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因自己从小练习月琴,十年来已熟能生巧,除平日闲来拨弄几下,多数时候也是束之高阁。那日在阅是阁读到秦穆公女弄玉吹箫引凤的故事,便起了心思,非要让双成去内务府取一管箫来,不过一日便给送了来,齐齐整整用锦棉盒儿盛着,打开时穗子摆得都分毫不差,便赏了那送箫来的丫头,只是一直无缘真正来试它一曲。今日长箫在手,上下九重,又见榴花悄绽,照水清凉,月在水中,花从天见,或可一拟当日凤凰台。试探着双手压执,对准乐口,吹响了第一个宫音,只觉其声一起,林风微起,四处无人的夜里,箫声更比笛声空灵渺远,是不可被读出的怆然。

从双成手中接过费了心思寻的谱子,来对照了一回,心中默念几遍,循环往复地排着音律,纤指上挑,扬声更清;指腹微揉,呜声如泣。箫声在与指节的配合中,逐渐灵活可变起来,料想再过一阵子,或也能循到了与当年习月琴相似的规律,如此再经练习便流畅地吹出半阙调子。

“呼……”微吐一口气顺畅了气息,将那箫收了起来,轻哼了几句婉转的调子。虽说要到琴箫合奏那般境界还远着,但也知道万事开头难,慢慢儿来,怜止还是不怕的。

有容看见那碗小汤圆被端了过来,便如同瞧见了噩梦罗煞了一般。她赶忙摆摆手“不不不不不。”她如今瞧见这碗汤圆便是口中酸疼,那股子齁甜齁甜的劲儿熏得我一阵反胃。我强稳住了身型,对着那头的姑娘笑笑。我只求这位姑奶奶大发善心,可饶了我吧。我一狠心,总而言之,我是不会要的。

“姐姐你可饶了有容吧——”姑娘的声音突然软了来,又是一副撒娇撒痴的模样。“有容这是头一回来上京吃席面呢。别说这道圆子,食材上来的许多菜色有容在济南的时候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腰腹,她为了攀比那柔软的细腰,这种涨气的玩意儿她是铁了心不碰的。“有容胃口又小,这要是都进这碗圆子,也不晓得等会的菜能进几口了。”

她如今只盼着这一尊大佛可千千万万别再难为我了。我这日日夜夜捆起来的腰身不能就为着这一席涨了去。“姐姐您可行行好,叫有容多尝些吧。”后头的饮者应和着她的话,瞧了一眼那位捧着圆子的宫婢。那位宫婢左右为难,最后也还是默默的退了回去。“实在辜负姐姐的美意了。”

被金氏这一闹可全然没了兴致,景丰宫里的景瞧着也不好看了,看多了也净是些心烦。可那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在明珠轩里,清霜憋屈着火却也不会再冒失出言,到时不定怎样传讷。

灵芝劝说出门走走,眼不见心不烦。她带着篮子采些刚冒尖儿的花蕾回来做些鲜花糕之类,灵芝出自云南,被人拐到西安府由魏府买下,虽然走时年幼,可做的鲜花饼确实毫不逊色,也有一阵子没吃着了,随了她的意一同去了。

未到姹紫嫣红时,还残了几支开败了的牡丹过了花期,如今正红火的是那火红的石榴花,果然花无百日红,摇扇停靠,由着灵芝去采些,自个儿坐在这清风徐面心情也通畅些。

偷着瞧他侧脸遭发现,我瞳孔一震,立刻收回了目光,飞快地眨了眨眼,带着两抹红霞低下头,伸手捏紧了碗边,却觉得没那么紧张,眼前人不像我想象中严肃,反而是风趣的,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了,倘若是在寻常人家,我便是他的娘子,以后诸如此类之事还多了去,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我深呼吸,再不犹豫,笑得弯了眉目,语气柔柔:

“皇上果真如人所说般玉树临风,自然是好看的。”

见他用膳差不多了,抬手随意摞起了碗碟,我想着,以后定要对他千万般好。忽然被人揉了脑袋,像是顺毛般,我贴着温热的掌心,将手掌覆上他的,听他说近日有些累,不知哪里来的心里一阵不适,却对此无计可施,我又看了好久的他,片刻后,缓缓道:

