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威廉躺在旅馆的床上，回忆着刚才的那顿的晚餐。
今晚的主菜是啤酒炖牛肉，肉炖到软烂，浓郁的酒香和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这里的教堂有自己酿啤酒的传统，前阵子虽然有不少教堂被抢了，酒窖里干干净净，但是饭店从自己的渠道搞到了不少存货。
对威廉来说，这啤酒挺合自己口味的。
作为餐后甜点的松饼是烈日城的特产，面粉在与黄油、奶油制成面团后放进有渔网状格子的模具里成型，烤制后涂上蜂蜜和果酱，那美味让威廉一下子吃了好几块，姑娘们更是吃撑了还要吃。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贝塔穿着睡裙带着一小桶酒走了进来，平静地问道：“能陪我聊聊天吗？”
威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位小姐姐今天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怎么会突然半夜来找自己喝酒聊天？
“你就不怕接下来会有其它事情发生？”威廉笑着问道。
贝塔直接在床上坐下，靠在床头打开酒桶，直接喝了一大口。
“我是猜拳赢了伊丽莎才过来的。”贝塔把酒桶递给威廉，“她很中意你，我也是。”
威廉接过酒桶喝了一口，苦笑着回道：“晚餐的时候我说过，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你们。”
“我是个寡妇。”贝塔的话吓了威廉一跳，“我十二岁那年被家里卖给了一个老骑士。”
说着她迅速地脱下了睡裙，烛光下的身体上有好几道显眼的鞭痕和刀伤。
“那个混蛋也就年轻的时候走了运，救了子爵的儿子，实际上没什么能力。”贝塔继续说道，“他中年的时候就落魄了，连扈从和仆人都没有，我被嫁给他后连奴隶都不如。”
“养马、做饭、洗衣服、保养武器……什么事情都是我来做，甚至还要穿上铠甲代替他去为子爵打仗！”
“他什么都不会，就会喝酒，喝醉了就打我，把我当做敌人。”
她把威廉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把多年来积累在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那天晚上，”贝塔最后说道，“伊丽莎和祖蒂来找我，她们要离开家乡，所以我趁着那混蛋喝醉了就带着家里的钱和几件武器跟着跑出来了。”
这时她已经钻到威廉的怀里，不甘的泪水不停地从双眼中涌了出来。
威廉轻抚着她的后背，手掌掠过那一道道伤疤时为她感到心疼。
“你做得很好。”威廉柔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他扔水井里。”
“你怎么知道的？”贝塔突然抬起头来瞪大双眼看向威廉，看来是被说中了。
威廉抱着她，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在这个时代，妻子在家中的地位是由娘家地位来决定的，像贝塔这样被父母卖掉的家里自然没有地位，嫁人后过得甚至不如奴隶。
让威廉满意的是，她最后反抗了，很多人至死都没能走出这一步。
威廉轻声说道：“如果你担心被通缉，可以到我的领地。”
“不了。”贝塔摇了摇头，“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你……能不能送我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我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威廉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贝塔继续说道：“伊丽莎和我是同一个武技老师，和我一样是个寡妇，她也是被家里卖给个瘫痪的商人，商人死后亲戚分家产时把她赶了出来。”
“祖蒂是我们那里主教的孩子，她经常帮我疗伤，去年教堂被烧了，她逃了出来，正好遇到被赶出来的伊丽莎。”
“格拉琪亚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她的后妈想毒死她侵占家产，她逃了出来。”
“今天我们在马车上看到了一家面包坊挂了牌子出售，刚才我们商量过了，决定在这里盘下面包坊落脚。”
威廉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有个安稳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嗯。”贝塔轻声说道，“如果……你累了……也可以来我们这里……就当是回家一样。”
接着她搂住了威廉的脖子说道：“爱我一晚上好吗？”
威廉把她拉开，摇了摇头后郑重地说：“你要开始新的生活，那就开始一个完整的生活。”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很抱歉，我没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无法给你一个承诺，哪怕是一个听起来像承诺的谎言。”
“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勇敢是一种极为可贵的品质。”
“高贵的品质是会相互吸引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共度一生的伴侣。”
贝塔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一会泪水就浸湿了衬衫，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好像要让两人的身体合二为一一般。
威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心中很明白眼下的情况。
贝塔身为平民在非战争的情况下弄死了一个骑士，算弄死半个贵族，四舍五入就是弄死一个贵族，不管动机如何，被抓到只有被烧死一条路。
所以她从大陆南方跑到了北方，恐怕名字都是新起的。
冒险者公会这个劳务中介的身份牌是不错的身份，但是各地公会只管本地区的事情，跑到小地方花点钱换个名字办个新身份不是问题。
她在逃亡路上就像是个落水的人，不知道岸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淹死。
所以她在看到威廉这个长相不错，心不算坏，而且有钱的家伙后就像是抓住了一块漂在水面的木板，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最终上岸，但至少可以喘口气。
威廉轻轻地拍着贝塔的后背，直到她哭累了沉沉地睡去，然后起身穿上外套，给她盖上被子后离开了。
“自己何尝不也是在水里挣扎呢。”
威廉走出旅馆的时候心中想着。
一开始以为自己靠着穿越者的知识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差点在六岁那年夭折。
好不容易靠玩命挣来的军功当上了贵族，开始大施拳脚要有所作为，但是皇帝一句话自己又变回了单身狗。
自己在水里飘着，以为能上岸的时候被武力、权力接连登场一脚踹回水里。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威廉又一次换了外貌，住进了城里的另一家旅馆。
目光穿过窗口看向晨旭下的烈日要塞，威廉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
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游戏规则，要想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好，就要按照这里的规则行事。
但不管是哪个世界，一些底层规则是相通的。
看着矗立在山顶上的烈日要塞，威廉心中升起一股将它毁灭，向世界宣告自己到来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