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夏末的风(1)

临夜的残阳铺满了大地。

昏黄色的光线穿透路口那生长不知多少年巨大的老柳树,几片余辉洒入了阴影处,和风轻轻扬着,带过了那三三两两欢笑交谈路人的身畔,透过他们的发丝....

这是一片和睦的景。

却也是刻骨铭心般的、或是十年、二十年都能牢记着的那般美好普通...

小道口有家烧烤店。

“好久没来这里了。这离你家有些远了吧?记得好像是我们高中天天来混时间的地方。”

张俊带着少许缅怀打量着店里这装饰显得有些老旧的装饰物,桌椅还是当年的同一批,只不过随着时间,被擦不净的污渍沾满了。

当年那年轻的小夫妻也变成了一对中年男女,帮忙的还有他们的一个年龄不小的儿子。

“就是怀旧了呗。”陈昭微笑。

“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啊。”张俊笑道“喝酒吗?看你找我可不光是怀旧的。有话就说吧。”

“我两杯就倒了,哪喝得了?”陈昭撇嘴拒绝,随后叫了些烧烤,边对张俊道“就是怀旧的。”说完,是思考了下,装出一副很随意的语气,道“最近和于雅芝怎么样了?”

距离杨晓茹的要求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陈昭模棱两可的敷衍住了杨晓茹,可最终,他还是需要解决的。

“能怎么样?就那样呗...马马虎虎吧。嗯,倒罕见的有了些自卑...老大不小了,还得找我爸妈借些钱..”张俊苦笑。

陈昭不喝酒,但张俊不一样。他点了根烟,拧开一瓶灌装啤酒,在这只有两人的小店面里,吞吐着那一缕缕如同白色烟气。

如果硬要说迷茫彷徨有颜色形状...陈昭觉得,或许就是烟的这种吧。

“...累?”

“嗯,累啊!活着,就要好好生活。生活想多姿多彩多简单?只要有钱,什么都美好。有钱人过着生活,可我们这种普通人,却是在被生活熬着...”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那雪白的天花板喃喃着。

陈昭也深有感触,他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那和晓茹继续在一起,不就没有这些负担了吗?有车,有房,有个好家庭...”

这话让张俊一愣。

旋即他带着苦涩道“我听邻居说,你常买些东西去看晓茹和孩子。谢谢你了。八成你这次也是替她来做说客的。”说到这,张俊叹气“有个好朋友,真不错,你这样倒让我省了不少愧疚。”

“...”

陈昭不愿去想。

他咬着牙低下了头,心中一阵的酸甜苦辣涌上。

“但陈昭...生活很复杂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金钱很重要,可不也存在那些高风亮节、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过的下去的人?”

“当然,我没那么伟大。我还是想过好日子的。可被生活熬,比起在那沉闷的家,面对着一个熟悉到陌生的女人,死气沉沉的氛围,乏力的每一天...我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真的,我不骗你。虽然现在车房是要自己重新来了,但我有努力的心了。如我上次对你说的煎熬更是消失。怎么说呢,我挺喜欢于雅芝,这是在杨晓茹身上从未感受到的...说不大清楚..”

“所以,累不怕。心累才是最致命的啊!”

“我实话跟你讲吧,陈昭。我想和于雅芝好好结婚,就这样过下日子。你不用再为杨晓茹替我说什么了...十多年,我其实没放下,可这对我,对她都是种解脱,束缚。”

张俊在连续的一大串话后,是顿了许久,轻声道“你真觉得,她是那么不想和我离婚吗?不的,陈昭。她只是不甘心而已。她内心深处,完全没有复合的念头,她和我一样...我对她不是爱情,却有亲情。我理解她。”

陈昭感慨道“是吗..”

果然...十多年了,张俊对杨晓茹的了解,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完全如他所说的那般...仿佛只有不甘。

“她肯定表现了不少坏情绪吧?”张俊不以为然“你倒不用想多。别看她那样,怎么说呢...”说到这,他眼神温和了起来,却带着些莫名的味道“其实她算是个温柔的人,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啊。”

忽然间,陈昭有一种不知是否算错觉的感受‘其实张俊,并没有那么想和杨晓茹离婚’这个念头。

真的没爱情?

真的没爱过?

真的...只是因为死气沉沉的生活所煎熬的?

张俊是个好人,他最初的理解就是,他不花心,不乱来,对杨晓茹至始至终的好,只谈过这么一场恋爱,在一起了十年。

所以在听到他因为自己一句无意的话打算离婚时,产生的那种愕然,愤怒,最终归咎己身才造就出的那般愧疚。

不过陈昭是得不出答案的,真正原因,只存在张俊心里。

他不清楚张俊的内心...张俊想必一辈子,也不会公开吧?

嗯,或许是的...

唯独他不认同的,杨晓茹是温柔的人。真的是温柔的人吗?十多年的认识,还是不能让他摸清楚杨晓茹呢。

可最终,陈昭放弃了拆开张俊和于雅芝。

他哪怕再爱自己家庭,清楚家庭的重要性。却也决定不能因此伤害到张俊...他欠张俊,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只要努力点,认错,大概...温和的夏青,会原谅自己..大概!

最终,陈昭咬牙开了灌啤酒,两口后,也就捂着难受胃,告别了。

日记...也白看了啊。早如此简单的一次面对张俊的谈话就能确定自己的抉择,何苦去多那么一丝芥蒂呢?

他叹了口气,在这褪去夕阳的6点20分,陈昭来到了杨晓茹的家门口。

离上班还一些时间,陈昭并不着急。

摁了下门铃,杨晓茹开门了。

她正抱着熟睡的孩子,轻笑看向陈昭道“和张俊的对话,聊的怎么样了?”

陈昭沉默了会儿,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一眼。

“放心,他睡得死。一般动静不会吵醒他。”杨晓茹淡然道“说吧。”

“我不想拆开张俊和于雅芝。”

陈昭这一句话让杨晓茹若有若无的淡笑僵硬了,她脸色一沉,盯着陈昭好一会儿,最后冷笑“你确定?”

他吐了口气,倒平静的走去沙发坐下,苦涩笑道“我知道,我这选择很致命。可没办法,我不得不这么选。我已经错了很多了,不能再为了哪孤僻的自私再去犯错。你跟夏青说吧,我解释不了,只能好好认错了。”

陈昭这与往日不同的坚决语气与态度令杨晓茹懵了。

她眼中闪着少许不可思议的震惊。

缓过来了,杨晓茹抱着孩子坐回了沙发“你考虑好了?你这算是第二次犯错了,你真觉得有戏?”

“....”

陈昭没回答。

就这样凝视着陈昭那充满着复杂的眼神好一会儿,杨晓茹又微笑道“行了,你回去吧。我不会告诉夏青的。”说着,也没在意陈昭那愕然的眼神,继续道“一开始也没打算说,吓吓你的。”

“一开始就没打算说?你什么意思?”陈昭瞪大眼,旋即皱起眉头“那你让我去分开张俊...”

“分得开就去分。分不开,那不也是好事吗?”杨晓茹那带着浅笑,话是那么平淡无奇。

一时间,陈昭仿佛理解了杨晓茹的目的...

“不过陈昭,我虽然不会说,可你要清楚啊...这事或许可以永远潜藏在你我的心中,但有些东西,你不去面对,永远找不到自己真正需求的。也许我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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