“皇上,日后还是要注意身体。您若是累了就回吧,我不要紧的。”

有容端端方方的端起了酒盏,她脑袋里头的祝贺词千千万万。既要想着两国如今烽火狼烟刚刚消停,还要顾念着如何维系着本国的体面。这样的纵横术,也当是要拆迁什么纵横大家来的,偏生今儿有容被揪了出来。“有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什么吉祥话。只是虔诚祈求观音大士庇佑,使团在上京城里头多尽些幸,此番宴饮开怀。我朝与交趾与琉球福泽绵长,邦交盟固。”

“尽此杯,略显有容绵薄意。”有容的话里头藏着点醒他们的味道。无论是交趾与琉球如何针锋相对。如今他们做的是天朝的席面,做的是天朝的使臣。在东道主的前头给皇帝瞧这样一场好戏,才是他们国家的笑柄。“有容不会讲话....若是讲错做错的,万望使臣大人们切莫与有容计较才是。”程有容此时讲话谈吐侃侃而来,只是后背里头的衣衫,早早的被冷汗打湿。她不敢行错踏错一步啊。

她不敢。

方才没认真看人,陈然抬起眼,才发现是明粹宫的禧良娣,若是她计较了,她至少得被套个以下犯上。

不过冒犯都已经冒犯了,且正主都不计较,也没必要遵些劳什子的虚礼了。陈然歉意朝她颔首,便在琴前坐了下来,稍微打量了下,是好琴,至少在她看来,是一张与琴者再合适不过的古琴。

调了音,拨弄了一下琴弦,声音清亮,陈然酝酿了一下情绪,心中已决定了要弹什么曲子。

思来想去,《长相思》是最适合初学者的曲子。

但陈然也没忘了自己此次弹的目的,她在保证曲子不会错音的前提下故意放慢了手速,以便观看者能够看得详细。

一曲罢,陈然起身。

“此曲名为《长相思》,弹起来不算多复杂,妹妹可以自己试着弹一次,过程中若是还有问题可以问我…”

顿了顿,陈然觉得不妥,还是补了一个礼,“刚才没有认出良娣,言语间可能多有唐突,还望您多见谅。”

这厢还在阅是阁里挑挑拣拣,碰见好玩的好看的还得给灵芝讲讲,怪不得这有人是书痴,原来也不见得人人都读的是圣贤书,这民间话本也有意思极了。

沉浸其中未觉灵芝被人唤走,顷刻回来附在清霜耳边,合上话本塞进灵芝怀里便往景丰去,这事儿若是传到母亲耳里,父亲又少不了一顿责怪,何况怎就惹了那裴史官,那人出了名的狡猾,父亲耿直只怕是要吃了亏。

途经长廊,往来宫女众多,清霜步履急躁了些,不小心撞上一宫女,若往常也便罢了,今日心情烦躁不免话重了些,吓得宫女跪地求饶,灵芝做和,这才应过来是自个儿急躁了。免去了那宫女责罚,也叹自己失仪,这可是皇宫多少双眼睛可盯着呢。虽说为的那封家书是提醒父亲做事需圆润也好帮他劝说母亲莫要责怪。

这小宫女倒是把清霜撞的冷静了几分,独坐长廊思前想后理清了思绪这才回了景丰着笔。

好在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崔以欢一袭的胭脂红裳,领处袖口皆滚了银丝翻边,似雪清洁。皓臂上戴着的翡翠琉璃镯,是如凝翠般流动的绿,更衬得崔以欢肤如凝脂。以欢的一双手仍抓着一把小蒲扇,纵使尚未至夏,可她也不舍弃下。以欢外罩的玫红色披风略显得有些大了,倒也显出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

崔以欢半眯着眼儿觑着天,却难得看出了一派云淡风轻,云卷云舒,自有一番惬意如画。不算是风和日暖,只是她一个人素来形单影只的,却是输于了莺莺燕燕。

池上架桥,崔以欢数的几许栏杆,却意外见到妙人,娉婷而立。宫里头的风多是携着几缕寒凉的,以欢鬓间斜插的青玉簪,亦被吹得有些发冷,下垂的凉凉的流苏,轻轻拍打在崔以欢的面上,骤然清醒。

