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公主心计8

在宫里混的人都练得人精一样,平王妃坚持己见,没打算得罪她的自然不会反着说。

章尚宫说道:“回禀平王妃,奴婢回去之后也与四司讨论过,一致认为可以将回心院改建为佛堂,借无垢佛念消除魔障,以普照佛光来改变阴煞之气,消除鬼魅之说,安定人心。”

平王妃眼前一亮,道:“这个提议很不错啊。”

平王妃在意的只是拆不拆回心院,至于拆了之后做什么倒是无所谓。建佛堂是个好提议,曾经鬼魅横行的回心院变成了诛邪不侵的佛堂,对上面也交代的过去,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平王妃心想:她要拆回心院也是为了安众人之心,有理有据,没道理会输给只会以势压人的公主吧?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明知道太平公主不同意拆。不过县官不如县管,现在宫务已经掌握在平王妃和宋王妃手中了,而不是太平公主。

正在他们商讨着是不是要在佛堂外面加建藏经阁时,外面通传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太平公主驾到!

平王妃再不情愿也要起身相迎,在一众参见公主的问安声音之后,平王妃矮身行礼:“臻儿参见公主。”

太平说:“平王妃果然每日都在尚宫局处理大小事务,事必躬亲是好,但也要量力而为,切勿过劳啊。”

平王妃:“多谢姑姑关心。”

太平环视四周:“人这么齐,平王妃又在给你们开会啊,你们继续吧,不必理会本宫,本宫只不过是来拿披风。”

陆司制立刻说:“公主的披风已经做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太平说:“不用你亲自去,派个女史去就好了,以免错过平王妃传达指令。”

“是。”陆司制向身后的掌制使了个颜色,掌制立刻去去披风,她们哪敢真的派女史前去,平时公主的衣饰都是由司级亲自送到千秋殿的,今日公主竟然亲自来取,这还从来都没有过,更不敢怠慢。

在场的尚宫局众人就算明白上面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要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眼观鼻鼻关心,尽量两不得罪,只不过这次公主看起来来势汹汹,恐怕不能善了啊,若能够全身而退就心满意足了。

平王妃显然没有放弃立威,“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章尚宫,你继续把回心院改成佛堂的提议说一说。”

章尚宫之前对着平王妃可以侃侃而谈,现在太平公主也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太平公主之前在尚宫局放过话,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动回心院一砖一瓦。平王妃可以置若罔闻,而他们这些人却不行,章尚宫看像太平公主,十分为难:“这……”

太平:“平王妃要把回心院拆了建佛堂?”

平王妃:“不错,这还是章尚宫征集了四司意见,是整个尚宫局的提议,我已经准了。”

话落,大厅中针落可闻,众人屏息等待着太平公主发难。

谁料到她却先笑了,对这位公主比较了解的人已经率先缩了缩脖子,明显认为公主这是气的狠了。

太平公主抚掌笑道:“好啊!这就是你的方案。明知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你还敢带头大兴土木?你知不知道圣上挑选陵墓都尽量低调,避免铺张浪费不敢劳民伤财。”

平王妃一窒,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

太平又转向章琼香:“怎么章尚宫,平王妃说这是你的主意?”

章尚宫立刻跪倒在地:“奴婢见识短浅,又如何能如公主一样放眼天下,还请公主开恩,恕奴婢无知之罪。”

太平徐徐说道:“这大唐天下,佛寺建得还少吗,僧尼手中兼并着大量土地,逃避向朝廷纳税。已经是国之毒瘤,尾大不掉,现在你们还要把佛寺建到皇宫里来!就算是对这天下大事一无所知,把宫殿修整成佛寺,要耗费多少你知道吗?单单改建一宫,恐怕二十万两白银都不够用,还要再加建藏经阁更是花销无度。”

她炮火对准的明显是平王妃。

平王妃想要辩驳:“可是要管理后宫,哪有不花银子的,何况整个皇宫有天下供养,怎会……”

太平打断她的狡辩,直接说道:“我原来以为平王之前一直生活在平民之中,经历过穷困潦倒更能够体察下情,更能体谅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你们才刚刚入宫,就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作风奢靡,竟然扩建宫室改建佛堂,如此只知奢侈享乐,到底是章尚宫局的主意,还是你想顺水推舟,有意为之。你这样做,三郎又知不知情?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平王的主意呀?”

