想,也想不到哪里给无双找个和他差不了多少的高手给他喂招。若是宋燕回在就好了,他倒是勉强可以。

“这些也急不来,天下高手众多,总会有机会的。”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还没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缩紧,状似无意地问他:“那你如今,比之洛青阳如何?”

“洛青阳?”无双先是皱眉想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一般:“你说孤剑仙?”

“现在比之不及,但若再过五年,胜负不定。如果现在遇上,”他掰着手指头想了想,然后伸出两根长长的手指摆在林朝朝眼前:“拼死一搏,至多不过两分胜算。”

“若是用大明朱雀呢?”

话一出口林朝朝就觉得不对,她又没有打算告诉无双她要杀洛青阳,也不打算让他帮忙杀人,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但都问出来了也没必要收回,正好听听那个大情种的实力到底有多不合常理。

无双有些稀奇地看了眼面色变化的林朝朝,但也没深想,如实说道:“这我就说不明白了,多几分赢的可能,也可能两败俱伤。”

大明朱雀是魔剑,虽然是这无双剑匣中最后一柄,但却是最容易拔出的一柄。但拔出剑之后是人控制了剑还是剑控制了人,就很难说了。

无双也就拔过两次,但直到现在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完完全全控制了大明朱雀。第一次在青城山是剑现有的动静然后他顺势而为,第二次在蓬莱仙岛他为了救林朝朝强行拔出了剑,却也差点被剑控制,对她起了凌虐欲。

所以不到一定时机他不会轻易使用这把拿不稳的剑。

“两败俱伤……”林朝朝喃喃,心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观。凭借她那点浅薄的武道认识,都能知道无双的话里指出的洛青阳实力有多么恐怖。

仅仅靠拿捏一个宣妃,真的能杀了他吗?

明德帝已经病如膏肓,有他宝贝儿子的孝敬也活不过太久,林朝朝不打算弑君,也不打算好心提醒,让他们萧家人去斗,不乱国就行。

反正当年的事几个三个人都不算无辜。叶鼎之死了、明德帝快被他亲生儿子拖死了、会轮到易文君的。还有害她一次次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洛青阳,都该死!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清冷似霜的眼眸里难以抑制地浮现一丝凶厉之色。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无双,将那些失控的情绪收了回去。

“既如此,在还没有掌控住这把剑之前,还是少用吧。”她的余光落在他背后的无双剑匣之上,心里轻轻摇了下头。

无双只是和她有情,又不曾欠她,她哪里能开口让他拼上性命帮忙呢?

“以血养剑本就凶险,对剑客的心智影响极大。若不是你天生剑心,只怕早就走火入魔了不知几次。”林朝朝暂时甩开了那些想法,眼底带上一点心疼,轻轻拉住了他的左手,上面还有一点没完全褪去的疤痕。

那是上次海外仙山他强行拔出大明朱雀喂剑时留下的伤口。林朝朝心里升起一点难以言喻的愧疚。

指尖在手心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处扶过,像有几只蝴蝶在手心翩翩飞落。

她一双眼中是一眼就能望见的缠绵和温柔。不算很多,但已经能明显让人感受到。

无双手心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一错不错盯着指尖轻扶他手掌的林朝朝,又看向手心翩飞的蝴蝶,心头倏地涌上一股浓烈的情意。

“不会的,”他伸手给她别了下鬓边发丝,语气温和又带着一点傲气:“师父说我是天生的剑胚,魔剑再怎么邪,但只要剑客的心够正,那又怕什么呢?”

他抓住了在那只手心乱飞的蝴蝶,正好和她怔然的眸子对上。

“这里早就不疼了。”

他牵住她一只手,凑近在她的脸颊鼻子上亲了好几下。

“你今天忙完了,现在可以陪我吗?”

