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五年后。

春天的早晨,鸟雀一大早就醒了,在树林里一阵一阵的吱吱喳喳起来,宁无忧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拍了拍身边的小子肩膀:“小雨,看你爹的本事!”

他卸下背着的竹筐,面露喜色,不顾旁边儿子担心的眼神,爬了上去。

戚寒雨仰着头,他爹很没形象的抓了鸟蛋,过了一会儿又灰溜溜的下了树,拍拍身上的灰:“算啦,咱们也不缺这一口了。”

“爹,我不吃。咱们快走吧。”

宁无忧长叹一声:“运气真好,早个两年,今天能煮一锅鸟蛋。”儿子在旁边看向前方,宁无忧背起竹筐,两人继续赶路,又过了一阵,出了树林,顺着潮湿的山路走了小半个时辰,集市就在前面了。

宁无忧带了一卷草垫,铺了铺,父子两个一大一小,哼哧哼哧了一会儿才把草药都摆好了,一把一扎,戚寒雨蹲下去,在他爹早就准备好的板子上写了端端正正几个大字:“二十文一把,概不还价。”

“写得真好看。”宁无忧喜滋滋的说:“来,坐旁边吃瓜子。”

瓜子是去年炒的,戚寒雨不爱吃瓜子,碍于他爹发话了,就一起坐在旁边吃。小孩子心思活络,不一会儿左看右看,宁无忧也在左看右看,两人一同看到了不远处卖大酱肉包子的一处,心领神会,宁无忧摸摸袖子,先掏出是个铜板,差遣儿子买包子去。

不一会儿戚寒雨回来了,一回来就有个老人家狐疑的拄着拐杖,开口倒还是客气:“先生是杏林中人,这药……对个什么病症,还是补身着的?”

“温补祛疾,什么都管一点儿。能吃个十天半月。”宁无忧含着瓜子皮说了,又笑道:“不是什么正经的药方,老人家,若有个头疼脑热还是得去药堂看大夫。”

那老者摇了摇头,十分失望,正要走时,另一个牵了孩子的妇人来了,匆匆挑了一把:“许久不见宁大夫你来,今日赶了个巧。”

“买一把不够,再拿一把去。”宁无忧轻车熟路,那妇人道了声谢,拿了两把药草去,给了铜钱,四十个铜板不少了,宁无忧抬了抬头又好心的问了句:“老人家要不要,就只有这些了。”

老者犹豫了片刻,也拿了荷包,倒出来一些个碎银子。宁无忧眼皮重重一跳,这叫他怎么找钱,老者挑了一把,看他为难,笑了笑:“不必找了,我多拿一把就是。”

“不行。”戚寒雨突然说,仰起脸,道:“不能不给。”

两人都是一愣,宁无忧接过了碎银子,走到不远处的摊主商量,老者微微叹气,道:“你这小子,好

大脾气。”明明道一声谢就过去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不一会儿宁无忧回来了,找了钱,又摸出来一把瓜子嗑了一会儿,戚寒雨咬了一口酱肉包子,依旧默默的吃着,宁无忧看他模样,就知不怎么的,不过是寻常的酱肉包子。

摆了一上午的摊,宁无忧挣了两百个铜钱,收拾收拾和儿子回家。没到半路,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原本还悠闲的走,一下雨就赶成了跑,没到家就湿透了。

回了家,宁无忧赶紧找了干净衣服叫儿子换了,又开了炉子熬了些药,戚寒雨换了干净衣服,没见他爹换了,当下就自己去找。

宁无忧心里很熨贴,进屋换衣服,还不忘说话:“小雨,你去看看酒还够不够,鸡蛋还有没,你爹亲打鱼也快回来了,中午炒个鸡蛋,再炸个鱼干……”还没说完,外面的门就开了,没多久儿子喊了一声:“师叔!”

又惊又喜,宁无忧隔着屋子换好了衣服,也很高兴:“千金少,你来了啊!”

