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不得不说,人一旦有了目标做什么都有了盼头,富察皇后忽然振作起来严整宫务,让乾隆很是高兴,再一打听是尔晴的功劳,想着她素来温婉守礼,便寻思着等尔晴来日诞下龙子就要给她再升位份。

弘历今晚照旧是去了皇后的长春宫,比起先前忧郁、哀戚,富察皇后如今虽然依旧哀痛但是好歹是精神了一些,作为一个自小就被人捧着长大的皇子,弘历自然是喜欢后妃们也是围着他转的,他开心时后妃们要更开心,他难过的时候后妃们要比他更难过,现在他走出了丧子之痛,皇后自然而然的也该“走”出来了。

“皇后,朕看你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富察皇后勉强笑笑,“谢皇上关心。”

两人又这般尬住,面面相觑,弘历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朕听闻你今日去了延禧宫?”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纯妃妹妹与文嫔妹妹因嘉嫔之事起了误会,臣妾前去关切一二,文嫔妹妹月份渐大,又撞上了永琏的事……她宫里也有皇子,难免有些惊心。”

弘历长叹一口气,他已年近三十,子嗣却一直不丰,永琏这一去,就只剩永璜和永璋两个,这般一想,弘历霎时就明白富察皇后话中意思,于是也带了点试探的口吻,“文嫔是在忧虑些什么,皇后可知道?”文嫔是因永琏之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单纯的忧虑他们母子日后的处境,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天差地别。

富察皇后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这到底事涉家族,她只能保守的回道:“文嫔是个不爱搅事的,但是她不搅事,其她人却难免要推她一把。”文嫔今日说的话也是提醒了皇后自己,如今宫里还有一个出自富察氏的皇子,她与哲妃虽然同姓不同族,因为都姓“富察”难免就比旁人亲近些,哲妃未尝没有用自己的死来逼一逼富察皇后为永璜搏一搏前程的意思。

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君主,最得意于自己有个年少有为、天资聪颖的继承人,却也最忌讳其他人觊觎着继承人的位置,尤其是他考虑都没考虑过的人,通俗点说弘历是个执着于完美的人,他想要的就是嫡子承位,故而永璜也好永璋也好他都是用亲王的眼光去看待,自然多有宽容,可一旦越了线,就不能不怪他不宽容了。

富察皇后同他夫妻几年,对他的情绪变动不可谓不了解,她心知自己今日是对不起尔晴了,可她是皇后,是富察氏的女儿,她还有三公主,不得不为自己为家族考虑一二,傅恒先前已经出了错,她不能再出错了!

弘历自思绪里抽身,见富察皇后垂着头郁郁寡欢的模样,轻叹一声,拍了拍她搭在几上的玉手,安抚道:“文嫔到底是罪臣之后,无论如何也是抹不掉的事实……”

“皇上,”富察皇后到底良心不安,“文嫔自入府就一直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外面的事情我们这些后院里的人不清楚,也不想去懂,故而那些事也不该影响到我们后院里的人,皇上可明白?”

“朕明白,好了朕也该去探望一下文嫔了。”

“恭送皇上。”

等弘历的身影一消失在长春宫门口,富察皇后几乎立马就瘫软了身子,吓了她身后的珍珠一跳,“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可要宣太医?”

“不要惊动任何人!”富察皇后在弘历面前的伪装彻底崩溃,“珍珠,你说本宫是不是错了?本宫就不该对所有人抱有宽容,就该严苛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本宫的永琏也不会就这样去了!”

珍珠不敢多话,只能同琥珀一起架着富察皇后回到内室,富察皇后严令彻查,宫人自不敢怠慢,今日清点小厨房,查到进贡的螃蟹少了四只,一问明玉才知道她私自蒸了全喂了二皇子,得知消息时,富察皇后几近疯狂,当即就掌捆了明玉,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明玉只怕不是被关进柴房而是直接拖进内务府打死了事,她宁可是明玉自己贪吃吃了,也不要听见是这种结果。

到了晚间,富察皇后也渐渐冷静下来,明玉为何敢不过问她就私下里这样做,究其原因还不是她自己宠的,将明玉这傻丫头宠得越发无法无天,敢对其她后妃无礼,自然也敢对她阳奉阴违,如今也是自己亲手造下的苦果,永琏竟是被他的亲额娘给害死的,她又要如何对皇上说起,这打击太过沉重,以至于弘历一走,富察皇后竟开始精神恍惚了起来。

