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霁寒宵来得最迟,推门一进去,人聚齐了。

这些人有和他一样四宗出身,也有来自别的门派,人头攒动,他在角落里一站,仿佛也没人看见他来了。

逍遥游站在铺开的地图前,另一人提笔细细勾线描画,淡光浮起,将地图上连成一线,小字隐隐浮动。术法用在这里颇有炫技之意,旁边有人笑了一声,逍遥游一言道破那人:“方唐此次一起去,为行动收尾。景同,你仍然负责监视附近,若有人来了……”

那笑了一声的年轻人挠了挠脸:“我又不是故意笑话他,他的昭光术用得好,可现在天还亮着,要……”

“方唐,你闭嘴!”提笔之人脸上挂不住:“上次是谁躲树上还睡着的?”

“这可不怪我,等了四个时辰呢。”

逍遥游笑了一笑,目光微暖,又穿过了人群,落在霁寒宵身上。他一旦看向谁,其他人站在他身边都注意到此举,霁寒宵站在屋子最角落里,摘下斗笠,受人瞩目之事于他总不自在,淡淡道:“刀宗地界,一天前。”

屋子里的人霎时寂静,许多人掠过怒色,逍遥游抚过不世并,铮鸣一声,仿佛众人心头都亮起一声,他缓缓道:“有线索就是好事。人在刀宗,下一次行动就在刀宗地界。此次行动已定,今日一切照旧进行。”

无人有异议,逍遥游一旦出声,霎时扭转方才浮动的郁怒和浮躁,霁寒宵见过许多次他一言扭转众人所思,此次也不意外,在无常元帅的行动方针之中,只有逍遥游一人是无可动摇的核心,但他一言动人心,却不是凭借他是最初的无常元帅这一身份。

“霁寒宵。”逍遥游道:“你有心事。”

霁寒宵还没走,没出去的看了他一眼,最后,门被人带上了。

“你不妨猜猜。”霁寒宵忽然一顿:“……算了。”

逍遥游闪过不明晰的轻快,在无常元帅的身份里,他是所有人的同伴,也是行动的首脑,无需受缚于“休琴忘谱”的设定。

信香来自于霁寒宵刚刚见过一面的地织,霁寒宵见了地织,因此来迟了,是偶遇了。

“如果他如你所愿行动,结果令你满意,我不介意援手一二。”逍遥游缓缓道:“你看重他,总不会是天元地织之间的隐衷,他有过人之处,令你在意。”

霁寒宵语塞,生硬的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刀宗地界,你没有合用的人手,不如我去一探。”

“你愿意前去,自然很好。”逍遥游淡淡道:“云棋水镜黓龙君也在刀宗。”

霁寒宵不明白为何逍遥游提起此事,逍遥游神色淡淡,笑了一笑:“他与江山如画同去。”

“你与江山如画交情不错。”霁寒宵没想到这答案如此无聊。

逍遥游站起身,流云卷袖,轻飘飘走到了窗边。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外面正有叫卖小儿身后背了竹筐,杏花春露,娇柔芳华。

江山如画携云棋水镜同去拜访刀宗,此事自然会有个解法。他和江山如画相交很久,此事拖至此刻,自然学宗宗主不会错失线索。

他说这一句,自然是提醒霁寒宵,不要被学宗当做有心之人捉了痕迹。霁寒宵出身剑宗,四宗不睦之时前往刀宗,出了事很难不惊动剑宗出面。

这时候,四宗之间的是非,越少越好。

霁寒宵生硬的道了一句:“我会小心。”说罢转身出去,走得飞快,对他贴心几句,令拔剑相对更让他难受几分。

刀宗地界迎来了江山如画这位学宗宗主,刀宗宗主自然要出面亲自迎客。两人素来不如何往来,刀宗上下一阵猜测,忽然有一人急急来了,找上了千金少,道:“风中捉刀又溜了!说了去买酒,那小子要了烧刀子又要十里香,十里香没打好又要二两雪捉鸦,掌柜的打酒,他就跑了!”

千金少还来不及,就听旁边一人问道;“那小子哪来的铜板?你们听师弟使唤,必是风中捉刀说了请客。”

“你看,连小师叔也知道这是圈套,”千金少痛心道:“叫他跑了十几次,你们还不知他诡计,师兄!”

