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遗迹

尽管薛佑离试过努力,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把神识感应凝结成了一条细到极致的线条,放弃了深度和宽度来极力延伸神识所能探到的距离。

但是薛佑离却向前探不到废墟之底,向后也丢失了自己进来的路的尽头,甚至向上也触及不到支撑这处地下空间的穹顶。虽然从未修习过神识相关的道法,但是神识向来比同阶修士厚重凝结的薛佑离第一次感觉自己好似一个瞎子。

他令探出去的神识消散后又重新以最保守的球形布开了神识,脑海之中顿时出现了周围层层废墟的轮廓。

薛佑离不喜好历史,但是也能认出的这些建筑大多数是属于西白夷洲的尖顶塔桥样式。或许只有在3000年前的后唐盛世,世俗王朝的统治者们才有如此的包容度,能够让白皮金发的西洲商人们在帝国最重要的几个都市之中修建起大片的聚居地。

薛佑离在神识探路下顺着那条地下暗河走了下去,一路上是历朝历代留下的废墟,越向下便越古老。他忽然有一种错觉,沿着路走下去或许能看到圣人他老人家坐在什么地方喝酒。

五千年前的蛮灾蹂躏了中洲大地,千万平民十不存一。但是却也彻底打破了曾经千万侯国相互争霸战火不息的局面。

在蛮皇安修身死,蛮灾结束后,第一个占领了中柱天洲大半疆域的仙秦王朝诞生了。

为了救助凡间治愈大地上的伤痕,击败蛮皇后的隐族修士们彻底放开了与凡间的接触。最终导致了仙秦万民修道之风强盛无比,隐族之外的修仙门派林立中洲。

许多在东洲玄界之中难以寻得发展机会的宗门都选择来到了中洲并最终成功开宗立派,此时的中洲修士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奋力直追玄界。

被仙家门阀们统治万年的东祖神洲因此局面而一时恐慌,不过这恐慌也持续了不过六百余年,因为仙秦“奋求长生,终二世而亡。”

秦始帝颇有修行资质,一生戎马,不断凡心,却还是结成金丹。始帝最终寿数五百有余,他在自己一手缔造的修行王朝与唯一的子嗣环绕在安详地死去。

秦二世哀皇帝在充满了修士的庙堂之中长大,却丝毫没有修道求长生的天赋。

越是能看到的,人便越会贪恋。越是得不到的,人的贪欲就越发膨胀。

渴望求得长生增加寿数的二世在日复一日的衰老之中日渐疯狂,派出了一队又一队的使节出海上山寻访修道之外的长生之术,却最终闹得宫廷之中尽是妖孽骗徒,不少邪教余祸改头换面为祸朝堂。原本强盛富饶的仙秦大地很快便民不聊生。

而哀皇帝的疯狂让他最终把嫉妒倾泻在了仙秦江湖之中的修士们,但是很快遭到了本来就掌握着更大武力的修仙者们的反击。

很快本就脆弱腐朽,无人支撑的仙秦毁于一旦,起身推翻哀帝暴政的修士之中有人振臂一呼,要建立一个以修士为尊以修士为王的帝国,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几乎是中洲修行界上下的一致同意。

除了隐族。

隐族的修士们们在哀帝渐渐陷入疯狂时便发现,当初放开与凡间的接触是多么愚蠢的决定,现在只能再度出面收拾自己几百年前留下的烂摊子。

以修士为尊,凡人为刀下鱼肉的国度,那和东祖神洲山下的混沌乱世有何区别?隐族的先祖们正是为了反抗这种局面才追随圣人最终来到了中洲。绝无可能让这种事再度发生在自己管理的国度之下。

中洲江湖之内的修士们在隐族的出面下很快死的死,散的散。要么就为了门派传承选择了归顺谢家统领下三门五派十六峰的宗门联盟之中,成为了隐族的一部分。

随后不过百年,另一个大一统王朝后唐便诞生了。

后唐开国后,五代六帝精图励志,百年盛世如最娇艳的花朵绽放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引得万国朝拜,俯首称臣,后唐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天朝上国”。