珍珠他们吓得要死,深怕富察皇后也跟嘉嫔一般疯了,一个疯了的皇后下场不会比一个疯了的妃嫔好到哪里去。

若说皇后振作最不高兴的当属高贵妃,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夺下宫权,皇后一振作她的后续计划可全都泡汤了,再一听皇上去了延禧宫,联想到早上皇后自延禧宫回来后的一番大动作,哪里不会明白是尔晴的动作。

“倒是本宫小瞧了这不声不响的文嫔,皇上这日日怪怀,纯妃紧跟着忙前忙后这么多天都不能让皇后娘娘稍微打起点精神来,这文嫔三言两语的,居然说动了皇后娘娘,晚间皇后娘娘就投桃报李的劝皇上去延禧宫了。”

芝兰在旁小心的侍奉着,“娘娘,这说明皇上马上就要开始临幸后宫了,文嫔她有着身子不方便,而依娘娘的盛宠马上皇上就会驾临储秀宫的。”

高贵妃其实也没多在意弘历心里的喜欢,但是她深知只有讨得皇帝的喜欢才有她如今的位份,她在意的是皇上在痛失爱子后,第一时间驾临的荣耀,接连几夜宿在皇后处可以说是规矩,除皇后娘娘外的第一个后妃那可以有很多种说法了,毕竟自古以来帝后情深的也就那几对,哪个皇帝身边没一个偏好的宠妃。

高贵妃其实从没想过登上后位,哪怕有朝一日富察皇后真的一了百了了,她也依然只能是贵妃,娴妃都比她这个贵妃更有机会,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决心要做弘历身边独一无二的宠妃,做这后宫第一宠妃,她敏锐的感觉到弘历对他宠是流于表面的,只是她比其她人运气是最早侍奉在弘历身边的,男人对自己的第一次都是执着的,富察皇后是弘历第一次真正的心动,所以他乐得护着皇后,哪怕这个皇后不理宫务近一个月,他都不许旁人沾手。

高贵妃忽然发作扫下手边的茶盏,吓得宫室里的宫女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她能怎么办?她如今已经年近三十,不再青春年少,可眨眼间很快三年一度的选秀就要来了,届时会有更年轻的秀女入选,三年又三年,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而她又不能生育,要是宫权和帝王的宠爱一无所得,她的结局就和寿康宫里的太妃们没什么两样,届时,那贱人定要得意!

高贵妃可以忍受失宠,可以忍受膝下孤单,但是她绝对不能忍受她后母的得意,一想到自己失宠后,那贱人会到自己面前拿着本该属于母亲的体面到她这来耀武扬威,光是想象就足以让高贵妃怒不可遏。

“也罢,文嫔可是有两个孩子,自然比本宫这贵妃都要金贵,不过是个孩子,本宫的储秀宫里也迟早会有的。”

芝兰一面使眼色让小宫女过来清理掉瓷片,一面顺着高贵妃的话尾奉承,“贵妃娘娘天生丽质,艳压群芳,就是皇后都要避让一二,太医说了只要您调理好身子,又行房得当,很快就会有小皇子的。”

高贵妃冷笑一声,忽然拉住芝兰细细打量一番后,“本宫倒是没注意这些年,芝兰你都出落得如此动人,真的是女大十八变。”

芝兰可深知高贵妃的脾性,可不会认为这是高贵妃突然想抬举她了,“娘娘说笑了,奴婢在娘娘面前连片绿叶都不是,也不敢做娘娘身边的绿叶,求娘娘饶了奴婢吧!”说到最后竟是哭了起来。

高贵妃被她的哭声给取悦了,“哭什么,本宫只是想日后你这般品貌总要给你挑个可心人才好,芝兰你要记得本宫赏你的才是你的,若是你敢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就只是想一想,本宫都万万容不下你!”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芝兰慌忙跪倒地上,也不顾被高贵妃拉扯着手臂是有多滑稽,连连磕头。

高贵妃甩开她的手臂,“说起来这些贵人当中虽然资质都差了些,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还勉强可以入眼的,陈贵人就算了,跟延禧宫走得近可见这人是没什么眼力劲的,就是本宫再如何抬举,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

芝兰抹了泪,说话也越发的小心,“那就只剩下愉贵人了。”

宫里的贵人大多都是潜邸时的老人了,唯有鄂贵人是弘历登基后破例选秀入宫的,鄂贵人西林觉罗氏出身满洲镶蓝旗,其父是巡抚鄂乐舜,跟高斌这种后起之秀不同,西林觉罗氏自□□时就投靠并立下赫赫战功,自然是瞧不起高斌这类汉人出身的官员,连带着鄂贵人对着高贵妃也只是表面恭敬,甚至是不屑于给高贵妃行礼的,这让高贵妃哽了很久。

高贵妃戴着宝蓝点翠护甲的玉指轻轻扣着小几,眉头紧蹙思索良久,好一会又叹了口气,“罢了,愉贵人素来胆小怕事,只怕难以成事,难道本宫就无人可用了!”