平王妃被太平公主如此质问,当真是慌了神。章尚宫跪下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她自己的膝盖也触在地上一样。

她涨红了脸,气势早就弱了下来:“请公主不要血口喷人,后宫改建与平王没有关系,我也没想过要劳民伤财。”

她接触宫务之后,一心只想着建立自己的威信,要在太平公主的围追堵截之下立威成功,倒是没想到花费的事儿,不过花费多少不都是由国库专供宫廷的款项承担,哪用得着她操心?太平公主如今拿这个出来说事,明摆着欺负她刚接手宫务,未能明了所有能动用的银子。

平王妃隐晦的盯了一眼章尚宫,甚至觉得这人有可能是和公主一起给她设套,故意那么说目的就是让她授人以柄。

章尚宫心里也正在懊恼,不该听了四司的话,因为大家都对回心院有忌讳,就算尚宫局的地方不够用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那一摊儿移到回心院去,所以大家一起提议,说把它改建成佛堂,这样都不用与回心院扯上关系。听了这么多年的鬼故事,还是很深入人心的。

太平公主戏谑地说:“没想过,掌管宫务岂同儿戏,没想过你就敢做,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以平王妃这样的不端正的态度来管宫务,恐怕需要回炉重造。”她拨弄了一下呈上来的披风,“让人知道皇宫之中就是这么以身作则,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皇上正打算加开科举考试,到时候文人汇聚,你这样滥用职权,大兴土木的典型,就是口诛笔伐的对象。”

平王妃见太平公主把这件事一再上升高度,把她的里子面子扔在地上踩,简直是危言耸听,她不想就这么认输:“后宫百废待兴,有很多事都要处理,就算是不改建成佛堂,清拆回心院一事也绝不能拖延,势在必行!”

太平说:“不行,本宫说过回心院绝对不能拆!”

平王妃挺直了腰背,说道:“请公主自重,后宫之事,特别是尚宫局之事已经由我掌管,纵然是公主也不该僭越。”

太平笑道:“本宫是无权,可是总有人能管得住你吧,若是让你这样胡乱施为,大唐的江山早晚葬送在你这种无知之人的手上,请圣旨来!”

明黄色的圣旨被请了出来,之前就在太平贴身女官捧着的锦盒里。

为了保持住气势,太平亲自宣读圣旨,其余的人只能跪地恭敬聆听。

平王妃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弯下膝盖。

太平念道:“……太极一宫自高祖始,已历八朝,回心一院乃高宗亲命其名,则天圣后亲自督建,朕欲以回心一院纪念高宗,圣后。故回心一院永世不得清拆,钦此。”

平王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太平公主竟然求来了圣旨,那她之前的那些据理力争岂不就变成了笑话,自己费那么大的劲儿力挽狂澜,却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念完圣旨后,太平说,“本宫说过,看谁敢动回心院,一、砖、一、瓦。”

平王妃当然很不甘心,又羞又臊,她只觉得好像尚宫局上下都在偷偷的打量他,笑话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却没想到有人出面救她出这样尴尬的境地。

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响起:“回心院已拆!”

太平看向这个大步走进来的人:“你说什么?”

来人是龙武军中郎任三恕,李隆基的得力干将:“臣说回心院已拆,不剩一砖一瓦。”

他明显在厅外就听到了太平公主说的什么,虽然他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太平公主在后宫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等违逆,在场众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都等着太平公主的大爆发。

太平似乎不信:“你拆了回心院?圣上的圣旨言明回心院永世不得清拆,你敢公然抗旨?”