只是兴亡无真数,盛衰无定理。不过千年之后后唐也覆灭于藩王夺嫡,外戚争权的风波之中。大离再度陷入了几千年的诸侯割据,战国倾轧。

直到四百年前离高祖刘淑天命在身,再次统一了中洲无数侯国,这才建立起了如今的大离。

薛佑离姓名之中的佑离二字正是庇佑大离国祚的美好祈愿,只不过薛武确实有诗情才艺,把这个名字起得比“薛卫国”“薛爱国”这些名字好听太多。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大离最终落到了一名外姓女子凉氏的手上,本应该登上皇位的小太子在十年前的刺客袭击之后,陷入六神无主的呆傻状态。

至于其余有名号资格继承大统的刘家人,则早在先帝在位时就被但是还是皇后的凉氏以“效史削藩”的名义弄的家破人亡。而曾经有胆识反对她的朝堂大臣,都在倒谢案前后的血腥清洗之中离开了大离的权利场。

女帝凉氏的统治很快持续了近40年,天下万民只当这位还算英明善政的女帝长寿。却不想不久后宫中传出了凉氏从60年前入宫开始就没有变老的传说。于是民间的好事者们也开始效仿曾经反对女帝登基的势力,在私底下唤女帝为“妖后”。

只不过这一切都和薛佑离没有关系,若是有什么罪名在中洲比违反剑北铁律,背叛中洲里通玄界还要可怕,那就是修士涉政,试图去染指凡人们的统治了。

因为这一行为,违背了“圣人愿景”。

很快薛佑离便离开了那片属于后唐的遗迹,顺着暗河走入一片陌生的废墟之中,砖房残瓦上居然生有腐败的珊瑚海葵,废墟之间还有将死未死的海鱼虾蟹,腥臭也变得越来越浓厚。

薛佑离不知道他已经在地下多久,现在到底处在听潮城多深的地下,但是他确实知道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这地下深穴中生出海中异象,正是信奉生南婆祖的邪教渣滓们聚在一起大行邪法的标志。

薛佑离停下了脚步,手上掐作结印。

他确实不善符箓之道,但是有一门与符箓息息相关的术法是每一位修成金丹的隐族修士都握在手中的绝学。

圣人以堪破天机的智慧在机缘巧合下创造出的符道至典——诛仙印。

弓印飞仙绝,刀印长生断,灯印山门焚,枪印逍遥毁。

诛仙四印,是圣人在玄界被畏惧地称之为魔主的根本理由,也是当年圣人一脉,如今中洲隐族能以不过几千修士,万左凡人的战力能与整个东祖神洲抗衡的原因所在。

薛佑离左手抚上刀非剑的剑柄,右手掐住一个长生断刀印。他在符印结构成型后注入天元,那些天元在沾染此印气息后性质骤变。最终化为了令玄界修士们望风而逃的能量“魔息”,当然了这是玄界的叫法。中洲修士们更多的称这种能令修士体内天元混乱消亡的力量为“逆元”。

长生断刀印所发出逆元形似刀修们以刀刃所激起的兵煞,但是斩中修士所损毁的却是中招者神魂与肉体相连的关键灵昧所在。

一刀长生断之下,寻常修士只能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哪怕是修为高深的大修或者神魂结构强度异常的修士也不免得心神震荡,生机受损,长生无望。修士所求之物,不过逍遥长生。长生断这个名号可不是说着玩的。

当然,这诛仙四印对修士们战果显著,却不代表着只能用来对付修士之外的角色。

圣人曾下论断,天下之大,不管是东洲的修士,北洲的萨满,西白夷洲的方术士还是那些藏在黑暗之中,侍奉生南婆祖这种异族的信徒们。都不过是以心中神魂作基石,以超出存在所需要的的“灵昧”为手足,来在天地之间行走操行,创造出区别于凡人的异象。

只不过修士们称“灵昧”为天元,方术士称“灵昧”为魔法,萨满和异族信徒们认为“灵昧”是天神与上位者们的恩赐。灵昧在不同的人手里被赋予了不同的性质与特点,但其实追根溯源,所有人的力量本质并无差别。

而只要是通过灵昧来影响改造世界,那么诛仙四印,皆可击而破之。

薛佑离掐齐刀印缓步前进,他曾经与生南婆祖的信徒们打过照面,那些扭曲的面孔怪异的肢体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不断算留手,充其量留下一个脑袋上还能找得到嘴的怪物拷问情报。