只瞧见眼前立了两人,模样倒是俊俏的,也是个生面孔,以欢不识得。只是瞧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矜持端庄,想来也该是个从深院里头步出来的大家闺秀,行动款款。

以欢欲往对头走去,只是瞧着这二人神色不大对劲,更似是从见了自个儿到来后,便更加变本加厉了。崔以欢略略不着痕迹地轻蹙了眉,面上只做不觉,一如往常一般端端正正地走着,只是行至她们面前,步子微顿,终于她们二人面前驻足停下。

她耳听着其中一位姑娘的问安,以欢轻轻“唔”了一声,一双眸子淡淡地,不深不浅地扫过她的脸庞,不过中等之姿。倒是那另一位姑娘,容颜姣姣。崔以欢微顿,忽地便莞尔一笑,声音却是曼柔的:

“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只如木头似的,倒是本嫔碍着你们耍乐子了?”

她却是好奇得紧,这二人只如波涛暗涌的,若是不涉及己,想来看出好戏也是十分值得的。

有容的银剪子打好了。漂亮精致的银剪子中镶嵌着红石,有容的饮虹轩里头摆来了盆新的水仙。昨儿有容见它颜色寡淡,好生不喜欢。今儿有容特地来了花房。她今天来的早,花房里头的花还没来得及送往六宫。有容也不打算问她们索要什么,只是挑拣了今日要送往饮虹轩的,坐在那儿自己动手修剪。

那位花房管事好生意眼力见儿,见有容坐在那,便叫了上回与有容一道修剪矮子松的那位小姑娘来。有容见是她,心里头也放心。有容能与她互相探讨,左一剪子,右一剪子。还捆了两三枝花枝,千姿百态的花样在有容的面前渐渐有了雏形。有容瞧着好生欢喜。“这盆花本主要放在正正当当的院子里,给有容的八月添些喜庆。”

那些园艺的匠人们早早就送来了给有容贺新封之喜的花卉。他们如今也知道有容内行,也不好随随便便捣鼓些东西来糊弄有容,便样样仔仔细细雕琢过去。只可惜,锐不可当的有容眼睛长在头顶上。表面功夫是表面功夫,心里头的想法却又是一番想法。那位修剪花枝的姑娘显然不知道这一位主子已然想了这么许多,她只是精心的帮我做着事。这就是她的职责所在啊。我是主子,自然不同些。有容心里头有些沾沾自喜,挂着笑意,又见去了一根花枝。

我见了她,不禁扬起笑脸,这姑娘还真是有让人开怀的力量呢。那银铃清脆作响,好听极了,而眼前的姑娘也是耀眼极了。她虽与我年纪相仿,却总是让我无端生爱怜之意,楚楚惹人爱。这些日子我也常遇见些漂亮姑娘,但她们无一是我想要结交的,更多的则是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而程有容,则算是真正意义上在这宫中交到的朋友,所以自然是倍感亲切,也敢于放开了些。我摇摇她的手,凑近了些,带着笑意浓浓:

“自然,我可不就是你的有缘人。”

我想,这儿毕竟是家宴,直愣愣地站着似乎不大好,慌忙朝四周瞅了两眼,找了空位拉着有容坐下,收起手帕,又瞧她腰身纤细,兴许也是不喜吃食的人,便挑了块签子扎好的蜜瓜给她,蜜瓜味甜清爽,做零嘴再好不过了。我伸伸肩膀,有些酸痛,见她姿态盈盈,便来了兴致,问道:

“有容可是学过舞?姿态真的好漂亮。”

抚着胸口出了一口气做放心样子,端一副生怕被降罪的模样,眉眼楚楚可怜委曲求全,露出笑脸与良娣交谈,不卑不亢神色稳重。

“良娣姐姐谬赞了,前些日子在棠梨宫安置下,还没得空去良娣那拜访。”瞧着她没有怒色,真心夸赞,便顺着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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