任三恕说:“臣受命于平王,协助平王妃清拆回心院,如果臣不是来向平王妃汇报最外围的围墙已经全部拆卸掉,臣根本无从得知圣旨已下。”

太平说:“你现在知道了,本宫要你把回心院的围墙恢复原样。”

任三恕说:“恕臣难以从命。”

太平悠悠说道:“你确定不要这个改过弥补的机会?”

任三恕:“臣身为龙武军中郎将,服从军纪,听从上级长官的命令为第一要务,就算您贵为公主,也不能插手龙武军的安排,况且恕臣直言,臣当真不知何过之有。”

太平怒道:“任三恕!”

“任三恕!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能这么跟公主说话?”李隆基从殿外快步走来。

众人向他见礼:“参见平王。”

李隆基向太平行礼:“三郎参见公主。”

太平朝着任三恕的方向扬起下巴示意:“你听到了你的手下有多嚣张。”

李隆基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任三恕几句,说他如此处事虽合法合理,但是对待公主的态度应该更好些,表面上是斥责,实为维护,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而已。

太平十分有风度的含笑听着,她又不是靠李隆基这伙人给的尊敬活着,自然不会真被他们的态度气到。

李隆基‘训诫’完手下之后,对太平说:“圣旨已经下了,回心院不得清拆,不过好在围墙不纳入回心院范围之内,我稍后一定会亲自向父皇回禀此事。”

太平看的很有兴味儿:“你们这一来一往的双簧唱完了?”

李隆基虚假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姑姑你这是哪的话?”

太平对任三恕说:“正好你的主子来了,本宫先要和你算算账,你是何身份?明知道本宫在此,平王妃也在此,却直直的闯进来却不示先通报,如此大不敬,当真是没有丝毫规矩!在尚宫局你尚且如此,那私下里会不会变本加厉,莫非你在平王宫里也是这么没规矩?平王妃的寝殿,你也擅入?”

任三恕立刻道:“属下一时情急,的确冒失,平时绝不会如此,请公主恕罪。”

一牵扯到平王妃,任三恕可没那么淡定了,他不也去看平王妃以免泄露感情。其实他和平王妃早就认识,还曾是情侣,耐何后来平王妃有了婚约就毅然离开了,留下任三恕很是情伤,直到现在仍没能走出来。没想到却又以这样的身份遇到,现在一个是主母,一个是她丈夫的属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就算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他要守护她的心情也一直没变。

李隆基以为公主对他们拆了回心院一事恼羞成怒了,只能骂任三恕一顿挽回面子。心中暗喜的同时,对任三恕也有些不满,觉得他行事放荡不羁,才让太平公主抓到了话头。

李隆基已经被直指下属和王妃可能有不妥之举了,不能不出声,敷衍地打了几句圆场。

太平怎会看不出他的不以为然,转向他,说:“你的确是需要向你父皇好好回禀。三郎,别怪姑姑没提醒你,你这位中郎将对待圣旨都可以如此轻慢,恐怕对皇上也没有什么敬意,更别说是对你了,你小心养虎为患啊。”

李隆基肃容道:“姑姑慎言!任中郎忠勇善断,屡立功勋,在军中极有威望,连皇上都曾亲口夸奖。姑姑怎能无凭无据就说他对皇上不敬,要知道那可是大罪。这次他也对圣旨毫不知情,不知者不罪。”

太平说道:“不知者不罪?你太天真了,违抗圣旨是死罪!你既明知有人抗旨不遵还这么说,那么是要包庇他了?还是违抗圣旨的事情根本是你这个主子做的,他只不过是不敢违抗军纪不敢违抗你的命令?”

李隆基峻声道:“圣旨是姑姑你在尚宫局亲自宣读,在此之前,没人知道有这样一道旨意!姑姑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说有人抗旨不遵呢,如此定罪,岂不是儿戏!”

太平从容道:“本宫问你,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对象是谁?”

