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改了主意 允她生下一个孩子也无妨……

七月中旬。这日回府, 宋霆越接了赵府命人送来的帖子,现下赵府的主君正是曾经与宋霆越出生入死过的赵副将赵常,因宋霆越辅政, 他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到如今已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

赵常自幼习武, 任家里人怎么都不爱读书, 才刚十五岁那年就瞒着家里偷跑到边疆从军,慢慢地倒也立了些军功,后又投入宋霆越麾下,因常年行军在外,蹉跎到去岁二十五的年纪方娶了位出自江南水乡的文姓女子为妻。

倒正是应了那日与宋霆越在码头远远瞧见顾锦棠时, 崔荣打趣他的那番话。

文氏的父亲曾任从四品的常州刺史,于三年前擢升为正四品的中书侍郎, 遂举家来到洛京城赴任。

当时文家初入洛京,在京中根基尚浅,是以文氏的婚事便硬地生生拖了两年,嫁与赵常时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赵常自与文氏成亲后, 夫妻二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任是谁想要送二八年华的小妾给他,也不管那小妾多么容色艳丽,皆被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给回绝了。

说起来,那文氏的肚子倒也争气, 不过三四个月便有了月余的身孕, 今岁一朝分娩诞下位小娘子,眉目极肖她。

赵母见文氏生得不过是个女儿,心里便有些不悦,得了机会就要挑文氏的刺, 赵常每每都是坚定的维护文氏,对这个女儿亦是宠爱非常,每日回到府上都要将女儿抱在怀里亲哄好半晌才肯放手。

过两日便是女儿的百岁宴,赵常一早就决意大宴宾客、好好操办一番,就连宋霆越也被他请了过来。

此番做派便是要郑重地告诉众人,他赵常不是个重男轻女的,这位嫡长女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的紧。

宋霆越再得了帖子后就命人提前备下了厚礼,待到百日宴这天,下了朝批完折子后便带着贺礼往赵府去。

彼时赵府之内是一派张灯结彩的喜气景象,宋霆越方翻身下马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笑脸迎宾的赵常。

赵常见到宋霆越,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而后吩咐身侧二弟夫妇两句,引着宋霆越往宴席处走去。

怀抱婴儿的文氏被一群人团团围着,仔细打量她怀里的孩子,待听得小厮来报说南安王驾临后,众人复又齐齐屈膝下拜,接着又给宋霆越和赵常让出一条路来。

“王爷可要仔细瞧瞧她吗?”文氏话里带着吴语的软糯婉转,与顾锦棠说话时的腔调颇有几分相似。

因自幼就生长在江南,文氏腔调里的吴语味道更浓,顾锦棠的就要浅一些。

宋霆越其实不怎么喜欢婴孩,但因为她怀里的孩子是赵常的女儿,还是耐着性子走上前去略看了两眼。

“我这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得亏这孩子生得好看,是随了她娘的相貌。王爷你且好生看看她的眉眼,多像她阿娘,简直就是照着她娘亲的模子刻出来的呀!将来长大了必定也像她阿娘那般好看的。”

赵常一面笑呵呵地与人说话,一面还不忘从奶娘手里取过波浪鼓,左右摇动逗妻子怀里的娃娃开心。

那文氏生得脸如桃杏肤如凝脂,柳叶眉下是一双明亮动人的杏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和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气,算不得是少见难寻的美人,却也是个清丽动人的气质佳人,与那人高马大又有些粗犷的赵常站在一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夫妻相的。

可两个人相处起来就是给人一种温馨安稳的感觉,二人脸上的幸福笑意皆是发自内心,一派岁月静好的氛围。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都很难拥有的东西,即便往后他娶了名门望族的女子做王妃,那也定然只会是为了巩固权势而进行的联姻。

思及此,宋霆越将目光从文氏的脸上移开,复又看了眼她怀中的女婴,倒真是如赵常所言,孩子极肖其母。

有那么一瞬间,宋霆越想起了顾锦棠那张明丽出尘的脸,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的温言软语……

倘若她的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更肖谁呢?

