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下聘礼

亥时人静,歌舞停歇。

在太守赵广的调理下,众宾客尊卑有序地起身散场。

水墨屏风后的清影不知何时已在婢女的侍奉下离席而去。

演出和宴席算是圆满结束了,赵广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由始至终,都只有他们几位郡里的核心人物知晓这位公主的到来,此次盛大的舞乐表演还是打着为齐、王二将庆功的名义举办的。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牵强,好歹完成了那蛮横公主交代的任务,连日来,又是追捕飞贼,又是围剿妖女,今个儿还把全郡的名门大家请了个遍,赵广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一觉睡到辰时三刻,日头高照为止。

打了几个深沉的哈欠,赵广吩咐兵士们伺候王玄朗回府,又再三嘱托齐轩明悄悄的将兵马撤回营寨,不得发出声响惊扰公主殿下休息。

随着最后一朵灯花悄然熄灭,零陵城回归了往日夜间的宁静安逸,万籁俱寂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被滋润地格外清凉惬意。

劳顿了整整一日的歌姬舞女们,在这祥和的氛围中恬静地遁入了梦境,不过,有些人的使命才刚开始。

比如,这位自戌时起就隐匿在醉生楼檐角上的神秘黑袍人,此人用宽大的兜帽将头脸遮蔽地严严实实,还特意修了刘海,盖住了大半个额头,就连眉毛也用墨笔勾勒过。

苏行心想:“这下该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吧?”

和寻常盗贼所穿的夜行衣不同,苏行这身黑袍方便行动的同时,还暗藏玄机,他专门买了一个尺余长的收容袋紧挂在腰上,用来存放蟒筋制成的长鞭。

季羽和断魂都见过了青釭剑,苏行若是再以青釭剑对敌,出剑的一瞬之间他的身份便不再是秘密,况且他肩伤未愈,用刀剑近战很是吃亏,于是苏行选择了长鞭。

长鞭藏的极为隐蔽,在敌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很大概率能首战告捷,并且这根鞭子长达数丈,坚韧程度非比寻常,全力舞动下,两丈之内罕有敌手可近身,除非对手都是断魂那种身法迅疾诡异之人。

宴会步入高潮阶段时,苏行趁众人神思飘飘,扎破窗纸大致看到了那“公主”的身段,如果苏行没有推断错,此女所居之处当是一间点着檀香的华贵居室。

苏行心下窃喜道:“熏香好啊,正好盖住迷香的气味,来之前我还怕被流网的狗鼻子闻出来呢,这个小公主无形中帮了我大忙。”

玩笑归玩笑,真正忙活起来,苏行一点也不敢轻敌大意,他将长鞭提前抽出了一小节,以便在紧要关头挡住突如其来的袭击。

因为用火石生火会发出明显的嚓碰声,苏行晚间偷偷从客栈后厨摸了一支火折子带在身上,他专门挑了个最好用的。

打开盖子,苏行晃了晃火折子,登时即燃起了针头高的火苗,盈盈不足半寸粗的迷香刹那间就给点着了,那半截迷香逸散着幽蓝色的轻烟,似一只细手摸着窗沿钻进了室内。

苏行掀开提早浸过水的厚布面纱,吹灭了火苗,老成的趴在檐上默算着时间,窗外的凉风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时不时地把迷香刮地断断续续,为保稳妥,苏行刻意多等待了一盏茶时间。

“里边的呼吸声明显变得沉重了两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只要让那公主殿下老老实实的睡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苏行踩着提早规划好的路线,每一个落脚点、抓握点都是悉心挑选而出,既能让他单手抓握,又能尽量避免响动。

起脚拨开半扇窗,苏行一个滚身落入屋内,他无心去看那花容月貌的公主,借着从薄云里透射下来的如水月光,在房间里翻找着一切可以装盛装花草的器具。

房间的长款不过三五丈,不大一会儿功夫,苏行便在那公主的床头柜子上找到了一株形色奇异的盆栽,盆中是一棵生有七片剑芒般青叶的无名草,茎端高不足七寸,却格外挺立,细看之下,竟有道道星华汨汨涌动,顶端还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苏行心道:“也不管是不是了,屋子里也就这玩意儿有几分姿色,今夜带出去,明早叫田颜她爹瞧瞧,若不是的话,再另想办法吧。”

决计已定,苏行张手一抓,将茎叶连根拽起,稍稍抖了抖泥土,直接揣入了腰间的口袋里,他踮着脚步,一个腾挪翻上了檐角。

回想起这一路顺风又顺水,苏行不由的生出些许疑惑,此女贵为皇女,理当有季羽、断魂这等高手暗地里侍卫才对,可自己动手之时却不见楼上有一兵一卒把守,就连临时调派来的官军也在宴席散后依令而退了。

诧异之下,为防止被人跟踪,苏行没有径直返回客栈,他一路踏着屋脊,飞檐走壁,绕了条远道回去。

向南行了数百步,苏行这才向东折返,摸着腰间隔着布袋都有些扎手的草叶,苏行喃喃低语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还担心把这草揉破了,不想生机如此蓬勃。”

低头检查花草的功夫间,苏行的速度不禁放缓了几分,他正准备摘下黑布透口气儿,忽闻身后片片瓦块“咯咯”作响,一阵轻盈又急促的脚步声倏然抵近至自己脑后二丈之处,泠然作响的三尺寒光顺着清风射入苏行的眼角。

“不是断魂!”

在第一时间,苏行就从风声判断出了,来者所使的兵器是一柄长剑,走的是轻盈灵动的路子,他佯作按兵不动,手里早已紧了鞭尾,蓄势待发。

来袭之人见苏行纹丝不动,以为是有暗器,止住了疾步向前的身形,转而从左翼包抄而来。

苏行叫了声:“当心了!”腰间长鞭尽数抽出,撒手之间化作一条三丈匹练,“呼呼作响”地向后横扫,分毫不差地抽在来人必经之处的正前方,一鞭之下,打得数十块青瓦碎作一片。

来人嘤咛了一声,纵身后跃,躲过了这猝不及防的重重一击,吃了这一惊后,忙几个闪转拉开了距离,隔着十数步与苏行遥相对立。

苏行这边稳住了身子,收回长鞭,攥在手中重新蓄势,他定睛看向对面,是个头戴帷帽的白色身影,似乎是个女子,身段有那么七八分窈窕,由于纱布遮面,苏行看不清楚。

他心中奇怪至极,变换了个腔调,冷冷道:“阁下何人,何故下此毒手?”

却不想,那人娇哼一声,反骂道:“何谓下此‘毒手’,刚才那一鞭,若非本姑娘躲的及时,恐怕这双腿早就齐刷刷地断了,你还敢厚着脸皮说我下毒手?”

苏行环顾四周,并无第三者在场,他扬起长鞭作待发之状,再次喝问道:“看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即刻取下面纱,丢掉手中的那小玩意儿,自己蒙上双眼,免得香消玉损。”

对面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身犯死罪还胆敢口出狂言,真以为我是个弱女子,拿不下你这入室行窃的飞贼吗?”

苏行眯着眼睛,嗤笑道:“姑娘原来是公主身边的丫鬟呀,不就是为一棵草嘛,好说好说,这么着吧,这棵草你代我送回去,全当聘礼了,今夜公主已经睡下了,不便打扰,请你转达她,我万里独行侠明晚定当亲自登门赔罪,以身相许。”

女子闻言,气的浑身发颤,上半身的衣襟不住地起起伏伏,显然是羞恼不已,她挺剑喝道:“淫贼,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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