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狐源、虞旬父同时放慢了动作,装作不经意地放下被褥,以期对方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其中异样,又暗自观察对方神情,试探其有无同他一般察觉。

四目相对——

二人同时露出一抹不失尴尬的微笑:看来已被这贼匹夫发现了。

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

二人同时伸手,辣手催被褥,纷纷扬扬的蚕丝与棉絮散落,露出里面一张短笺。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1)

狐源愣了愣,旋即露出失落之情。虞旬父一怔,不禁伸手去接那张兵符。

谢涵听到室内有动刀兵的声音,遂走了进来,见满地狼藉,不由迟疑,“这?”

狐源目光平静,先发制人,“温留君何故将一张短笺缝制于被褥中。”是不是本来就知道他们要找什么,故布疑阵?

霍无恤幔一拍进来,“啊”了一声,对着谢涵无奈,“君侯不想我熬夜读书,也不必藏得这么隐蔽罢,怪道我遍寻不到。”

谢涵比他更无奈,“我不把这书分散藏起,你能看个通宵,还要不要身体了?以为自己真是铁打的?你纵不在意自个儿,也在意在意我可好?”

霍无恤:“关您什么事?”

谢涵:“我难道不会心疼?”

霍无恤微微偏开脑袋,“君侯就会说好听话。”

狐源:?

深知二人情况的虞旬父露出牙酸的表情,他都找不到密函了,为什么还要听这些酸话。

最终二人没找到要找的东西,马不停蹄奔向下一个站点,搜索一圈,要找的东西没找到,反而搜出一圈和他国暗通款曲、收受贿赂的赃款。

狐源:.......

作为一代贤相,百忙与焦虑之中,还要抽空处理这些蠹虫。

虞旬父则暗暗来找霍无恤了,“那日在被褥中的似乎是本兵书?”

霍无恤点点头,低头喝茶。

虞旬父:“老夫只看了只言片语,便觉得是本传世的佳作。”

鉴于对方说的不是个问句,霍无恤自认无需回复,继续喝茶。

虞旬父:“如此佳作,不知可有名称?是何人所著。”

茶喝完了,霍无恤重新倒了一杯,摇了摇头。

虞旬父:“......”

武人大多憨直又不善言辞,他特意挑谢涵不在的时候过来,便是不想被谢涵拿捏,可这位雍公子也太不善言辞了罢。

虞旬父“咳”了一声,厚着脸皮直说,“一叶知秋,老夫观那书是本好书,不知霍将军可否借老夫一观?”

霍无恤抬头,虞旬父察觉对方似乎终于把他看在眼里了,不知要否感动一下,便听人说:“这个要问过君侯。”

虞旬父:“......”

好嘛——绕一圈,又回来了。

和谢涵还有什么好谈的?

谢涵先是对他抱怨,“不知道君父听了哪个的谗言,无恤可是为我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怎么能说出卖就出卖,这样以后还会有人才愿意来我国吗?还会有志士仁人敢来吗?”

虞旬父叹气,“君上也是无奈之举,为我齐国之强盛、百姓之福祉,只能背负了外人不理解的唾骂,温留君你是君上的亲子,要多宽慰宽慰君上。”

霍无恤捧着茶看虞旬父,有些吃惊。

怪道时人常言:梁人多奋勇之民,楚人多傲烈士子,齐人多雅正君子。

果然是雅正君子。

谢涵闻言,不无担忧,“君父心中苦楚,我岂不知?也不知君父丢了什么,虞家主可有寻到,若是寻到了,想必能令君父开怀。”说

着拍了下脑门,“该死。虞家主搜寻了一天了,想必劳累之极,我竟还这么不懂事强留家主叙话,该打该打,家主怎么不提醒我?”

虞旬父:“......”

他瞧着谢涵的温言暖笑,只道今天先是丢了密函,又是白找一通,最后撞上霍无恤这个铜墙铁壁,竟对着谢涵发泄恼意了。

谢涵是能让他发泄的人么?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谢涵道:“若想哄君上高兴。老夫有个法子。今天在温留君被褥中发现的短笺,老夫观其乃不世出的兵书,温留君若献出来,必能使君上开怀,许是能令其回心转意、收回成命。”他朝霍无恤看了一眼,承诺道:“届时,老夫也会出力的。”

谢涵“啊”了一声,立刻跑进里室,留霍无恤和虞旬父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谢涵满身土灰捧着一届拇指大的残笺出来:“虞家主怎不早说,我以为只是本寻常东西,无恤爱反复看,我怕他伤眼,就他看一页我烧一页,就剩这最后一张,他昨夜反复钻研至深夜,我看不行,就藏了起来,今天被二老找出来,怕今夜无恤再和昨日一般,干脆就烧了,哪里想得到.......”

他痛惜不已,“虞家主怎么不早点说?”

虞旬父面容僵滞,不敢置信,可见人痛心疾首,又不似作假。

霍无恤按了按唇角,避免笑场:他怎么不知道就一点功夫,这人还能做这么多事呢?

他强忍笑意已是艰难,不想还被点名,谢涵露出一丝期待,“无恤,你日夜观看,可还记得书中内容?”