神识传回来波动,有人在黑暗之中同样在缓缓靠近自己。

薛佑离有些诧异,以一个生南婆祖信徒的标准来说,这个人长得也太“整齐”了。

战机瞬息万变,他找到机会后不再犹豫,右手刀印释放而出,极其凝练的兵煞斩向来者。

出奇意料地,除了刀兵相击的闷响之外在没有响声。

得手了!诛仙四印能躲不能挡,你能挡住逆元模拟而出的兵煞,却挡不住逆元所附带的对于灵昧的杀伤。

薛佑离并未放松警惕,硬抗长生断后,对手的反应太安静了。

他立马做出判断,右手上立马再结出了一个飞仙绝弓印,不能给他逃脱的机会。

“蓬蓬蓬蓬蓬蓬蓬”

伴随忽然响起的声响,四周的黑暗之中燃起一个又一个的火炬,照亮了周围废墟的同时也照耀了手持火把,以兜帽遮掩面容的“人”们。

“他XX的。”薛佑离被他们包围其中,左手拔出了刀非剑以握刀的态势拿稳了武器,更多的天元被灌注入右手将掐好的飞仙绝弓印之中。

之前在黑暗之中他的神识确实有扫过这些默默站立的人形物体,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属于生命的气息。哪怕是呼吸带来的起伏,猎物进入包围圈带来的一丝丝兴奋的心绪也没有。

他天真的以为这些都是异族信徒祭祀场地之中常见的诡异雕像,现在,是为了天真而付出代价的时候。

“蓬”曾受他一击之人也燃起了火把,薛佑离在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默默散去了右手上的飞仙绝弓印。

薛佑离突然明白过来,他错了,世上当然还有一类手握超凡力量的人不惧怕诛仙四印,他们当然也依靠所谓灵昧壮大自身的力量,但是在作战之时却他们体内却丝毫见不到灵昧流转,就如同最普通的凡人一样。

来者黑发鹰鼻眉目深邃,皮肤苍白相貌神异。一身看似老旧的皮甲。他左右高举火把,右手手腕转动将刚才挡下长生断所激兵煞的大剑舞到一边。

是西白夷洲的武者,他们通过日复一日的锻炼武技,锤炼躯体来与自身的灵昧沟通,并以灵昧不断强化自己的血肉之躯。直到凡躯强过北大荒之中北国的妖族,他们手上兵刃的技艺也炉火纯青。

薛佑离见过的西洲人最多的就是四处可见的大胡子商人。对于这些西白夷洲的剑士,骑士与方术士们,他只听闻过一些模模糊糊的传说,心中不免又带有中洲与神洲人特有的对于西洲这些夷人的轻蔑。

如今亲眼得见这位黑发剑士,薛佑离第一眼就从他舞动巨剑的简洁动作间看出了此人相当危险,心中的轻蔑随之消散。

薛佑离双手持剑姿势变化,由握刀的刀架变为了持剑的剑势,浑身流转的天元也从刀修所修行的兵煞转变为了剑修特有的剑元。

“看到了吗,那把武器就是刀非剑,配合刀非剑使用的战法乃是剑北城主所创刀剑合击术,刀斩兽,剑破敌。这位小兄弟看见你的宠物们亮出了斩兽的刀架,看见了我却把刀架变成了对人的剑势。看来别人都认可我奥斯卡比你的小宠物们强啊”剑士开口了,说话的对象却不是薛佑离。他用熟练得惊人的中洲官话对着站在薛佑离背后的某人问话。

“他们不是宠物,他们都和我一样都一样,是深渊女士的子民。”那些带着兜帽的人之中的一位居然开口说话了。

深渊女士乃是生南婆祖在西洲的别名,这人显然是除开剑士之外所有敌人的头领,或者说控制者更为合适。若是他不开口的话薛佑离丝毫不能从这群诡异的“人”之中辩识出他来。

那人也放弃了掩饰身份,身上属于生南婆祖的诡异波动不加收敛的释放而出,其他带着兜帽下怪物们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即将发动攻势。

“就算他使用的是所谓的刀架又如何呢?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带着那把废铁的人,他们在这几日已经尽数变成了深渊女士餐盘上的食粮,变成了海中伊甸里幸福的选民。”