最后一个吻,落在了林朝朝的眉心。庄重而温柔,简直让人心间发酸。

“我喝过药了。和之前一样。”

正怀着一点不知哪里来的愧疚的林朝朝被这几下宠物撒娇似的亲吻弄得满腔都是柔情。心口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嗯。”

或许也待不了几天了。

她点了点头,窗户就被人立马关上了。

身子一瞬间被抱起,现在还远没有到天黑,窗纸仍旧透进了明明晃晃的光。林朝朝的视线随着他的行走变得忽明忽暗,直到被人放在锦被之上,身体陷入一片云端,蚕丝罗锦深深地塌陷下去。

青丝铺散,她的十指被紧紧扣着,双眼和唇舌一起,被无双时时刻刻捕捉、纠缠。

有些事情,会食髓知味。特别是青春期的小男生,总是希望通过一些实质的行动去表达爱意,索取爱意。

窗外的梅花被风吹落了,片片盘旋,这风似乎格外调皮,要将那本该早早飘落的花瓣一次一次地冲上云霄,不肯停息片刻。

“慢,慢点……”

粘腻在口齿之间的低语,因为风的急促而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

少年半披的发已经湿漉,贴在精瘦的、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脊背。他发带下坠着的珠子和床榻一起,稀里哗啦地乱晃。

但他的手却突然捂住了林朝朝的嘴,不让她出声。到后面过火了,她发狠一般咬住他手掌的时候也不曾松开,只是换成唇齿相依,将那些甜腻遏制在唇间。

一室温情。外面巨大的红梅树被吹落了满地的芬芳。

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慢解罗衣鸳鸯结,轻陷山峦雪中梅。玉娇花软露香凝,握柳不足满盈盈。

………………

天启城,风云变幻,就如这捉摸不透的天一样,明明不久之前还常常是小雪夹杂着雨点落下,现在却是大雨倾盆。

许多在路上行走的人都被淋了一身,但世界上也终究有一些人,是会随身带着伞吧。

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像是花一般地绽放,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俊朗男子持着伞缓缓地走着。他的黑衣,他的神情,总让人想起参加葬礼的人。

很多年前,他总和另一个好友一起执行任务。江湖上给他们起了绰号,他叫执伞鬼,另一个则被称为送葬人,整个江湖都害怕听到他们的名字。后来他们很少亲手杀人了,一个成了傀,一个成了暗河苏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再后来,傀成为了苏家的家主,而原本苏家的继承人成为了暗河的大家长。

但他们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就像他们当年杀人时,一个负责调查信息制定战术,一个负责挥剑斩人。苏暮雨不喜欢说话,从来不会多问问题,而苏昌河很会说话,做什么事之前都想得一清二楚。可是苏暮雨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问清楚的。

而人,也是会变的。恰恰是那些让你为之动容的东西,一次次地辜负你。

苏暮雨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的雨丝落下。

一身紫衣的慕雨墨坐在阁楼之上,捧着一个酒杯幽幽地旋转着,脸上神色阴晴变转着。

忽然,苏暮雨垂了下头。

慕雨墨手中的酒杯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同时望向长街的尽头。

一身黑衣,带着银制面具的苏昌河出现在了那里,他没有遮伞,那些雨水打在他的黑袍之上。

“雾朦胧,伊人远山中。千山隔,隔不断情思万千。”

没来由的,苏暮雨忽然想起了这句在南安城里听到的歌谣,他手轻轻一旋,周围的那些雨水整个的被他吸了过来。

长街之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跑开避雨去了。

忽然就变得很安静,只听得到雨水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苏暮雨望着手中的那一道愈涨愈大的水剑,上面含着无上剑势,隐隐约若有龙吟咆哮。随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划,青龙水剑化成水珠,散落了一地。他转过身,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阁楼之上,酒杯摔落在了桌上。

人是会变的,人活一日就变一点,何况是这么多年。终究没人能一条路走到黑,生于黑暗中的人,沉沦黑暗,也并不是很难预料。

记当时、已恨飞镜欢疏,那至此,仍苦题花信少。连环情未已,物是人非,月下疏梅似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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