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忆故人

铁由在门前静候,陆陵在房中更衣。

他将那一身脏破的白衣脱下,重新换了一身。江湖奔波良久,多有拼杀,也未有闲暇顾及衣服。

衣服换毕,他自桌案拾了破云剑,腰中挂回阴阳葫芦。及近房门,他伸手一推,自房中而出。铁由恭敬行礼,候立一旁。

陆陵点头,脚步迈开,不缓不慢,洒脱肆意,宛若当年模样。铁由背着大刀,紧随其后,与他同往三守堂而去。

三守堂中,一众堂中弟子,接了铁由之令,未敢懈怠。众人齐聚堂中,也是规矩。他们分成两队,自大堂排列而出,浩浩荡荡,排了数十丈,约有百人。这百人,皆为三守堂精选好手。

自夏依依山门作乱后,三守堂休养生息。三十六位守门人,重新遴选。堂中上下,由铁由带领,万象更新,实力还复如初。

陆陵踏阶而上,三守堂弟子见得,两列退开,一个接着一个人影,陆续与陆陵参拜。不多时,长长两列弟子,皆是跪拜在陆陵跟前。陆陵由三守堂大门而入,到得堂主坐席。三十六位守门人见状,亦是参拜。

众人齐声,口齿归一,一道声响,传荡整个三守堂,“我等三守堂弟子,拜见堂主。”

陆陵振臂一呼,“都起来吧,用不着行这般大礼。”

众人应诺,纷纷起身,候立堂中。

铁由自怀中,掏了花名册,与陆陵拱手致意,“堂主,你离堂六载,三守堂弟子,已是轮换。属下擅专,未经你允,便将一众弟子列为守门人之列,还请堂主恕罪。”

陆陵未有嗔怪,“你守我三守堂有功,身为代堂主,议定守门人,也在你职责之列,不必谦让。念吧,离山门已久,也该认些堂中新面孔。”

铁由应诺,站定众人跟前,“堂主示下,三守堂一应堂众,听得姓名者,皆是上前一步。”

众人拱手应诺,谨遵堂令。

铁由将花名册打开,高声诵念,“三守堂新晋三十六位守门人,守门人第一,画西山。”

画西山听得,上前一步,大刀在手,与陆陵致意。陆陵点头,画西山还归队列。

“守门人第二,李秋白。”

……

铁由将三十六位守门人念毕,又是将三守堂其它弟子的名姓,一一点唤。众弟子按姓名,到得堂前,经陆陵允肯,再退出大堂。

过了一个时辰,堂中弟子点毕,铁由依照陆陵堂令,吩咐众人散去,值守山门各处。而后,一本又一本山门纪事,被铁由抱着,摆在陆陵跟前。

铁由拱手,“启禀堂主,你离山门六载,山门内外变化,我等皆是记录在案,请堂主过目。”

陆陵点头满意,“做的不错。”他伸手,拾了一本纪事,立时打开,而后迅疾翻阅,下了堂令,“沙河帮这几年颇有异动,大当家宋柯为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传信北信堂,多加留意,如有机会,暗地击杀。二当家连平,颇有谋略,他日出山,派人前去说降。”

铁由心头叹服,陆堂主江湖游走数年,虽未执掌三守堂,对江湖诸事,倒是留心,了如指掌。铁由连连点头,将陆陵所说,一一记下。

陆陵又是拿了另一册纪事,寥寥草草,随性一翻,心中已有谋断,“传信漠北三堂,留意漠北形势。漠河王大有一统塞北之嫌。令三堂谨守堂口。如漠北王诚愿交好,我三守堂可代山门,亦可示好。”

铁由又是点头应诺,将陆陵所说记下。

陆陵费了两个时辰,将沉积六载的山门内外纪事,一一查阅,又是下了几道堂令。铁由在旁,皆仔细记下。退下后,他自会安排。

时值正午,三守堂一应事务,尽数了结。陆陵大能,由此可见。陆陵伸了伸懒腰,自桌案起身。铁由端了茶水进来,放在桌案一侧。

陆陵发问,“堂中诸事,可还有些别的,未曾料理?”

铁由细思片刻,摇了摇头,“该是没有了。”而后,他脑筋一转,忽是想起别的,急忙出声,“似是还有一件,属下理应汇报堂主。”

陆陵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来了兴致,“还有何事?”

铁由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来,“在堂主你归山前几日,唐秋梨在药岭之中,擒拿住一个奸细。这奸细也是古怪,说是从江南楚镇而来,欲寻我山门秋刀冬剑。细细详查,倒真是有这楚镇。但却不知,他为何门何派指使,来我山门有何图谋?”