待到宴席结束,已过了戌正,宋霆越今夜虽饮了不少酒,然而他的酒量极好,是以这会子头脑尚还清明的很,只是身上的酒气味略大了些。

回到府上,宋霆越鬼使神差地来到顾锦棠的院子里时,因天色已晚,就连平日里守夜到最晚的云珠都睡下了。

宋霆越拍了拍门,云珠在屋里打着哈欠问了句谁。

门外只传来轻飘飘的本王二字,吓得云珠立时就睡意全无,忙不迭地穿上外衣从床上爬起来给人开门,又拿火折子过来点燃了屋内的一盏烛火。

云珠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唤醒顾锦棠,宋霆越却对着她做了个退下去的手势,云珠立时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宋霆越悄无声息地来到床沿处坐下,掀开顾锦棠身上的薄被,垂眸看着她那平坦的小腹,轻轻将他宽大的手掌抚于其上。

她的小腹不比他的手掌大上多少,很难想象那里要如何去怀一个孩子。

许是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热意,顾锦棠不自觉地伸手去推覆在她小腹上的大手,待宋霆越将手收回,微凉的夜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她又去找被子。

如若她能一直这般听话乖顺,允她生下一个孩子陪伴左右倒也无妨。待将来他的王妃入了府,再赏赐她个侍妾的名分便是。

宋霆越心下打定主意,伸手替她将被子盖好,脚下无声地从里间走出来。

在廊下枯坐吹风将近半刻钟的云珠见他出来,连忙屈膝行礼恭送他离开,待他出了院子一阵后,云珠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回去接着睡觉。

次日,顾锦棠用过早膳后便开始抄书,自那日得了雁户户籍后,顾锦棠每日上午都会抄上一段时间的书,为的是保持心态的平和,不至于被内心的极大心悦冲昏了头脑,将情绪外溢出来。

顾锦棠这厢正练得入神,却听外头传来一阵推门声,接着就有一个胡须发白的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顾锦棠打量着他仔细认了认,发现来人并不是王府里头常驻的那两位大夫。

正当顾锦棠疑惑之际,只听那六十有余的老大夫道:“老朽奉王爷之命,特来为贵人请脉。”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顾锦棠岂有不配合的道理,照着老大夫的指示将右手手腕置于脉枕之上。

待诊过脉后,便是望诊与舌诊。

“不知娘子是否有月事小腹冷痛、畏寒怕冷的症状,且那痛感难以缓解,每每手足发寒,腰背酸痛?”

顾锦棠点点头,如实回答:“每月至少要痛上两日,的确很是难受,胃里也跟翻江倒海似的,吃不下东西。”

随后那老大夫又问了顾锦棠一些旁的问题,临走前也不告知顾锦棠她的身子究竟如何,只唤陈嬷嬷带他去药房看看先前用的方子和药材。

待王府内的大夫将顾锦棠以往常喝的凉药方子呈上来,老大夫看后只是连连摇头,心说这方子药效虽然极好,却实在过于伤害妇人的身体,里头用的那这个药物皆是极其寒凉之物。

那老大夫郑重其事地交代陈嬷嬷好几句,开好方子后离开王府。陈嬷嬷去药房将药抓好,送到厨房将药煎了,而后又亲自送到顾锦棠屋里。

“昨夜王爷并未过来留宿,嬷嬷这却是何意?”顾锦棠看着那碗汤药沉声发问,一双好看的远山眉跟着轻轻折起。

陈嬷嬷半点不慌,只是浅浅一笑,柔着声调同她解释道:“王爷是怜惜娘子的身子,听老奴说娘子你月事腹痛的毛病甚是严重,特意命人去请了告老在家、曾有妇科圣手之称的李老太医来为你诊治,这是照着李老太医开的方子熬的药,顾娘子只需喝上两个月便会有成效。”

见她手上一直未有动作,嘴里便又催促她道:“这药凉了味道只会更苦,药效也要受影响的,娘子还是趁热喝了吧。”

听了她这一大段话,顾锦棠的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哪哪儿都透着股古怪劲儿,可人在屋檐下,宋霆越要她喝,她如何能够拒绝,横竖不是要人命的毒药就行。

眼见顾锦棠将那药喝的一滴不剩,陈嬷嬷又叫人呈了一碗糖蒸酥酪进来,“顾娘子吃些甜的解解苦味罢。老奴还有事,这就先行告退了。”

至戌时,天□□晚。宋霆越风尘仆仆地回到府上,来不及吃口热饭便叫人唤了陈嬷嬷进前回话。

“李老太医如何说?”

陈嬷嬷只觉喉头一紧,垂着头好半晌才开口颤着声答话:“他说,顾娘子是打娘胎里就带了些弱症的,本就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身子康健,且又有胞宫实寒的病症,加之王爷近来房事太频,顾娘子喝了不少烈性凉药,趟若再喝上那样的凉药一年半载,或许便会再也无法生养。”

“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尚有补救之法。先要将那凉药彻底停了,且这头一个月王爷不可再与顾娘子同房,需要让她好生休养一番;第二个月开始房事需得节制,待将那药喝满三个月,顾娘子的身子便会慢慢好转,亦能有较之寻常女子两三成的受孕机会。”