李隆基顿了顿,说:“自然是宫内所有人。”

太平说:“错了,圣上的旨意天下任何人都要无条件遵从,又何止是宫内所有人,难道宫外的人想拆掉回心院就可以吗?这次下旨的对象是回心院才对。”

众人都觉得困惑,他们似乎不明白太平公主要说什么。

太平说:“既然皇上的圣旨是下给回心院的,本宫早在昨日圣旨刚刚拟好之后,就已经让人拿到回心院去昭示过了,”看到他们丕然变色,太平心情愉悦,笑道:“圣上的旨意已经对着下旨的对象昭示,这就已经足够了,难不成要向你们一个个挨个宣读?”

李隆基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父皇去探望公主。他也猜到,公主这个时候病必然是有所图。最近她一直盯着回心院,她若是向皇上求一道圣旨不难。

李隆基此人功于心计,也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行为。他就猜到了以公主的个性,一定会把圣旨带到尚宫局,当众给平王妃难看,而不会先一步透露出消息。他就利用这个时间差,让任三恕把回心院的墙全部拆除,这样既保全了平王妃的颜面,又下了公主的脸面。想来经过这次之后,平王妃可以在宫中立稳,日后有什么号令,宫中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也不敢当从了。

但是他没有料到,圣旨拟好之后已经到回心院昭示过!回心院一个鬼影都没有,再怎么昭示也不会有人知道!太平公主让人带着圣旨到那儿走了过场,让圣旨生效,而又不被人知道。如果到这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太平公主是故意给他设局挖坑,那他就太傻了!

平王妃也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求饶的说道:“姑姑,是臻儿不好,姑姑凡有教诲,臻儿不敢不从。后宫事务没有必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况且围墙只是外围的部分,回心院里面一点都没动,自然可以不算在内。”

太平说道:“姑姑也想好好教导你,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你的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已经闯了大祸!现在是有人公然抗旨啊!如果不对其作出处置,何以证大统,护国祚!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日后有人岂不是把抗旨当成家常便饭!还有,谁告诉你围墙不在回心院的范围之内的,休要再强词夺理!三郎不是说要到你父皇面前亲自回禀此事吗?那好啊,围墙到底算不算回心院的一部分,就由皇上自定夺好了。”

平王妃现在简直想跪地告饶,只要太平公主把这事大事化小。她最在意的就是她丈夫的地位,凡是能帮李隆基成大业的,再苦再累她也愿意去做。反之,付出多少代价也要阻止。她知道太平公主要她的屈从,可是又因现场人这么多,一时犹豫。

太平根本没管平王妃打什么小心思,她的目标也不是一个平王妃。太平凌厉的目光看向李隆基:“三郎,你们主仆考虑好没有,究竟是任中郎自作主抗张旨不遵,还是你这个龙武军的统领下的命令,他只是照着上级的指示办事?”

李隆基面现挣扎,不过他就算是再挣扎也知道,一个皇子若坐实了抗旨不遵,有这么大的污点在,太子之位就与他失之交臂了。他这么多年的筹划争权为了什么,当然要登上那个至高的位子。所以,他根本就没得选!

就在他就要开口的时候,太平恶趣味地说:“对了,本宫想起来了,刚刚任中郎说了是受平王的命令,协助平王妃清拆回心院。看来责任在平王和平王妃,任中郎只是从犯,到皇上面前老实交代,也许会从轻发落。不过三郎,你就很让本宫担心了,你身为亲王,怎么可以跟圣上作对,公然违抗圣上的旨意?你真是给朝臣们带了一个不好的头,你这么做,让皇上日后如何立威立足,儿子带头造老子的反,啧啧,你可真够叛逆的。”

她越说平王脸色越黑,恨不得让她把说出的话吞回去。

任三恕知道兹事体大,立刻站出来说道:“拆回心院的院墙是臣自作主章,还没有报给平王知道。”

太平半晌未说话,只是打量他,发现这八尺壮汉竟被打量得冷汗直流,看来是知道怕了。

“这么说违抗圣旨的只有你一个。”

任三恕斩钉截铁地说:“是。”

任三恕是武将没错,不过他不缺乏判断能力。如果这一次违抗圣旨落到平王头上,那么他们主仆都要被装进去,后果难料。如果是由他一个人顶罪,平王还可以有活动的空间,也许能帮他从轻发落,所以如何选择,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太平还在往人伤口上补刀:“违抗圣旨,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小则你性命不保,大则要牵连家室,宗族。若是惹得圣上大怒,治你个诸九族之罪,你说你们任家受不受得起?”

