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她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水洗蓝的破洞牛仔裤，浅灰色针织毛衣，v领开得略大，显出一对清晰的锁骨，再往上是一张稍显冷漠的熟面孔，熟悉到沈意疏只微微一愣，便微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Leo……前辈。”
比起沈意疏为何出现于此，郑泽运显然更惊讶于她如今的模样。两年多不见，她已经彻底摆脱了少女的稚气，变得光彩照人。
但她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不过是在人前绽放的时机晚了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询问，并向她走近。
“和黄代表约了见面。”沈意疏回答，出乎意料的是，郑泽运居然主动提出带她上去。
“走吧。”
他的口气和神色一样冷淡，仿佛只是顺路所以才捎上她一段。走出去几步后发觉沈意疏还未跟上，郑泽运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向来鲜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
沈意疏反应过来，跟了上去，落后他半个身位。
“比赛还顺利吗？”
上楼时郑泽运问起比赛的情况，沈意疏显然没想到他还会同自己聊天，因而迟疑了一下才回道：“虽然有辛苦的时候，但总体也能算得上顺利。”
“你很强。”所以应付这些不在话下。
“唔……谢谢前辈。”
“快决赛了？”
“马上第三次排名发布后就是决赛。”
“那没问题。”
“……承前辈吉言了。”
这个谈话的感觉实在有些别扭，但硬要说也不过是前后辈之间的礼貌寒暄，郑泽运说话时带着点四平八稳的疏离，对此沈意疏只能归咎为是自己过分敏感了。好在这份别扭没持续太久，他们俩已经走到了三楼的代表办公室门口，沈意疏随即听见了他到目前为止说出的最长的一句话：“如果你和代表谈完还有时间，就来二楼左边的工作室找我吧。”
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并且还是对她的请求，郑泽运感觉到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沈意疏微怔，但仍然答应了：“好的。”
郑泽运轻敲门板，得到应允后开了门，黄世俊见他也在有些诧异，沈意疏主动解释：“我到前台时正好遇上了Leo前辈，听见我和代表nim有约就好心带我上来。”
郑泽运点点头，帮两人关上门离开了。
黄世俊给沈意疏的感觉更像是个制作人而非公司经营者——他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诚意——至少在他自己看来很有诚意：年内出道，与101女团并行活动，大型团但能保证是主捧之一，如果对创作有兴趣可以给到不错的版权分成，出道后想继续念书公司也会支持等等，总之是自由度很大的一份合约。
“我知道沈意疏xi肯定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今天就不兜圈子了，你的自身条件非常优秀，完全超过了节目中99%的练习生，但你有一个非常大的劣势。”
“我是中国人。”沈意疏说。
黄世俊微笑：“没错，这就是很多CJ的子公司虽然对你感兴趣却无法更进一步的原因。你不是韩国人、甚至连韩裔也不是，他们无法提供同等优质的练习生与你组团，更没办法以solo歌手的身份去包装运营你，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出手。”
沈意疏“噢”了一声，明白为什么是Jellyfish出面接触她了。正如黄世俊所言，许多CJ子公司还没有开始涉足练习生培养，就算有也难以从大公司手中抢到优秀的苗子，沈意疏的光芒太强很容易让整个团变成“沈意疏和她的伴舞伴唱们”，组合路走不了solo路也同样走不通，本来组合当道的爱豆市场推solo就难，更不要说是推一个中国人了。
但这些对Jellyfish都不是问题，101参赛的三个人中金世正时争夺C位的种子选手，剩下两个人中也必定有一个出道位，毕竟水母有CJ注资算是自己人，这种情况下如果让沈意疏加入到自家女团中就完全不用担心出现人气失衡的状况，再怎么样，三个人还压不过她一个吗？
沈意疏沉思片刻，问：“代表nim的诚意我看到了，但恕我冒昧，贵司的女团选在101女团活动期间出道，势必会影响到那边的活动吧？”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打铁要趁热，在热度最高的时候变现才能收获最多的利益。”黄世俊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吧。”沈意疏清楚是不能和黄世俊说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之类的话了，于是转而询问其他事，“这个女团会有多少个人，准备走什么风格，如何保证在101系衍生组合中脱颖而出呢？”
