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那么，再见。”
“……嗯，再见。”
说实话，沈意疏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干涩的对话了。
做练习生之后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爱豆歌手，认真观察周围世界，把性格磨出了明朗又体贴的一面，这倒不是说她一直戴着温柔纯善的假面，只是习惯性对人友好不让人下不来台，姑且称之为情商高好了。换了别人，沈意疏是不会这样冷漠粗暴地主动提再见的，只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合适的态度，索性直接终结通话。
她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用平常心去面对薛明之了，但显然还是胸怀芥蒂。沈意疏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谁规定一个人一辈子只能以一种面目示人，就连自己不也拥有充斥着嫉妒、占有欲、毁坏欲的阴暗面么？他愿意现在也活成熟悉的明亮绚烂的模样是情分，不愿意受过往桎梏亲自砸碎无漏金身是本分，怎么样做，都是前辈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权指摘。
可能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她彻底失去了回忆里的美好。有些人天生是镜中白雪，靠得越近，越是发现触碰不得。
一路上就怀着这样闷闷不乐的挫败心情到了廊坊。
中国公司安排了助理和经纪人来接机，然后开车过去。两人见她上车后没怎么说话便自动保持沉默，沈意疏也乐得清静，戴上眼罩睡觉，直到到达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被经纪人叫醒。到房间稍作休整吃了点东西果腹后，又赶到录制的大厂影视基地和节目组完成对接。
“沈老师，这是未来几天的行程安排，您看看？”
不懂明显比自己年长的经纪人为什么也要跟着叫沈老师还用敬语，沈意疏挂上笑接过iPad，日历上的待办事项都写得很清楚。节目组催得急，希望导师团尽早到位完成前期的准备和宣传工作，这上面的行程包括导师会议、偶练发布会以及舞蹈课程等，她也是到了这边才开始学主题曲的舞蹈，没两天就是正式的录制，时间紧任务重。节目过程中另外还会有别的舞蹈声乐老师参与进来，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沉甸甸的责任感让沈意疏认为自己必须要对得起这一句“沈老师”。
“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写上学舞吧。”沈意疏转转手指，圈出这两片空白，“我想尽快学完。”
叫做《EiEi》的主题曲demo是担任声乐导师的李荣浩录的，沈意疏学编舞时放的就是这一版，李老师因为行程冲突还没到大厂报道，明天的导师会议也来不了，沈意疏怪遗憾的，她也没见过几个国内的明星，不乏有通过偶练开开眼界的目的。
主题曲很好听，旋律悦耳朗朗上口，通过细致的编排避免了洗脑部分反复出现而导致的腻味。就是为了展现激昂饱满的情绪，副歌音调偏高，只怕多数男生都唱不上去，李老师到时要费神了。
编舞也很漂亮，副歌的几个动作都很有记忆点，桃厂这次确实是下血本了，买的歌好舞也好。整体难度不算大，实际跳起来的辛苦程度可能还不如《DumbDumb》或者《Rookie》。沈意疏看过一遍完整舞蹈后心里有了个雏形，然后回忆了前两季101的主题曲任务，几天来着，三天吗，那这边应该也是三天，对有舞蹈基础的人来说三天学会足够了。
第二天的导师会议上沈意疏顺利见到了张艺兴和两位rap导师，王嘉尔是老熟人了，欧阳靖不熟悉，但履历拎出来吓死人，他之前蒙着脸去参加《中国有x哈》就颇有些满级大号屠戮新手村的意味。
导师会议并不是真的要开会，而是一起看练习生们的简历，初步了解下情况透个底。不过鉴于王嘉尔交游广阔，时不时就倒向了认亲大会的画风。
“啊哈，师弟。”
“诶，这是我朋友。”
“omg他怎么也来了？”
“天呐居然是他！”
张艺兴（疑问）：“你是交际花吗？”
沈意疏适时补刀：“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王嘉尔：“你们师兄妹现在是要集火对我是吗？”
中文不好的欧阳靖：“？”
今天的会议要拍下来剪进正片里，制造点综艺效果也不错。看完100个人的简历，沈意疏对练习生们有了初步的认知，除开有过正经爱豆歌手活动或培训经历的，还有模特、演员，看起来各家公司都想拿偶练当跳板，不能出道刷个脸能吸到粉也是好的。
会议结束后王嘉尔叫住了沈意疏，询问她什么时候再回韩国。
“后天发布会之后要回去一趟，我们1月发后续，要开专辑讨论会。”沈意疏说。