薛佑离的面色沉了下来,在他得以找到隐秘的敌人之前,敌人就已经找上了他的部下。这几月城中天师府命官失联,支援迟迟不到。对于这帮下属的下场,薛佑离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看到那些怪物兜帽下伸出的触须与节肢,看来同事们的死相确实很难看。

他右手虚握剑柄,开始凝结诛仙印。既然出现了能用诛仙印解决的关键人物,那就先让敌方减员。

黑发剑士突然消失在了原地,薛佑离心中大喊不妙,散开了手上的仙印猛然踏地,躲开了黑衣剑士劈下的一剑。

黑衣剑士一剑劈空后重剑却没有砸到地上,而是被他稳稳的控制住了下劈的势头,个动作需求极大的力量与极致的控制力。

黑发的西洲剑士转头朝薛佑离笑了笑,“啊啊啊。。我的雇主已经交代过了,不会让你放出那个魔法来的。不过你的反应真快,把你留到最后果然是正确的。”黑衣剑士大大咧咧的叫喊着,好像刚才只是揉了揉薛佑离的脸而不是想把他劈成两截。

不对,这帮人太过了解我们的战斗方式了,薛佑离皱眉。

诛仙印并非毫无弱点,结印,灌注天元都需要时间,在战机转瞬即逝的修士搏杀之中这是不可容忍的缺点。

“我比我的同僚们强,这就是你们最后找上我的原因?。”薛佑离开口问道,他需要时间。

“当然不是。。”剑士奥斯卡回答道。不远处的黑袍还想阻止他说出后面的话,但是在确认奥斯卡眼中的杀意之后,最终没有开口。

“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留下一个人,他要足够聪明,聪明到看出这个管着这个地方的军官和那帮卖海鲜的有勾结,但是又不能太聪明。。”奥斯卡调笑着说,把大剑抗到了肩上。

“太聪明到一路找到这条地下的暗河。。。你们的目的是陷害谷将军,差点就被你们得逞了,我已经开始怀疑谷将军了。”

“没错,小伙子,你太聪明了。要是你开始怀疑那个军官之后就停手,今天晚上去找个女人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发生的,仅仅是死掉区区几个渔民而已。之后你就可以向你的上级汇报军官和海鲜们的关系。那样的话就还能活着走出这座美丽的城市,可惜你还是找到了这里。”

“几个渔民。。。而已吗?”薛佑离看了看周围的几百个怪物,把“而已”两个字说得额外的重。

“那就是几百个渔民,没有什么区别。”这位佣兵倒是很有除了钱什么也不认的职业素养。

“这些都说出来了,看来是不打算放我回去找个姐姐睡觉了,真可惜,我才相中一个顶儿白的好姐姐。”薛佑离的语气突然放松起来,尽管布满伤疤的那半边脸上的笑容显得很狰狞。

他不打算死,也不打算输了话头,自从他学会说话之后插科打诨还真没怕过谁。

“从你踏入这条地下河的时候你就不可能活着离开了。”奥斯卡耸耸肩。

“大胡子,刚才叫我小伙子,你今年多少岁?”

“。。34岁。”奥斯卡感觉自己正在失去语言上的主导,这让他很不舒服。

“我今年53岁了,我才应该叫你小伙子。”撒完这个谎后,薛佑离带着你能想象到最惹人厌烦的嘲笑抬起了头,故作老成地看向大胡子西洲人。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不会变老的东方人,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年龄嘛。”奥斯卡被呛了一口后吃了瘪负了气,把巨剑由肩膀上取下,摆出了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架势。

扳回一局,薛佑离想。

薛佑离回以相同的姿势,舔了舔嘴唇说道“你们似乎比那天我叫训过的街溜子们还要蠢,下次做这种事,无论要不要放对方活口,最好都要一个字都不要多说。万一把我放跑了怎么办?万一。。。被我全杀了怎么办?”说出杀字时,薛佑离的眼神锋利了一分,随即又立刻收敛。

“那就来试试我的。。”

“大人话还没说完呢,小孩子不要插嘴!”薛佑离带着斥责的语气大喊打断了奥斯卡的发言。“其二,你们还犯了一个错误,想听听吗?”

