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 52 章

程芳菱一愣,不知道贺退思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而且当着其他人的面。

她想也没想地回道:“不好。”

贺退思苦笑起来,看眼左右,卫兵都已经傻了眼,怔怔地目光在贺世子与宜芳县主见逡巡徘徊,贺退思吩咐他们下去,这几人才纳闷地走了。

毕竟程家与贺家的联姻之事尚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他们并不知晓,一时才感到无比震惊。

待人走后,贺退思又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程芳菱再度抬眸看他,不知怎的,这一次,从他那张挂满彩的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俊脸上,看出了一点祈求之色。程芳菱是心软之人,鬼使神差地应许了:“去哪儿?”

贺退思微笑,道了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而去,最后,他将程芳菱带到了上次碰面说话的那片山岗。

老柏树横生的枝丫蓊蓊郁郁的,虽有山脚下营帐千座,篝火万点,但这里却是黑魆魆一片,若不是她手中拎着一盏灯笼,她想她才不会跟着他这么晚到这里来。

夜晚有雾,周遭湿淋淋的,不消片刻,两人的薄衣衫均被夜露打湿,乌发柳鬓,也饱含了湿气。

贺退思转过身来,向她陈情:“我此番来,是希望不要退婚。”

不待她有所反应,贺退思便又道:“我知道,县主所担忧之事。”

他缓慢地垂眸,似乎在做着某种挣扎。

而程芳菱道:“不需要你为难,我也更不想被你可怜。”

虽然这几天她很伤心,很伤心,半夜睡不好觉,眼睛总是红红的,郡主老是笑话她,但,她感觉得到,虽然她很喜欢面前的男人,可如果真要她舍去,她能舍去,就当生命中,从没出现过这么一人。

她想,这一点她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今天晚上,他却又过来,用这样的脸,这样的温柔话语,再一次吹皱她的心头春水。

怎会有这样坏的男人呢?

程芳菱有些恼,不是已经说得好好的了吗?

她祝他幸福,是真心的。

程芳菱拎着灯笼的小手攥紧了许多,她转过身,想不声不响地转回去。

“县主,我向你承诺,他年,有朝一日,若我当真寻回表妹,我……”

程芳菱转身道:“你怎样?”

贺退思顿了顿,道:“我愿意安顿表妹,但绝不会令你感到为难。”

这话,说了,就像空话。www.九九^九)xs(.co^m

程芳菱想起自己的爹爹,一开始对母亲喜欢敬重有加,后来,家中就来了李姨娘,李姨娘刚来的时候,亦是盛宠不断,爹爹发誓矢志不渝,没过三年,家中又来了萧姨娘。

“世子要如何令我感到不为难?”程芳菱轻飘飘地一句话,堵死了贺退思还没说完的话,“我心知肚明,直到现在,你心中还是只喜欢你的表妹,不喜欢我,娶我,只是觉得时候到了,我是个合适之人。但是,不想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那种合适的妻子,我想做我丈夫真心相待的唯一的妻子。所以,贺世子,对不起……”

贺退思并不放弃:“我可以保证,只有你一个妻子。”

程芳菱摇头,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我不要听你说这样明知做不到的假话。多谢你今天抬举我,还认为,我在你心中是个合适的人,但是,贺世子,你别让我心里的那个你变质。我会讨厌你的!”

贺退思一怔,想要辩解的话堵在了咽喉中,艰难得再也说不出。

但看着她就这样转身离去,贺退思胸口陡然生出了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前去,将她拦住,拉下来,听他好好说。

承诺不动人,他可以写下来,以后也可以做给她看。

关于表妹丝菀,她其实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决心,才下意割舍。父命难违,他确实也对她很有好感,所以,他真心希望能够与她试着去相处,他更会敬重她一生,绝不会给她委屈受。

但也不知为何,他的腿就像灌进了二十斤生铁,难动寸毫。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挑着那盏在夜风中忽明忽暗,不断飘摇的灯,隐隐约约地照着那随风婆娑的纱衫,和如泼墨悬泉般的发。

她已经远远地离开了。

老柏树底下的贺退思,双手紧握成拳,胸口急促起伏之后,他终于还是落后她许多,暗中跟了上去。

近来此处不太平,前有永宁郡主被劫,他向她借一步出来说话,有责任避免她被歹人盯上。

一路暗中尾随,护送她过石桥,过桥之后,她手里的灯笼突然灭了,她在原地显得有些慌乱地停了一下,然后有卫兵过来为她指路,她才低着脑袋,像是说了谢,便跟着人去了。

她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面前,而贺退思也终于转身离开。

燕攸宁睡得模模糊糊的,陡不妨醒了一下,瞥见身后似乎有个人影,犹如噩梦重临,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只见是程芳菱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后,手里挑着一支没有火的灯笼,眼皮耷拉着,无声清泪不断地从她眼睛里涌出,就那样,悄没声地哭成了泪人。

燕攸宁顿时生出了恻隐之心,“县主,你怎么了?”