“哦,倒有此事?这厮现在何处?可有问出什么线索?”陆陵将茶盏放下。

“这厮现在三守堂关押大牢。我等穷尽一应刑具,也未能令他松口交代。只在这厮身上,搜得一本阵法,两把兵器,还有几件衣物。”铁由将楚南风之事,尽作交代。

“什么阵法?此人兵刃,用的又是什么?”陆陵好奇心起,又是追问。

“此人所用阵法,名唤引雷阵法。”铁由在怀中掏出,将一本残缺阵法,呈递陆陵。

陆陵接过,细细查看。书中尽是引雷之法详释。陆陵从头到尾,详加查验,竟未发现丝毫错愕。

陆陵点头夸赞,“妙哉妙哉,可惜了,终是差了些东西。”

铁由不解其意,低声发问,“堂主,差了什么东西?”

“此书详记引雷之法,也是精妙。然世间兵刃,难有可撑雷火之器。此书虽是详尽,终差神兵,可主此阵法。可惜啦,是半本废书。”

陆陵看着书卷上的字迹,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看向铁由,又是发问:“你说那人欲寻,我山门秋刀冬剑?他可还有说些别的?”

铁由想了想,将所闻所见,悉数回禀,“那人说是楚镇楚家所派,有个什么楚阳,令他前来,旁的倒也没什么。”

“此人所使,是何兵器?”陆陵又是发问。

“一杆长枪,一把大刀。”铁由回答。

“长枪?可是一杆银枪?”陆陵继续追问。

“堂主说的正是,确为一杆银枪。”铁由回道。

陆陵听言,忽是静默。他眉头一皱,细细沉思,想了许久,终是明悟。陆陵伸手,招呼了铁由,与他一阵密语。

铁由听言,几分诧异,有些不大相信,“我等驻守山门,怎会有此纰漏?”

“兼听明,偏信暗。细细查上一查,自有公断。”陆陵一笑,低声应答。

铁由听令,自三守堂退出,下去查证。

过了三日,铁由脚步匆匆,再入了三守堂。陆陵在堂中练字,一幅中堂草书龙飞凤舞。铁由及近,与陆陵俯首帖耳,低声细语一阵。

陆陵听言,收了笔墨,“如我所料,未有偏差。走,山门处会他们一会。”

一枝响箭破空而出,在山门之处绽放。吆喝声四起,一众三守堂弟子,将山门处的一队人马团团包围。

陆陵与铁由,自三守堂弟子身后现身,缓步而来。陆陵眼神,在人马里一扫,嘴角轻笑,“徐冬冬,现身罢,我已看到你了。”

一队人马里尽是商贾装扮,只见一名小个子的伙计听言,嘴角轻笑。他伸手将脸上人皮面具一揭,露出了真容。再细细看他,原来是个个头矮小的粉白少年。

徐冬冬大笑,“游云门中有你这老狐狸,着实难对秋刀冬剑下手。”

陆陵陪笑,道出了事情原委,“楚镇之人,为我故人之子。莫以为你颠倒是非黑白,令他来我游云门,就可骗走秋刀冬剑。”

“我自知他无力,将秋刀冬剑带走。这才来了你游云门,从旁协助。”徐冬冬毫不掩饰,将心中图谋坦诚。

“觉知难处偏行难。倒像是你的做派,富贵险中求。”陆陵看向徐冬冬,“你的阴谋既被识破,你是要战还是要逃?”

“师傅,弟子有些好奇。我这行藏,已是掩饰绝密。你又怎知,此处有我?”徐冬冬心中好奇,不免追问。

陆陵一笑,“此事说来极简。引雷之法虽是精妙,却是本誊抄的书卷。上边的字迹,皆是你的。一本誊抄的书卷,一个借我游云门秋刀冬剑的少年,意欲何为,还不够明显么?怪只管你太过谨慎,机关算尽。”

徐冬冬明悟,原来是书卷的字迹上,露了马脚。他拱手,心悦诚服,“弟子受教了,请指教。”

说时迟那时快,徐冬冬数息间,就是提剑袭来。他轻功身法掠过,使的正是游云门轻功,临风摆渡。他一招袭来,剑招诡谲,快疾如风,也是非凡。

陆陵手中破云剑,应念而出,瞬时抵挡。铛铛铛数声,破云剑一剑化七,凌然不惧,又是激战,仅是数剑,便将徐冬冬压制。

徐冬冬收剑退却,几分诧异,心头钦佩,“御剑术?师傅,多年不见,你的功力,倒是见长了。”

“见笑了,还不够看。”陆陵收剑,破云剑应念,盘旋在他跟前。

“山门叛徒,哪里走?”唐少橙身影飞掠,秋刀在手,愤然袭来。她及近徐冬冬跟前,而后二话不说,就是动手。

无数枫叶由虚影幻化而来,盘旋萦绕在秋刀之上。唐少橙秋刀挥砍,刀势凶猛异常,无人能挡。

二人打杀片刻,徐冬冬急忙收剑,而后身影遁走,留下一言,“你游云门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我徐冬冬不服。”

“有本事,你莫要逃。你我单打独斗。”唐少橙气急,一时急躁,撂下一言。她身影飞掠,欲继续追赶。

陆陵见状,伸手一把将她拦下。“穷寇莫追,让他去罢。”

唐少橙无奈,只得收刀,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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