奥斯卡脸上已经满是黑线,全身肌肉绷紧。

他要上了,薛佑离做出了判断,握紧了刀非剑。

然而奥斯卡的攻势被黑袍人的发言给打断了。

“慢着,让他说完。”黑袍人的语气里面带上了命令,奥斯卡极其不情愿的放松下来。

“呵呵。。这小伙子刚才所言不错,刀非剑上所使用的剑北城主所创刀剑合击术。”

“刀斩兽,剑对敌。你们一开始选择透露对于我们战斗方式的熟悉程度,或许是想吓唬我。只可惜反而暴露了你们到底是替谁办事的。”

“天师府创立不过五年,大多数命官行走各地办案不过一两年光景,所以能对我们的道法武器如此熟悉的人,只有参与了建造钵山居,建立天师府的人。也就是剑北城主一方和当的今圣上手下。”

“哼。。”黑袍闷哼一声。

“剑北城主乃是钵山居内所有修士真正的领袖与老师,自然不可能对我们有所算计。而且他老人家真要教训弟子清理门户,一人一剑把中洲杀穿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多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这么说,你认为要害你们人是大离朝的皇帝,而我们是在帮那个皇帝办事?真是蠢。。”奥斯卡强装镇定着打断薛佑离。

“自然也不是”薛佑离再次抢过话头“你们刚才已经承认了最终的目标是陷害谷将军,勾结邪教导致东南重镇的听潮城受袭,民众死伤。女帝便正好有了名义出手惩罚谷家,乍看之下之下谷家曾经是反对女帝登基的旧皇党,被女帝设计陷害也是符合情理。”

“但是事实上女帝根本没有必要去处理旧皇党的残余。如今朝中,旧皇党势力已经完全掀不起什么波浪。还与旧皇党有联系的人只有西沙郡府敦煌城卫城所的老将军,这位李将军一生戎马,军功磊磊,而且坐拥西沙重镇,军中威望极高。就算他与曾经是旧皇党的天南总督谷晨交往密切,陛下也不敢加以刑罚他,他也在旧皇党陷落之后对陛下登基表示了默认。

现如今若是女帝设计了勾结邪教的重罪将谷家满门抄斩,那么势必会把老将军和整个西沙郡,天南郡出身的官员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也是在刺激剩下的旧皇党作困兽之斗。当今圣上绝无可能会烦这种低级错误。”

“那么既然不是陛下要害谷将军,那便是与陛下有关,而且参与了天师府设立的人了。”薛佑离突然举起了手上的兵器。“嘿嘿,这城里的当铺老板不识货,你们可知道这一把刀非剑制造出来,需要多少钱?”

奥斯卡完全跟不上薛佑离的思路了,想要开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黑袍则是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赤地大漠的砂金作剑中髓,以东岛蓬莱的陨铁造刀边锋,承载刀剑合体的主轴乃是阿诗梵缇山上的昆仑霞石,最后要用西海沉银熔成浆液,将刀剑与主轴煅烧浸泡其中。这样才能造出一把刀剑合一的刀非剑。”

薛佑离的语气似赞叹似欣赏,好似注视情人一样看着刀非剑的刀锋剑刃,全然忘记了前几日还用这把武器插着便宜烧鸡嗯糙。

“据我所知,这笔军备花费并非国库所出,而是由陛下的某位不在朝野之中的亲信出资赞助的。

“放眼天下,能有这个财力赞助天师府,打造数百把刀非剑的人可不多,符合这个条件而且站在陛下这边的人就更少了。”薛佑离猛地舞起刀剑指向奥斯卡“这个人还雇佣西洲的佣兵掩人耳目,说明这个人还与西洲交往密切,放眼天下。只有一人。。。”

“够了。”黑衣人出言喝止“看来你的聪明,不只是太过而已。。。奥斯卡,不能放他出去。”

“一帮蠢货,我看是谁不让谁走!”薛佑离大喊着,一手斩出虹光剑气杀向奥斯卡,随后将刀非剑插入地面,双手作挽弓将射的姿势,随即由“逆元”凝聚而成的一张坚弓一支利箭出现在他手中。

