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事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背影，张了张口，终是喊道：“阿三！”
李阿三闻言转过身。
“爹……”
他开口唤道，依旧是虚弱的声线，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他看着李从事，没有狠辣，没有孤傲，而是苍白无力，惊魂未定。
“阿爹！有妖怪！有妖怪跑进去了！他杀了师弟！我真的……我真的尽力阻止了，但他还是进去了……”
他用嘶哑的声线喊着，手指向囚牛所在的房间。
他重复着——妖怪，跑进去了。
李从事迅速跑向李阿三，他大口呼吸着，接着气愤道：“你伤的这么重！你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不听话！有妖怪就有，那也不关你的事！你个逆子！”
他担心李阿三，却是痛恨他自己胡乱跑出来。
李阿三摇头：“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那个妖怪再害更多的人……爹，你知道的，我是一个道士！是天师府弟子，我有必要！有必要去做这些事情啊！爹！”
李从事脸上皱纹因蹙眉而更深，仿佛是有些干枯的树皮。
他的瞳孔混浊，目光却是炙热。
“阿三……听话……”
他一字一句道，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每一个字都包含情感。
李阿三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冒险！他也不允许阿三自己去冒险！
李阿三侧眸，眼睛转向身后的屋子。
“阿爹……”
李从事看着转过头的李阿三，明白他定然是想除去那个妖怪。
只是。
“阿三，什么东西！居然破了祭祀大人的阵法入了屋内？没有看错吗？”
“绝对没有看错，那妖怪是逃命逃进了屋子里，原本我和师弟合力擒拿他！只可惜被他跑了，还害的……害的师弟们……我有错……”
他顿了顿，一把握住李从事的手，眼睛对上李从事混浊的眸子。
“爹！把门打开吧！他现已是重伤，如果再迟上片刻，这屋子里的人恐怕……”
李从事抬头看向木屋，里面的正是祭祀大人带回府中的，极其重要的人。
祭祀大人离开时间千分万分地强调过，这里面的人有多么重要。
是万万不能有差池的。
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可见这妖怪是多么凶狠歹毒，如果不及时处理掉，说不准真的会出事。
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阿三，我在前面开门，你千万要小心，我已经通知祭祀大人了，想必不久后祭祀大人就会回来的！”
闻此话，李阿三的表情却瞬间变了变，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
不过眨眼间又再次恢复如常，捂嘴咳嗽了两声。
李从事似是发觉有些异常，为何刚刚仿佛李阿三的表情瞬间不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里的光如黑夜里的猛兽。
“阿三，你……”
恢复如常的李阿三虚弱地笑了笑。
“无妨，快些开门吧，阿爹……现在真的不能再死一个人了……”
李从事没有多问，继续上前。
这个屋子被祭祀大人连设了几层结界，门环也是设了机关。
不知道里面的人对于祭祀大人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不过隔几个小时便必须要换药，所以祭祀大人把钥匙交给了李从事。
也就是说，这一扇门，只有李从事可以打开。
李从事手中的钥匙触碰结界，结界如同湖面荡起涟漪，层层叠叠，周而复始。
他身后都李阿三目不转睛地盯着迅速破开的结界，嘴角上扬，目光满是贪婪。
就差一点了，马上……
李阿三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在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
京城外千里地，巫城东山。
一片荒芜之地，血流成河，白骨森森，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刺入神经，让人连呼吸都格外困难。
狴犴高高立于树梢之上，眼下正是白骨成堆，战场残骸。
去时的三百余人皆死于非命，这地面上的，正是他天师府的三百余名弟子。
死相惨烈，人数之多令人发指。
这里似乎就是修罗地狱，有的断手断脚，有的头身分离，有的一刀毙命，有的甚至直接被拍成了肉泥。
“该死！”
狴犴怒气冲冲，他不能允许自己的二哥，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必须要接受惩罚！
嘴里呢喃着咒语，是超度经，这些枉死的弟子，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归宿。
他明白，自己派出的三百余弟子就是去送死。
可他没有办法。
一面是求救的江安，一面是行踪不定的睚眦，他几乎不知道，睚眦究竟是在山下的欣荣客栈，还是在别的地方。
他是一个疯子，随时都有可能杀人无数。
他狴犴，冒不起这个险。
随着一段超度经文的颂出，战场上鬼魂的嘶喊声也一点点减弱下去。
念罢，他去寻找睚眦的意识流却猛然颤抖起来。
狴犴原本闭着的眼睛刹那睁开。
找到了！
睚眦重伤，他以为睚眦会逃，至少不在这里。
可是……意识流锁定的方向却是眼下的战场。
睚眦……还在这里？
有些不可思议，但的确是神识锁定的位置，二人有血缘关系，不会有错。
他随着神识迅速朝那个地点而去。
以为会有一场苦战，以为会看见啃食着他人血肉的睚眦……
只是，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睚眦衣服上满是刀剑砍出的痕迹，血液满地，他伤的很重，呼吸几乎微不可察。
而且，他的身上没有魔性。
狴犴蹙眉。
他将倒地的睚眦扶起，让他靠在树底，接着施以绳索将睚眦紧紧捆绑在树干上。
狴犴伸出手去试探。
表情再一次惊讶和不可置信。
真的没有魔性了，按理说就算睚眦的恶魂被封印也应该有魔性才是。
现在却一点也探查不到。
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狴犴运起灵力为他治伤。
无论如何，他不能死。
龙族不能让他死，天界也同样不允许他死。
可就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却是一个嗜血的恶魔，而如今他的身体里却未有丝毫魔性。
狴犴希望，他的恶魂消散了。
而那个真正的，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睚眦，会回来。
“二哥……”
狴犴一边将灵力注入睚眦体内，一边看着他。
他的脸上也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呼吸似乎也因为灵力的流入而正常起来，狴犴可以感受到。
睚眦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