不待他回答,太平看向李隆基:“三郎,你是他的主子,你说呢?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李隆基只觉得这次与太平公主的斗法,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被人反算计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是很想维护他手下,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大,平王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保护别人了,所以只能艰难的做出取舍,弃车保帅,“我日后定当严加约束手下,不让他再犯。”

太平道:“三郎,本宫果然没看错你,龙武军也不容易,跟着你这样的主帅,不仅要劳心劳力,还要替上司背锅,随时有生命危险。”

李隆基脸色铁青:“姑姑!”

任三恕说:“公主,是臣一个人的错,是生是死都由臣一个人承担,与平王殿下无关。”他的态度可不像一开始那样傲慢从容了,与刚刚讽刺过太平公主的仿佛是两个人。他现在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可是现在坐实了他不遵圣旨,违抗皇命,这么大的罪过,事到临头,谁不恐惧!

太平说:“那任中郎就到皇上面前去领罪吧,说不定皇上会念在你主动认罪从轻发落。”她对身边的人说:“夏蝉,昨日是你去回心院昭示圣旨,由你陪他走一趟做个见证。本宫乏了,摆驾回宫。”

她手下的这几个贴身宫女都被调教的晶莹剔透,眼明心亮,这点小事自然不用公主亲自出马。也免得到了皇上面前,让皇上以为她咄咄逼人。

太平一边吩咐,已经一边向外面走去,身后众人齐声道:“恭送公主!”

皇上就算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平王毕竟是他最钟爱的儿子,皇上想给平王留几分面子,把任三恕从中郎贬为参军。只是贬了官职,在违抗圣旨的处罚中,这算是轻的。

从正四品降为从八品,连降九级。这个降级的处罚算得上是很重了,差不多是一撸到底。升级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这些品级每一步都是任三恕在战场上用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他已过而立,在之前的那个品级上,常常会被赞一句年少有为。想再升上去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应太平公主的要求,皇上还命任三恕把拆毁的围墙恢复原样。

太平特地让人给任三恕传了懿旨,说:“你是怎么拆的,就原木原样把一砖一瓦都给本宫还原,若是有任何差错,便要拆掉重建。”她还特地派了监工去监察。

这位新上任的任参军,第一个工作就是一个人码围墙,且随时有推倒重建的危险。

李隆基胆敢伸爪子,太平就断他一臂。任中郎是他的得力干将,有很多事都要靠任三恕去做。现在这个得力助手虽然还在,却被李隆基的错误决策害得要顶罪降职。又是被皇上亲自贬斥之人,只要李旦在,李隆基便不敢去重用任三恕。

太平到是想看看,没了这个得力帮手,李隆基是不是还会那么顺利。

另一边,那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尚宫局正厅里的人终于可以散去,看到公主和平王夫妇针锋相对这样的大场面,有很多人害怕得抚着胸口,只觉得这样紧张刺激的情况再也不想经历了。

更多的人觉得在后宫生存不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牵连。

女使元玥胆子倒是很大,她进宫日子短,还没有磨掉在市井混迹的天不怕地不怕劲头儿,对旁边的女使说:“公主真是霸道啊!谁要是得罪她就没有好下场,就连如日中天的平王和平王妃都不例外。”

她看大家当时大气都不敢喘,出来的时候又都面有菜色,当真是元气大伤。平王和平王妃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相信他们会是最差的那个。

南宫司膳刚好把她的话听个正着:“住口!公主岂是你能议论的!十天之内你的晚饭都别吃了,好好长长记性!”