诛仙四印之飞仙绝,以每个人独一无二无法掩饰的灵昧波动特点辩识并追踪目标,最终一箭穿魂。

换句话说也就是,箭无虚发的必杀之箭。

薛佑离刚才,只是在拖时间。

感到威胁的黑袍人发出怨毒的尖啸,衣袍下的肉体膨胀而出变成某种坚硬的增生肉瘤,肉瘤表面随即长出了黑黝黝的腐烂鳞片和破溃的眼球。

还不够,黑袍人心念闪动,他身边最近的的几个黑袍怪物冲向已经生长得比本体还要大的肉瘤上,血肉接触的瞬间。他们就那么被黑袍“吃”了进去,留下地上几身黑的衣物。

黑袍长出的肉瘤迅速膨胀着,迎来了飞仙绝带来的巨大冲击。

另一边,射出飞仙绝的薛佑离想伸手去够地上的刀非剑,奥斯卡的重剑却从他的手掌和刀非剑的剑柄之间飞速横扫而过,薛佑离不得不收手,取下腰间的剑鞘格挡奥斯卡在横扫之后飞速的变招。每次剑与鞘交击,薛佑离都感到虎口剧痛。

西洲武者们强过妖族的肉体果然名不虚传,奥斯卡不仅轻松化解了他斩出的激荡剑气,并且在薛佑离发出飞仙绝之后的下一瞬间就杀到了他面前。

面对空门大开的薛佑离,他却没有选择贸然攻击薛佑离本身,而是去阻止薛佑离去取面前的刀非剑。薛佑离没有刀非剑时还能以剑鞘对敌已经出乎奥斯卡的意料,然而奥斯卡只要守住地上的刀非剑不被薛佑离取回,等待黑袍海鲜缓过劲来,奥斯卡他们就处于不败之地。

薛佑离暗暗叫苦,在心里把自己因为耍帅选择把剑插到地上,而不是乖乖放回剑鞘之中的愚蠢举动骂了一万遍。

薛佑离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手场上的最强者确实是面前铁塔一样的西洲剑士。不仅是蛮力惊人,他自己锤炼而出剑法至简但绝对实用,而且对敌经验丰富无比。

他选择阻止薛佑离取剑的决策确实掐住了薛佑离的命脉。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以一敌二。。不,是以一敌百,绝对不是明确的选择。

前提是——黑袍人挡住了那发飞仙绝,并且还能操纵那些怪物联合形成攻势。

“啊——。”薛佑离的背后传出一声惨叫,奥斯卡退出几步看向那颗巨大的肉瘤。

巨大的肉瘤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大口,黑血和脓液不断的涌出,污染着脚下的遗迹。埋在血肉之中的黑袍被那支逆元化成的箭精准射中了头颅,黑袍还没有死,但是飞仙绝已经封锁了他的灵昧。

他感到自己失去了和深渊女士的联系,这对生南婆祖的信徒来说是最可怕的惩罚,也是他发出惨叫的原因。废墟之中成百上千的黑袍怪物们失去了制约与管束,纷纷跑向那块带着浓厚的“母亲的气息”的血肉,也就是黑袍人的血肉,大快朵颐了起来。

“X的。。。这帮海鲜就是不靠谱”奥斯卡骂道,下一刻被长久的战斗与厮杀锻炼出来的自觉正在大声警告着,他看向苏佑离的方向,险之又险的用手上的重剑格主了薛佑离不知从何处掏出的白色长剑,白剑上剑元鼓动喷薄,令奥斯卡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一剑不对劲,他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隔着厚重宽大的剑身他看不到薛佑离的下一步行动。只听见剑刃相抵发出的刺耳声音之下薛佑离在默默的念着什么

“。。。不思归,斩!”他终于听清了薛佑离嘴中的最后几个字。

得逃!奥斯卡dq躯体在大喊着。

他立马放开了大剑,向后跳跃。

自从十几年前他在西洲黑暗边境的血族尖牙下捡回一条命以来,奥斯卡第一次丢了兵器。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薛佑离抵在大剑剑身之上的白色长剑居然凭空加速,斩断了这柄奥斯卡购买自西洲边陲,传说之中斩杀过恶龙的乌铁大剑。

