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第八日。
随着流贼攻守之势越发无力，双方厮杀的频率越加少了下来。
崇信城下几十路大王也似乎已经将此处当成家了。
住下了。
然而，日渐变暖的太阳将少部分不曾好好掩埋的尸体晒得发软，直到发臭，也不认愿意处理。
而实际数万人的排泄物充斥着方圆数十里，迎来了本该冬眠的蚊虫。
但从大王们的角度来看，一切都是无所谓无压力的。
无所谓的原因是因为死掉的都是裹挟流民，无压力的是流民死的越多吃饭的就越少。毕竟他们的粮食无法再长。
但他们继续豪吃豪饮的背后，是无数的伤亡下翻涌的民愤与胆怯，还有炮灰们死去后谁上的难题。
终于，当发热呕吐的迹象发生在流贼营地的某个角落，随着久攻不下的消沉情绪传播之际，大王们终于有了动静。
肉香四溢，驻扎在崇信西城的小红狼部中央，数十民帅大王因为一个北方使者，丢下大部汇聚在此，商议着吃饭的大事。
来人是庆阳流窜到长城边边环城县的流寇使者，那人叫做韩朝宰，听说还念过书，做过草原的买卖，如今张口闭口的也是几万人上下的流民帅。
再加上一对刘姓兄弟，说是共计十万人规模，本来商议着十天前到此共下凤翔府直奔汉中富庶之地，却如今没个影儿，直至今日之前，都仿若石沉大海。
…………
“韩朝宰的人怎生还没过来？这块肥肉他还要不要吃？再不来，俺们可就不给他留了。”
人去楼空的村堡里，已经被鸠占鹊巢的流贼挖地三尺，却无有收获，多有人饥肠辘辘，席地而眠。
而占据此地的流贼中心，小红狼大刀阔斧的坐在炕上，周围坐着十来个草莽喝酒吃肉，并对着前来报信的环城使者冷冷问道；
本来为首的轮不到小红狼，按兵力来算自然是待义军极好的上天猴要更加多。
而按实力，自然是边军出身，身边将横兵强的马守应。
但马守应听说病了，没来！
上天猴喜欢管事，喜欢到部下拉屎拉尿都要管，如今身为一方流帅，却如何也管不过来。
于是乎，屁事太多，忙，自然也没来。
所以环顾四周，小红狼人不少又比较跳脱，就只能是他了。
但韩朝宰的喽啰不晓得这些，只晓得这里似乎小红狼做主，不由得将他当做所有人的头领，一时间倒也摄于威势，纳头便拜起来。
“回大王们话，我家掌盘子军兵过多，遇到本地卫所一些抵抗，如今还未过崆峒山，怕是要再过几天。”
“呸，这些庆阳的贼，他娘的我以为那厮多么有本事，如今居然被环城的旗兵抵挡？不等了，明日便攻城，我已经与回回等人说好了，不带他玩了。”
小红狼张口闭口就要毁盟，着实吓坏了那信使。“大王，我家掌盘子说了，联军要同甘共苦，且攻城非同小可，……”
“我呸！我大军五万儿郎，等他几天？再说我大军十万张嘴，吃得找谁？你回家告诉韩朝宰，莫说我不等他，实在是我已经等他两多日，还延误了战机，咱这不找他陪都已经不错了。”小红狼的军队在五万和十万之间反复横跳，若这个是股票的话，足以叫人十次上天台了，但显然，来者也已经适应了这份语气……
“我家掌盘子马上会来，还请大王们再等等…”
“呸，如今官兵都在陕东陕北，汉中，没了姓韩的我们还不能打下崇信不成？”
话已至此，此地群情激愤，那头儿模样的使者再不敢多言，只得悻悻回去北边禀报。而待此人一走，里边的气氛又为之一变。
“特娘，崇信真难啃！”有黢黑的壮汉拿着羊腿，咬的满嘴滋油，
“要我说，红狼，还是得等那姓韩的和刘五刘六，不然咱们尽找自己弟兄攻城，人心不得散？”
“呸，不唬他一唬，不然，韩朝宰躲在疙瘩里看热闹，你能逼他来？”小红狼噗呲一笑，显然是有些计较模样。但又无端的烦躁道：
“也不晓得那狗县令施了什么迷魂汤，外边的百姓不来投奔，里边的破落户也不给俺们开门。”
“要我说，到时候破了城就该把那些被欺负惯了的人脑袋扒开看一看，里面到底长了些什么玩意？”黑大汉将骨头丢在地上，而骨头上还剩下的肉被一只狗儿大口吞咽。
“你又馋那玩意！”有人笑骂，此间细品，让人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诸位兄弟！”待人越说越离谱，小红狼到底是人多些的头领，便站出来难得没有呸那么一下，认真道：“莫要再胡扯，若还拿不下崇信是走是留该做些甚，咱们也该想想了，毕竟粮食都快没了。”
“不打了，直接下凤翔？”有人提议，开口便是要前功尽弃。
“呸，下凤翔容易？”小红狼嗤笑道：“说了，没粮食，咱们这批人就得散，到时候拿老兄弟的命跟旗兵打？”
众人默然，忽然有人叹息埋怨道：“回回他们也不借给咱们点，上一回破城就属他粮草军械拿得多，咱，咱们就喝了一口尾汤…”
“谁知道县城那般好破？呼啦一下就把门给你打开了！哪里像现在，咱们人多了一倍，却上了城头下不来。”
“崇信真是根硬骨头……”黑大汉由衷说道：“对了说起马回回，听说那厮派所有马队外出征粮了？”
黑大汉说得奇怪，征粮是官府的事情，但流贼们自诩义军，也不难猜测，所谓征粮就是劫掠，便是话要说得好听罢了。
“呸，啃的义军牙齿都快崩了，却还杵在那里，能不是硬骨头？”小红狼低声骂道，又觉得有些丢脸，如今他南边的诸多头领已经缺粮，再过些日子，怕就是老营也只能一天吃两顿了。
忽然的小红狼想到了什么一般，道：
“倒是马回回打粮这事倒是提醒了我，咱们跟崇信百姓秋毫无犯，咱们是来救他们的，这厮们却对咱们防备过甚，兄弟们，咱们也是时候上山打打粮了。。”
小红狼高高举起双手，高高的唱道：“叫不听话的人去打粮，打回来了粮食更好，若打不回粮食，咱们就立个军令，到时候该咋办咋办，他们家眷都在咱们手里，想来也该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众人心思如泉涌，纷纷叫好。
原来战事到了现在，真正的流贼不过人数的十一。又攻城不顺利，所以跳出来质疑的人越来越多，这导致这些泥巴里出来的大王们心中恐慌，但现在，小红狼似乎给他们出了一个好主意，一个去掉各自军中刺头，并没人有话说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