霍无恤终于知道谢涵给他安排的剧本了,他迟疑地点点头,“我试试——”

最后写了一张,虞旬父一看与记忆中被褥内流出的短笺分毫不差,大喜过望,苍老的脸上也露出期待之情。

谢涵却开始给霍无恤揉太阳穴了,“累不累,其它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改日再想。你心思郁结,本就身体不好,若累病了......本就是在个山洞里的白骨边找到的,想来是哪个无名英雄的死前所著,恐怕普天之下只得你一人见过,你若累的想不起来了,这本书不就失传了?”藲夿尛裞網

虞旬父:“......”

破案了,十之八、九对方就是故意的。

他遂提议道:“若楚国能支持小王子,雍国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雍君毕竟是无恤的生身父亲,总是不会强迫无恤的。”谢涵婉拒道。

“......”虞旬父不知道对方要什么,低声道:“霍将军和温留君但有为难之处,只管找老夫便是。”

谢涵推心置腹,“虞家主,实不相瞒,这次出行前,我右眼跳过不停,出门前乌鸦连天地叫,一路走来看似平和,却总有心惊肉跳感,我——”他压低声音,“我捉拿了狐四,怕狐相对我有想法。”

风儿一吹,烛火在他脸上打下地阴影倏地流动起来,“虞家主说,狐相可会在路上除了我?”

虞旬父心头一跳,失笑道:“温留君何出此言?狐相岂是这种下作小人,您也是堂堂温留之主,狐四不过是个叛主之徒罢了。”

“真的么?”谢涵喃喃道:“可我总觉得狐四在狱中地畏罪自尽像是杀人灭口。狐相风光霁月,理应不会做这种事。”

杀人灭口。

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虞旬父突觉一阵透心冰凉——他大意了。

他摩挲了下掌中兵符,所幸所有兵卫权皆在他掌中,在刚刚,他先是哭笑不得、后嗔怪谢涵疑神疑鬼,最后仍是答应了谢涵绝对会安全将二人送回温留。

虞旬父走后,霍无恤好笑,“君侯,大概我是记得的,内里我也明了,但若说逐字逐句,只有你默写得出来。”

“回去路上再默,急什么?”谢涵颇觉困倦,“睡罢睡罢,爽约一日

,也不知雍君是否思念我。”

霍无恤:“......”

第二日,谢涵就去找雍君了,他可没拿出羞羞的七色彩虹,而是照例一顿输出,成功把雍君气的吐血后,霍无恤突然出手了,推了雍君的几个穴,雍君觉得——

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王免也发觉自家君上面色竟好了一些,诧异道:“公子会治病。”

“会一点医术。”霍无恤收回拍着雍君脊背的手

谢涵傲气地抬了抬下颌,“本君请的党阙教授无恤医术。”说着,又瞟雍君一眼,慢悠悠道:“若雍君觉得有效,可向梁国借人,那位可是梁国太医院供奉。”

梁国敢借,那雍君也不敢用啊。

谁知道会不会悄无声息送他上天。

雍君拉着霍无恤的手,“怕寡人出事?”他露出恨铁不成钢之色,“妇人之仁。寡人死后,你就是雍君。何必救寡人?你——”他苍白细瘦收紧,声音微有颤抖,“你不恨寡人吗?”

雍君的表演那真是相当的有层次感和深度,甚至很大程度上把握了霍无恤的性格,谢涵几乎叹为观止,这便是大国***的实力么?

然而霍无恤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诚恳道:“倘若雍君今日出事,我与温留君难免惹一身腥。”

雍君:“......”

他又想咳嗽了,可惜刚刚被霍无恤调整得气血和畅,一点儿也咳不出来。

等人走后,雍君对王免叹息道:“他中了那谢贼的毒/药,是真的对雍君这个位置一点想法也没有。纵是寡人将人绑回雍国,也不能绑上龙椅。”旋即,他脸上焕发了一种神采,“咳寡人若放他待在谢贼身边,他会感激寡人,届时寡人让他为寡人侍疾,想必不成问题。”

一个有着活下去希望地君主,也就不急着找接班人了,甚至可以说是不乐意找接班人的。

王免劝说:“只要长公子能回来,公子既能为我国打仗,也能为君上治疗。”

正这时,下人禀报谢涵又折回来了,他落落大方进来,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雍君这病症,靠巫术已是穷途末路,医术或能柳暗花明。本君随身带着医者一名,医术在无恤之上,雍君若能复议我齐国之声,本君就将这医工送予雍君。”

“雍君莫这样看我。我岂会害你,若害了你,我与无恤岂非永远隔着杀父之仇?害了你,你们岂非越发要缠着无恤回国?害了你,对我齐国、对我谢涵能有什么好处?”

王免说了刚刚回雍君一样的话,“只要长公子能回来,公子既能为我国打仗,也能为君上治疗。”

谢涵啼笑皆非,“你们可真是......”

他掰着手指头“你们是真的不了解无恤。第一,无恤性格倔强,他不愿回来,你们硬逼,只会让他越加厌恶,还想他替你们打仗治病?哈哈哈——”

他指着自己道:“你们以为你们是我吗?”

雍君:“......”

王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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