奥斯卡晚走一秒,下场便是和这把陪伴他多年的老伙计一样的一剑两断,就如同北大荒处的剑北天峡。

“你从哪里掏出来的,这是什么剑?”奥斯卡苦笑道。

“中洲文字博大精深,说了你们这些鬼佬也不懂。”薛佑离从奥斯卡躲开的地方拔出了地上的刀非剑,仙剑飞流白首再度消散,回到了他的神魂之中。

“你的刀剑合击之术还有缺陷,要我说就是练的不够均匀。你的刀法只能说还算凑合,但是却远远匹配不上你在剑上的心思。”这一刻,奥斯卡忽然变成了一名热忱兵击之术的练习者,而薛佑离则是他的陪练,他在热心的帮助薛佑离寻找技法上出现的问题。

“嗯”薛佑离居然接住了他的话头“我会记住的。”

“其实我在江漓城呆了十年了,我应该算是个大离南方朋友。”奥斯卡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反手横握,显然他在匕首上的功夫也不低。

“那这么说我们还是江漓老乡喽?中中中,捞乡见捞乡,可是一点马虎不得。来我再给你留点纪念。”薛佑离说出几句江漓方言后摆出了刀剑合击术之中对人的剑架,将所有神识击中在对方身上。

毫无疑问这个西洲夷人是他见过的人之中有数的强者,刚才只是被自己用飞流白首占了兵器的便宜。

“还要打吗?”薛佑离问。

奥斯卡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看见了薛佑离身后,黑袍身边聚在一起的几百只怪物正融为一体,变为一条生有四脚的血肉巨鱼。

只要放任这条鱼大肆破坏听潮城,杀死面前的小子,那雇主陷害那个军官的计划就还没有失败。

奥斯卡下定决心后立马转身,以极其标准的短跑姿势离开了薛佑离的视野,心中暗叹这些东方人就和魔法师们一样傻,太过于依赖探测魔法有时候就是会忘记自己还长有耳朵。

“就这么跑了?”薛佑离呆在原地,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了两个字。

“妈妈?”

薛佑离闻到一股腥臭,还未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身后一股巨力传来,两眼一黑被撞飞了出去。

“X的,这帮卖海鲜的就是恶心,回去得找老头子多爆点金币了大喝一场。”在空中踩住刀非剑稳住身形的薛佑离回头看向地上的怪物,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那支血肉堆砌而成的巨鱼没有眼睛,似乎还在学习如何用对于身躯来说过于纤细的四肢站立起来。它的巨口上方还留着那黑袍司祭的下半张脸,这张脸不断的抽搐扭曲着,时不时叫唤出一声“妈妈?”

薛佑离想起自己动手之前留下一张嘴的计划。

不算失败,最后确实还剩下一个长的有嘴的东西,买一送一还多了张嘴。

只是能不能问出点情报就不知道了。

学会了站立的怪鱼忽然安静了下来,抬起头细细的观察着地下空间的穹顶,它感觉到了地面上跳动着的无数心脏在砰砰跳动,大嘴和小嘴一同发出声疑问。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最后这疑问变成了怒吼,对血肉的渴求让它重重的把脑袋砸向地面。

与此同时的听潮城早市已经开始了,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一名卖凉茶的小师傅从茶碗之中水面的波动之中察觉到了地下的异常响动,但是随即到了摊上的客人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让他忘了这小小的插曲。

几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该溜子在茶摊上坐下,一边聊着天。

“你们说昨天那个拿剑的乡下人有没有被卫城所的官兵打死啊。”

“不知道啊,挺可惜的,其实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要不今晚我们去试试?”

“我试你个叉烧包哦,昨天谷将军家里进了个女飞贼!晚上怕是要宵禁了。”

小师傅放下几碗凉茶,几人断了话头端着碗喝了起来。

这对于繁华的听潮城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繁忙早晨,如果不是地下深埋着这么一只还在不断膨胀生长的血肉怪物的话。

薛佑离默默的落地,比出了刀剑合击术之中的刀架。

“哥哥身后的路上去就是龙王寺,如果龙王他老人家知道有这么个丑东西进到了庙里,他可是会哭的哦。”薛佑离大喊。“我知道你还小,但是尊重老人是每个大离公民的责任与义务,你不要从我这里走好不好。”

血肉怪鱼嘶吼着冲了过来。

嘴多也没什么用,看来是问不出话了。薛佑离默念着,劈出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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