千金少从戚寒雨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时不时来这里,一开始戚寒雨还小,不记得家门口老出现这个人。等到他差不多知道家里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的时候,千金少已经是很熟很熟的长辈了。

每次来大师兄这里,千金少都要掂量掂量时候,挑一个大师兄很有可能不在的时候。当然这种时候,宁无忧总是在的,好在宁无忧对千金少教戚寒雨功夫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西江横棹的交代,禁止师弟给他儿子瞎开课,宁无忧选择失忆。

西江横棹心里没数么,宁无忧心想也不见得,连他这么迟钝的人都发现了,西江横棹很可能是无可奈何而已。

他这样一想顿时心安理得了,千金少来的路上带了一包卤猪耳朵,宁无忧切了切,又炒了个鸡蛋,外面的鱼篓里小鱼摸出来炸了,大油旺火,很不俭省,千金少跟未来徒弟嘘寒问暖够了,进来吃饭,不忘了问一句:“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今儿个就小宁大夫你一个在家?”

宁无忧炸好了鱼也坐下了,夹了一筷子猪耳朵丝:“他去长孤溪了,瞧一瞧那里的药草种的如何,路上大概耽搁了吧,谁知道会下雨。”

“那感情好,一会儿我带小雨出去玩。”千金少笑道。

“你就不怕露馅,”宁无忧刚说完,转头掐了一下儿子的脸:“露馅也不要紧,就是……还是瞒一会儿。你爹心眼小,怕他生我的气。”

“我当师父他还不放心,这么多年了……”千金少说到这里,想咽下的话,还是没咽下去:“这么多

年了,师兄还是不能释怀。”

宁无忧愣了愣,说:“那也不能怪他啊。”

长孤溪,环绕树林的小溪流水潺潺,春天到了,周围都没有那么荒凉偏僻了。西江横棹推开了草屋的门,他来的早了,还没有人来。

这里没人居住,早该荒了。两年前,秦非明忽然给了他一张地契,是给宁无忧的。除了地契,还有开垦好了的一块田地,西江横棹下意识想要拒绝,然而下一刻,秦非明给了他一瓶药。

“这是空回响,能保他十年里再无潮期之扰。”秦非明将药瓶压在地契之上:“他一向对辨别成分很有一套,让他自己分辨吧。”

“……多谢。”

西江横棹可以拒绝地契,却没办法拒绝那颗药。他答应的实在勉强,秦非明知道西江横棹不希望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勉强一个小宁,是情之所至别无他法,至于别的,至于别的……谁让小宁是地织,总要和他扯上些联系。

秦非明转过念头,道:“我听说了那件事。”

西江横棹心里重重一沉,道:“他不会再行医了。”秦非明站起来,微微一笑,别有深意:“这样就好。”

那还是上一次见面的事了。

两年前,剑宗和星宗在道域的结界一事上发生了不小冲突,事后剑宗宗主闭关谢客,当时许多人猜测秦非明是否受了什么伤。又过了一年,剑宗宗主高调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今第五年了,他们又见面了。

等了许久,不见人来,西江横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压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剑宗之中,归海寂涯刚刚回来,就听说宗主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他心中顿时生出不妙,不顾其他弟子阻拦,进了书房去。

一进书房,秦非明看见他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皓苍剑霨,”归海寂涯一看那种心虚的表情就来气:“宗主去了何处?”

皓苍剑霨不说如坐针毡,也十分羞愧,别无其他,秦非明让他在这里假扮宗主之时十分义正词严,说是要去属地巡查,又不能让人知道行动,他这个徒弟自然要为师父分忧——一听这语气就不是第一次了,没错,连皓苍剑霨也数不出来是多少次了,但总而言之,被人戳破的时候他还是很不安、意识到这种事实在不该听从师父的馊主意。

“宗主说……要随处走走。”

“他的内伤如何了?我走之前大夫不是说要静卧疗养。”归海寂涯头痛起来:“走了多久了?”

“师父说大夫的药很有效,他如今心胸开阔,走一走更感舒畅。”皓苍剑霨语气也无奈起来:“……走了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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