身为宫人事务繁重,有的时候需要赶工,需要很晚才能休息,若是不吃晚饭当真会饿得十分难受。

受了惩罚,反倒更加激起元玥的叛逆之心,太平公主什么都不用做,她只是说了一句霸道,就有人为公主不让她吃饭。

武皇崇尚佛教,皇宫里自然也建有佛寺。这一天,太平在给吴翠莹上香时,遇见了一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卑职何离参见公主。”

太平说:“是你呀,不必多礼。”她打趣说:“你是宫中侍卫,怎么当街捉贼的事儿也管?”

何离有些赧然,说:“那天我刚好休沐出宫,顺手抓个毛贼,拿朝廷俸禄义不容辞,都是职责所在。只是惊扰了公主,实在是不应该。”

“本宫没有那么脆弱,并没有被惊扰。”

那日在街上遇到,何离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不凡。而这些日子,因为公主,龙武军内部将领的职位有很大的变动,军中的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中郎这个职位很重要,经过一番角逐已经被人顶上。就算是平王没有降任三恕职的意思,还待他如初,也留不到他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龙武军上下还有谁会不认识太平公主呢。

何离说:“原来公主也是信佛的,那您为什么不同意把回心院建成佛寺呢。”他一向跟任三恕感情很好,现在任三恕因此事而获罪,每天都在砌院墙,何离这话一时没忍住就脱口而出了。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竟然在她面前没什么设防,直接说了想说的话。

他说出去就有些后悔,到不是怕得罪公主,而是任三恕的处罚是皇上亲自定的,他又以什么立场质问公主呢?

他很大胆,不过太平并不介意,觉得年轻人就应该有朝气,更不能失了血性:“本宫不信神佛,向来只信自己。不过这并不耽误我偶尔来上柱香,捐一些香油钱。”死去的吴翠莹信佛,太平不信但是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便来给她点盏灯,希望她来世投个好胎。

曾经的太平公主受母亲影响也是信佛的,不过现在的太平不是,这并不影响她偶尔来佛寺中走一走,这里地处偏僻又安静,只有偶尔的念经声,闻着淡淡的燃香的味道,有的时候的确能让人身心平静。

太平:“你叫何离是吧,你是佛教徒?”

何离说:“我从小在佛寺长大,寺中收留了很多像我一样的孤儿。”

太平:“怪不得,那你应该对佛寺的感情很不一般,我们的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何离:“愿听公主指教。”

太平说:“你在寺中长大,应该知道,佛教寺庙往往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而这些若是无人管控,任其发展,积累的多了就会造成很大的弊病。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拥有大量仆役,在资源缺管的现代社会,将严重影响经济的发展。寺院经济力量的过分发展,终会引起世俗统治阶级的强烈不满,到时候也许就是佛教的灾难。”

唐朝会昌灭佛时就说:“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会昌灭佛应该就在几十年之后。所她不是危言耸听,社会正在经历她说的这个过程。

何离虽然在佛寺中长大,他们寺院在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经济实力。但确实知道有的大寺院的确是奴仆成群,田地无数。

他不由得想,果然是在其位谋其政,身份不同,眼光也不一样。

正在他唏嘘之时,太平说:“当然,这些与你问我的问题无关,为什么不把回心院改建成佛寺?因为我不高兴。”

何离有些傻眼,没想到太平公主是这样的个性,不过到是真性情。率真随性,她这样的性格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在了解之后,会对她产生向往。

他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受了慕强心里的影响,与他入宫的初衷有了些许偏离。

太平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穿着:“你是龙武军?”

何离拱手说:“卑职是龙武军参军。”

太平似笑非笑道:“那你可要小心点。”

何离不解,虽然龙武军内部的传说已经要把太平公主妖魔化了,他却不觉得她像是会无故威胁人的人。

太平说:“你与我单独见面,还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要小心回去之后李隆基调查你。”

何离不信:“怎么会呢?”

太平见他不以为然,也不再说什么,摇摇头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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