这下轮到黄世俊不解了：“如果你签约，那这个女团就有了四名人气成员，这还不够吗？你、世正美娜娜英都可以确定进入决赛，这是其他哪一家公司都没有的巨大优势。”
“但是我们四人的风格相去甚远，没有合适的策划，把人气成员集中在一起只会显得突兀，更何况最终要组团出道的还有贵司的其他练习生。”沈意疏据理力争，越聊她就越对这个女团信心不足，不，是对Jellyfish信心不足。明明VIXX的定位就很明确，每一次回归不仅可以保持自身特色不变的同时还能有所创新，怎么到了女团这里就只知道把人气选手和其他练习生打包出道了呢？
“放心，虽然现在已经确定了是个九人团，但你加入进来也会是核心成员，不用担心资源分配不均。”黄世俊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继续侃侃而谈，“不用愁每个人风格路线不统一的问题，我计划把这个女团打造成一个爱豆剧团，像少女时代那样每次回归都做不同的风格，这样就可以保证每个人都有展示魅力的机会。当然了，出道的话会先让其他成员做主推，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到时我们再一起讨论，你初舞台那个《诅咒人偶》的改编就很惊艳，之后复刻一次怎么样……”
沈意疏听得头痛，逐渐后悔今天过来水母鱼的决定了。黄世俊根本就是在想当然耳，大型团、没有固定风格、没有清晰策划、还要两团并行，每个点都像是在拿这个女团的前途开玩笑。少女时代能消化不同的歌曲是因为成员实力强，而且一开始也有个别人不适应低幼可爱风格而想退出的情况，连S.M都没法打造出第二个少时，更别说Jellyfish了。中小型经纪公司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试错机会，还要打包一大群练习生出道，到时不过是抱团一起糊而已。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签约，代表是不是可以保证我的出道位”，沈意疏直接问到今天会面的核心上。CJ和安俊英的一番操作摆明了是想把她拉下马，至少不愿意看见她高位出道，除非她与Jellyfish签约，这样也就成了自己人。
“是的。”黄世俊给出了肯定答复，“你和世正会成为那两个拿到船票的人。”
沈意疏疑惑地睁大了眼，反问：“我和世正？”
“你签约之后就是Jellyfish的一员，自然可以享有我们公司的出道名额，怎么？”
“难道不是我和世美娜中的两人？”沈意疏彻底混乱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你已经锁定了一个名额是吗？”黄世俊笑了起来，他在这个时候重新恢复了作为经纪公司代表的老练，也感觉到沈意疏终于表现出了和年纪相符的青涩，“意疏xi，你对任何一家经纪企划公司来说都是不容错过的人才，但produce是大人们的游戏，仅有自身优秀是不够的。多方谈判、周旋后才能争取来的宝贵名额，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得到了，这对于追求利益最大化的CJ和Mnet可不现实。”
到这里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沈意疏的预测，她虽然不认为《Produce101》会是一场完全公平公正的选秀，但黄世俊直白粗暴地把这个游戏的幕后规则展示给她看时，她还是感到无法接受。或许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谁生存谁淘汰、谁能领到什么样的剧本人设，全部都是可以操控的。
“所以，我会抢走美娜或者娜英的名额？”话是疑问语气，但沈意疏心里已经门清，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
黄世俊笑着安慰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你的人气当然配得上一个位置，但是蛋糕就这么大，我们总要让大家都来尝尝滋味。”
“我……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想先聊一聊，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有什么想法可以回去再思考思考，决赛录制前告知安pd你的决定就好。”
“是，我知道了。”沈意疏说，心中疲惫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