王嘉尔遗憾脸：“那不能一趟走了。”
“你要是和我一起飞，粉丝会发疯吧？”
“我觉得她们都不会相信你跟我会谈恋爱的。”王嘉尔用幽怨的视线上下扫视沈意疏，后者立即反应过来，“Euphy的理想型是肩宽个高有共同话题的年上男。”他换上一副播音员的语气补充：“大家都知道。”
沈意疏叹了口气，努力憋笑：“其实……175穿鞋梳个头也就180了嘛……麻吉（对吧）？”
“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王嘉尔挥挥手，以示自己的大度，“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嗯？”沈意疏顿住。
“你刚坐下来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疲惫，最近太累了吗？”
有……么？沈意疏自认最近的状态一直很不错来着，就连队友都没有再耳提面命敦促自己吃药。
见沈意疏不回话，王嘉尔便默认自己说对了，急急安慰道：“这阵子还要两边跑是很辛苦，你要是实在太累了，年末舞台和颁奖礼能推就推，你的part相信其他成员也可以好好消化掉的。”
“啊……是啊，她们也可以消化的。”沈意疏动动嘴唇，重复一遍这句话，“我知道了，谢谢你，Jackson。”
偶练发布会在17号顺利举行，主角不是沈意疏，她安心当壁花，等到后面记者提问时才开口说话。桃厂应该提前打过招呼了，没什么很刺的问题，沈意疏也就回答得中规中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且听小助理说记者对自己印象很好，答应出片时把她修得更好看一些。
沈意疏：整……整挺好？
发布会之后有一天空闲，后天晚上八点开始练习生初评级舞台的录制，只要在19号晚上六点前回大厂就行。这次回去就很轻松了，连行李都不用带，但汽车飞机连轴转到底还是累，回到宿舍卸了妆沈意疏就直接躺下了，正好睡醒了吃晚饭。
这一睡下再醒就临近午夜，成功错过晚饭，沈意疏揉着眼睛从厚实的棉被中爬出来，拖鞋也不知道上床的时候被踢到哪里去了，她干脆就这么下了地。脑子还没清醒，但不妨碍身体发挥觅食本能，穿过客厅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到之前买的全麦吐司和盒装冷萃，行，今日夜宵有。
“意疏？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这个天地上多冷你不知道吗！”
洗完澡出来发现厨房灯开着，姜涩琪走进来看见的就是沈意疏挨着冰箱半睁眼吃东西，再看见她睡裤下□□的足踝，急得不行，立马冲到玄关去拿了一双棉拖回来叫她穿上。
“唔，谢谢涩琪……你要吃吗？”
“我晚饭吃得很饱，不抢你的宵夜。”姜涩琪趁机捏了捏沈意疏鼓鼓囊囊的脸，看她乖乖穿鞋还分东西给自己吃的份上原谅她又不叫姐了，这孩子果然只有不那么清醒的时候才会撤去边界感现出软糯的一面。
沈意疏索性靠在了姜涩琪身上，再怎么瘦的女孩子都比冰箱要舒服：“涩琪，你对我有什么怨言吗？”
“啊？”姜涩琪几乎要怀疑沈意疏是不是清明了，但下一句话又让她否决了这个念头。
“今天一起说出来吧，从前也好，现在也好，都说吧。我也把我的心都说出来。”
——果然还没醒。沈意疏才不是会轻易暴露自我的人。
但姜涩琪转念一想，这似乎是个谈（tao）心（hua）的好机会，毕竟真要等沈意疏清醒了，就更不会说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的。”姜涩琪缓慢组织起语言，“出道以后，尤其是这两年，越来越觉得你的心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我们到不了。生病也是，恋爱也是，我知道你不想叫人担忧，但不要把我们当成只需要被你通知的对象。”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仿佛总是在用好的初衷换取到坏的结果。”沈意疏说，神智如迷蒙的视野在飘飞和落地间来回拉扯，“大家都很忙，也都过得很辛苦，没有人能一直陪伴另一个人，只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就向你们求援，我会觉得自己太无能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才……”
“这样想才是错的。要是觉得负担的话，那就来利用我吧，我也会尽情地利用你，我们就依托着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走下去。”
姜涩琪摸摸沈意疏的头发，脸上出现夜雾般轻浅温柔的笑意：“我们以前一起排过舞，我是镜中人，你是镜外的小女孩，现实中却是倒过来的，我们在好像很近、但实际上很远的地方。”
“但我现在要打碎镜子，为了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