程芳菱摇摇头,从眼底甩下几颗泪珠子,把今晚贺退思盯着一张满是伤的脸来找他的事说了一遍。

还没听完,燕攸宁蓦然道:“你答应了?”

这傻姑娘不会真以为这种轻飘飘的承诺有什么可信度吧?她可还记得,上辈子姓贺的一心追随表妹,追她追到自己的夫人难产都不回来。想必之前骗程芳菱成婚的时候,也说尽了好话,承诺了一遍又一遍了。

所以说,这种承诺比白菜价还贱。

好在程芳菱否认了:“没有,我没答应他。”

燕攸宁见她哭得可怜兮兮的,鼻涕眼泪一把,心有不忍:“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不甘心?”

程芳菱一边垂泪一边点头。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可以答应,但是,为了还没有发生的遥远事情,就这样亲手断送有可能得幸福,她确实不能甘心啊!

燕攸宁沉吟少顷,虽然困意未散令她打了个哈欠,她握住程芳菱纤细的腕骨,道:“我知道他的表妹在哪,我可以把她找回来,到时候我们看,贺世子是会念着与程家的婚事,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你看好不好?”

程芳菱泪眼婆娑,抬眸看她,无比诧异:“燕姊姊,你怎知道?”

这么多年,贺退思都没有找到他的表妹。燕攸宁以前是养在马场不得宠的庶女,能力更是有限,她是如何知道,贺家表妹的下落的?

这个问题,燕攸宁不好回答,总不可能告诉程芳菱,她有上辈子的记忆。一旦说了,程芳菱大概会把自己当傻瓜,或者,她信了,那么她就一定会喋喋追问她的结局。而且现在,因为她的存在,每个人的命运走向都已经或多或少地发生了改变,以后的走向,她更是猜测不到了。燕攸宁光是这样想都已感到很头疼,自然不愿将事情弄复杂了。

“嗯……我有熟人,恰巧从朔方回来。”

程芳菱大感诧异:“贺家的表妹在朔方?”

朔方位于大周北境,与北边游牧民族接壤,地处偏僻,又不太平,听说人们的日子都过得很苦。程芳菱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但她想,也许贺家的表妹也吃了不少苦头。

燕攸宁道:“当女奴。”

程芳菱一愣。

燕攸宁知道她奇怪自己怎么知道这些,但她不愿多言,只是道:“你可以派人去,将她接回长安。看一看,贺退思对此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的表妹回了长安,他从此将你抛之脑后,那么你做的这个决定就完全正确。”

燕攸宁这么说,心中也认为这是唯一的结果。

而这个表妹,亦不是什么善类,程芳菱实在没必要掺和其间。

程芳菱眼波如若含雾,愣愣地听着。

她自己都觉得,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了。贺退思不可能弃表妹于不顾,

“芳菱……”

燕攸宁语气诚挚,迂回。

程芳菱对她充分信任,立刻擦去脸上的泪水,坐起来,“燕姊姊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绝对洗耳恭听。”

“嗯,好,”燕攸宁仔细地回忆了前世,慢慢地抽丝剥茧,用程芳菱能够接受的语气,告诉她,“贺世子的表妹柳丝菀,以前举家搬迁的时候遇到了歹人劫道,她不幸家人罹难,自己也被贼人所掳去,辗转流落到了朔方,吃尽苦头。在她的心中,这辈子唯一可以依托和指望的,只有她的表兄贺世子了。所以,她日后一定会全身心地投靠她的表哥,不允许别人分走他分毫,这应该是情有可原的事。”

程芳菱一阵沉默,想了想,她轻轻点头:“燕姊姊,我明白了。”

身为宜芳县主,她不愿与她人争抢男人,何况是心根本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我想好了,”程芳菱抬起头,擦得红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虽是天生软嗓语气却异常坚定,“就算柳丝菀回来以后,贺世子还想和我成婚,我也决不答应!但我会找人,去朔方救她!”

燕攸宁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突然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贺退思上辈子与她成婚数载,朝暮相处,难道都半点情意不生吗?

一心扑在柳丝菀身上,害了妻子一生……

不知道他可曾后悔过。

燕攸宁一想到前世种种,世无成全事,众生皆疾苦,顿感荒凉。

尤其现在还不知道洲郎此行是否顺利,如此一想,更不得展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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