芝兰垂着脑袋跪在地上,这种事她可不敢往前凑表忠心说些万死不辞的瞎话来。

长春宫里的肝肠寸断,储秀宫里的急三火四,尔晴是一概不知,嘉嫔在她侧殿里闹了好一会,好容易累了睡过去,她才得了片刻的清净,命人摘去首饰早些休息,正疲惫不堪之际,忽然底下人来报,皇上的御辇过来了。

尔晴愣了愣,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接驾,“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弘历看尔晴素净的小脸上难掩疲惫,加之她垂着一头青丝更添三分柔弱,原先过来时的怒气瞬间转为怜惜,亲自下辇将人半抱起来,“怎么脸色这么差?是身子不舒服?”

尔晴小心偷觑着帝王的神情,见他并无他色,这才柔柔的笑道:“是孩儿太过康健,老是在奴才的肚子里闹腾,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摸摸看。”当即拉了弘历的手附在自己小腹上,这孩子也给面子,当即伸了伸拳脚。

弘历惊喜非常,“果然是个闹腾的,可见来日定是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一提到小皇子难免就会扯到永琏之死,让弘历想起先前同皇后的谈话,尔晴也收了笑容,转而忧愁的抚着小腹,“奴才到宁可是个公主,哪怕可能来日会远嫁,至少不像她皇子那样扎眼。”

“这是怎么了,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闲话?”

尔晴引着弘历走进内室,屏退了侍候的宫人,在弘历面前跪下,“皇上,奴才知道当年先皇挑中奴才为格格,是奴才的福分,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的额娘每每相见也是耳提面命要奴才安分守己、恪守宫规,不要因为有了皇嗣就心存歹念,皇上与皇后待奴才也是十分的好,奴才本不该有怨怼之念,只是奴才怕啊,皇上,奴才肚子越大奴才就越害怕!年节时莫名滑胎的嘉嫔现在就在奴才延禧宫里,在不久前,二皇子也病逝了,奴才日日担惊受怕,好怕下一个就轮到永璋,轮到奴才自己!奴才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去打扰皇上与皇后,可是奴才、奴才……”

“文嫔你也是想求一份庇护,这是人之常情,朕不怪你,”听了尔晴一番梨花带雨的哭诉,弘历先前的恼怒已经彻底平息,亲自将人扶起拉着一块坐在榻上,“前前后后接连出事,也难怪你害怕,是朕疏忽了你。”

尔晴依然抽抽搭搭的说道:“奴才不敢,是奴才错了,奴才居然对皇上和皇后有了怨怼之心,是奴才该死……”

“嘘!可别乱说话!”弘历一把捂住尔晴的檀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佛祖们可千万别当真啊!”

尔晴闻言破涕而笑,“奴才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哪里还能说是童言无忌了。”

弘历摸着她隆起的小腹,难得的温柔,“既然都知道自己是大人了,还乱说话,朕都说了几次了,要你改口别称奴才了,你都当朕金口玉言只是随便说说的?”

尔晴第一次被他如此认真的对待,反而有些不习惯,只得转开脸装羞,“不是奴才、”在弘历故作严肃的目光下这才改了口,“妾身只是觉得如今的一切就像场梦一般,忽然就成了皇上的文嫔,能这样靠近皇上,妾身总怕若是太过贪心了,就要梦醒了。”

弘历将人搂进怀里,长叹一声,“尔晴你总是让朕为你心疼,其实你对朕可以更贪心一些的!”

尔晴惊喜的抬头,“皇上,妾身真的可以吗?”

得了弘历的首肯,尔晴喜出望外的伸出手环住弘历的腰,“皇上,妾身知道不合规矩,但是今晚皇上可否宿在延禧宫,就今晚,哪怕是要被谁责备,只要有了今晚,妾身都无所谓了。”

“傻尔晴,不止今晚,我们还有很多晚要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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