“他一个天元,怎么这般……”那人还要骂,看了千金少神色,半途拐了弯去:“这般滑不留手,不守规矩。”

“是啊,师兄莫在意,我这就出去抓他回来,任由师兄发落他。”千金少说罢便气冲冲出去,拐过了大厅,插话的师叔叹了口气:“你们啊,这个也跑了。”

“千金少!”

千金少出了神啸刀宗大门,呼啸一声,纵下山道,他在山路上大摇大摆,连跑带跳,周围树林新吐嫩绿,初鸣雏鸦,簇簇雨水,树叶上层层跌落。这时候宗主在招待客人,别的师兄弟都在宗门严阵以待,不好失礼于人前,没人出来抓他。

师弟,跑得好!

他一路欢到了山道下,打了两角酒,刚坐下来,屁股还没热,遥遥一个声音奔过来:“千金少师兄!”

“慢来,清平师弟!”千金少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那师弟气喘吁吁,半点不含糊的说:“正好遇到你,老板,一壶酒,我师兄会钞。”不等千金少抗议,又作喜色:“好消息,师兄,你送去那个人醒过来啦!”

千金少这下真的惊了一惊,那弟子赶紧提着壶就喝,可壶口太细,他喝得更不过瘾,忙开了壶盖,老板看不过眼,拿了海碗于他:“客人,你这样含住壶嘴喝完,如何给其他人?这个壶也卖给你,算十个钱。”

“哪有十个钱,洗洗就干净了……”

千金少摸了摸怀里,摸出半角银子,扔在桌上:“老板,给他打酒。”老板快手抄了银子,就去打酒,打酒打到一半,忽然往远处看了一眼。

千金少也看见了远远而来的两人。

帷帽能遮住面容,却难遮来人气势,二人一前一后山道而来,紫微星宗的道服本不难认,周身浑然真气,不过走近就让人心头一凛。

其中一人,淡淡看了一眼,微微转过目光。

那两人走远了,千金少强行按住心头异动,没有回头去看,夺过了酒壶尽数喝完。师弟清平怔怔回头看了半天,喃喃道;“他们……星宗来人,这么大的架子啊,连声招呼也没有。”

“与你打招呼,再请你喝酒吗?”千金少用力拍了一下,拍的师弟肩膀一麻坐下来,千金少将老板打了的酒碗往他前面送,道:“喝了酒,师兄我去看看宁大夫。治没治好,等我回来了再说,不可先叫旁人知道了?”

“是是是,师兄你看,师弟我顾着喝酒,喝得多,喝完了就醉了。”

千金少一摸怀里,就剩十几个铜板,稀稀拉拉放在桌上排开,看一眼也心痛,赶紧转身走了。

自打上次在大师兄那里蹭饭,千金少和宁大夫交情水涨船高,一个月喝酒两三次。虽没能再蹭到师兄的饭,倒是蹭了宁大夫的饭——也亏得他记性好,才能找得到那么荒凉跟戏本里野外鬼屋狐居一般的地方。

小宁大夫是个趣人儿,吹嘘不远处的山上,过了春天,过了夏天,一场春雨,一场夏雨,漫山遍野的菇子冒出来,别人不敢吃,独他一个采的菇子绝没毛病,吃了绝不出。晒干了炖鸡,滋味再美不过,配上小酒,才叫活着的滋味。

千金少听得十分意动,遂约好了到了夏天就去大师兄那里,死活要让大师兄炖鸡汤菌菇,他们两个的手艺只能入口,十分糟蹋滋味。小宁大以为然,又从书里翻出一张酒方,兴冲冲的说今年就要酿酒,等个好时候,他凑齐了材料就打算动手。

千金少想起酒,就想起他一角银子和十几个铜板,就让他喝了两碗酒。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只喝一个地方的酒!

千金少走了一路,飘来薄云,不知下雨不下,他加快了脚程赶路,又过了半个时辰。长溪环绕,春林缤纷,一处茅屋若隐若现。

“宁大夫,”千金少在外面一声,里面脚步匆匆,很快门开了,探出一个宁大夫,见是千金少来了,宁大夫赶紧把他拉进来,屋子里乱成了一团,几本医书摊开,几个竹匾摆满了他不认识的药草,瓶子罐子都开了一些,千金少对此不通,也知道他正在忙着什么,道:“哎,我可是来的不巧了?”

“怎么不巧,哪里不巧,你来的最好也不过了!”小宁穿过了外面房间,带他往里面去:“不瞒你说,你送来那人,我一开始可制不住他,只好给他下毒……咳咳,总之他现在还晕着,不如以前那么……我带你看看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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