宋霆越倒是未曾想过那凉药竟会对女子的身体有如此大的影响,不过那会子他也的确是觉得顾锦棠作为顾家女,尚还不配孕育他的骨血,故而纵然那时候他就知晓了这汤药的厉害之处,他大抵还是会选择让顾锦棠喝下那些凉药。

但凡是他宋霆越做过的事,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的。

即便他这会子改了主意怜悯她愿意让她诞下他的血脉,也不过是出于开枝散叶的考量罢了,这偌大的南安王府,还不至于容不下个庶出的孩子。

“往后你负责每日送药过去,务必看着她将药全喝了才可离开。”宋霆越语调低沉地吩咐道。

陈嬷嬷恭敬道声是,而后在宋霆越的示意下转身退了出去。

一连十数日,宋霆越都未曾踏足过后院,惟有陈嬷嬷每日皆会送了那汤药过来,说来也奇,从前在金陵王家和在顾家时她也没少喝疗月事腹痛的汤药,然而药效却是都不及这位李老太医开的药。

这个月的月事,顾锦棠明显感觉到腹痛的毛病有所缓解,虽还是有些难挨,总算是可以起床走动走动,也没了那因为疼痛而恶心想吐的感觉。

过了处暑便是立秋,暑气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秋高气爽。

八月十六是顾锦棠十七岁的生辰,绿醅一大早就去到厨房里亲手给顾锦棠做了一碗长寿面,面的味道很是一般,但胜在面里的心意,顾锦棠笑着同绿醅道了句谢谢,将碗中的面条尽数吃了。

不知不觉间,宋霆越竟是有月余未曾踏足过她的屋里。

直至八月二十这日,宋霆越方踏着月色而来,皎洁的月光便随着他开门进来的动作照将进来。

顾锦棠恰到好处地使了些小性子,别过脸不去看她,嘴里嗔怪道: “算起来,王爷已有月余都不曾来过,只怕是将奴婢忘了罢,这会子又巴巴地过来做什么。”

宋霆越灯下看她,一个月不见,她的面色好似红润了些许,精神头也比先前频繁承宠时要好上一些。

如此观来,那李老太医告老隐退前时妇科圣手的名号并非是徒有虚名。

“本王若是忘了你这小娘子,这会子又何必连夜过来。”宋霆越往她身侧坐下,握了她微凉的小手在他的掌心细细摩挲。

“八月十六那日是奴婢十七岁的生辰,王爷都未曾过来瞧上奴婢一眼。奴婢还记得,两年前奴婢的及笈礼上,王爷也来府上观了礼的,那时王爷看人的目光可凶了,奴婢都不敢直视。”

“哦?”宋霆越唇畔勾起一抹浅笑,将人带到怀里紧紧抱着,笑问她:“原来你那时候闪躲本王的目光,竟是因为害怕吗?嗯?”

顾锦棠微微颔首,而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处抬头看他,眨着眼委屈巴巴地问:“王爷当真就毫不在意奴婢的十七岁生辰吗?”

原想点头同她道上一句:这样轻的年纪,生辰有何可过的,矫情。然而对着顾锦棠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到底没能说出这般冷淡的话来。

“你待如何?”宋霆越并不答话,只是反问她一句,话音里哄人的意味很明显。

怀中人思忖片刻后,温声细语地开口说话:“奴婢听说南市的归南阁里有许多稀罕菜色,却是一直未曾过去品尝一二,不知王爷明日可否陪奴婢去那处用晚膳?”

这小娘子当真是容易满足。

“就这么简单?”

“其实奴婢还想去逛逛南市,前两回去的都是北市,未曾得见过胡人和外邦人呢。横竖都是要出府的,王爷可否容奴婢早些出府去南市逛逛,也好买些从前未见过的物件与王爷看看。”

前些日子宋承恪暴毙而亡,太上皇也不知打哪儿突然听到的风声,本就孱弱的病体经受不住打击,身体每况愈下,眼瞧着也就是这个一两个月的事了。

是以朝堂之上越发不太平,宋霆越也跟着忙碌起来。

陪她用顿晚膳倒是无需多少时间,可若是逛夜市要的话耗费的时间可就长了。好在她还算识趣,只是提了陪她用晚膳的要求。

宋霆越如是思量一番,“本王允你提前两个时辰出府玩会儿,如此你可觉得满意?”

“王爷如此垂爱奴婢,奴婢又岂有不满意的道理。”顾锦棠脸上泛起红霞,气息喘喘。

“娘子若觉得满意了,也该让本王满意才是。”宋霆越凑到她耳畔轻声说着,灼热的气息落在耳上,令她耳尖也跟着发红。

顾锦棠主动环上他的脖颈,动作生疏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是夜,宋霆越难得一回对她温柔了些,二人你侬我侬,不免叫宋霆越有种已经彻底征服了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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