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孙膑辞师登高车 苏秦张仪学成归

第四十八回孙膑辞师登高车苏秦张仪学成归

回前词《忆王孙》

高车骏马喜相迎,辞师急欲奔前程。付托贤友传信灵。徒尽去,升仙之道何堪成?

话说庞涓自认兵法学成,正值魏国招贤求将,欲展大才,良机岂可错过?便欲辞别鬼谷先生出山应聘,获取名利富贵,也是显出急于求成。鬼谷师尊为其占卜前程,告诫不可欺人自欺,否则有败失,当牢记在心,庞涓表面答应,内心却不以为然,当看到蒸羊后大喜,认为是师尊说的大吉大利之兆。果然以其所学才能,得到了魏国君主赏识,并委予兵权重任,身兼统帅军师双职,使其率军征伐,屡屡得胜,自认为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功之臣,以无敌将自居。庞涓却早忘记了所发誓言,自顾享受荣华富贵,却使同窗好友孙宾,悬望其能相荐,可携同建立功业,却迟迟不见动静。正值墨翟先生到访,问其窝憋不出致仕原因,才知有待友助。墨翟仗义去魏都探听虚实,才知那庞涓根本无荐友之意,于是亲见国主,述说孙宾之才,魏王渴求揽用,命庞涓写书聘迎,自诚意隆重。

当接迎孙宾的车马,赶到鬼谷山中后,那魏王使人,便将书信交给孙宾亲阅,却见是庞涓所写,孙宾当即展开观看。只见信中写道:“学兄亲启:涓托兄之庇,赴国都应聘,一见魏王,即蒙重用。临行援引之言,铭心不忘!今特荐与魏王,请即驱驰赴召,以共图功业。”孙宾看后不禁大喜,心说看来此学友,总算是有良心,还未忘记所发誓言,此去自当得到重用,前程定会一片光明。于是,孙宾便将庞涓书信,呈给鬼谷师尊观看,王栩早知庞涓久已得势,自为大用,今番来书取用孙宾,非其所愿,乃为墨翟荐举之功也!并不是庞涓出自真心。再看其书中所写,并无一字问候其师尊,德义尽失,此乃刻薄忘本之人,不足同他计较。但思庞涓生性骄妒,心胸狭隘,难于容人,孙宾若去,技高才显,岂能两立?定然会二虎相争,吃亏的定然是忠厚诚实的孙宾,心中犹豫不决。欲待不容他去,又见魏王使命郑重,高车骏马,接客仪礼极尽排场,孙宾已然心荡神移,行色匆匆,实不好阻拦。

王栩考虑再三,不便说明此意,只好也让孙宾去采枝鲜花来,说要为其占卜休咎。此时正好九月天气,孙宾急着要走,哪顾得上进山采花?看到先生几案之上,瓶中供有黄菊一枝,实为弟子为师尊所采摆设,以供先生悦目养神之用。孙宾此时为节省时间,于是急中生智,便将瓶中黄菊提出,顺手呈给师尊占卜。王栩便说道:“此花见被折残,不为完好,但耐性岁寒,虽有残害,不为大凶!且喜供养瓶中,为人爱重。此瓶乃范金铸成,钟鼎之属!终当威行霜雪,名勒鼎钟矣!但此花再经提拔,恐一时未能得意,仍旧归瓶而终。汝之功名,终在故土,命运如此,实难更改!吾今为你增改其名,或还可图进取。”话说到此,鬼谷先生便将孙宾的“宾”字,左边加个月字为“膑”,此按字书解释,膑乃为刖刑之名,就是古时的一种酷刑,将双脚砍掉。看是鬼谷先生将孙宾,改叫作“孙膑”,其实明明早已料知,其有膑刑之难,但天机不肯泄露。岂非异人哉!曾有人作诗曰:“山花入手知休咎,试比龟签倍有灵,却笑当今卜卦者,空将鬼谷画占形。”

临行时,孙膑拜别师尊,提出能否将其祖所留兵书馈赠,鬼谷先生便道:“那兵书看似是奇珍瑰宝,其实为不祥之物,带在身边恐会有危险,因不定有多少眼睛窥视夺占,还是藏于心中安稳。”孙膑无奈,只得遵师嘱而行。遂说道:“此去若是不如意,我还回到师尊身边,陪伴伺候终了。”王栩便道:“此事大可不必,因我不久便要升登仙界,恐怕已是见不到了。你的终了仍在故土。吾可告知你个秘密,汝祖坟墓便在齐国青州,其南面有座云洞山,山中唯独有棵巨大松树,坟茔便隐埋其树下,那里也是你的归宿之地。就当替为师我去陪伴此祖吧!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此事只你一人知,不可告诉他人,否则汝祖地下难安!”“此话何讲?”孙膑不明问道。王栩便道:“此先祖名扬海内,其兵书珍稀无比,不定有多少人觊觎,何会让其坟墓安宁?谁敢保不被贼人盗掘?就连你死后,恐怕也难得安宁,岂不是埋祸无穷么?”说完面露肃容。

孙膑这才领悟了师尊之意,不禁问道:“如今这混乱世道,您看何时能终止,还天下太平呢?”王栩便掐指算道:“现今七国争雄,混战不休,乃是此代人的灾难,要我看恐还须百年后,方能天下一统,但也不会长久安宁。当是乱而得安,周而复始,此乃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道也!无可改变。”孙膑忙点头会意。当要离去之际,鬼谷先生拿出一个锦囊,对孙膑嘱咐道:“必遇至急之时,方可开看,可保汝性命!当藏之于贴身暗处,失则命危!”孙膑忙接过贴身藏好,缝于衣服夹层内,防止无意中丢失。然后便跪地,给鬼谷先生磕了三个响头,洒泪告别师尊,又与苏秦张仪等学子告别,随魏王派来的使者下山,即登车而去。

这正是:爱徒逢运喜出山,师尊知险却难拦。高车驷马威仪隆,怎让学子不欣欢!卜花道破惨刖事,竟隐天机伏祸端。嘱托后事赠锦囊,保命求生脱困关。

再说那墨翟先生,自离了魏国都城,便一路向北穿越赵国,赶到了中山国都灵寿,打听到乐池将军府邸后,便自报姓名,说是受人之托,特来府上报信的。此时正值乐池在家,早就听闻过墨翟先生大名,如今却到自己府上造访,便忙恭迎到厅堂叙话,也不明是何来意,只得先献茶敬待高客。然后乐池问道:“不知先生来此,有何事报信于我呢?”墨翟便道:“吾受一老友之托,前来将军府上告知,王栩先生如今在卫城,朝歌西面云蒙山中修炼,只此一句,别无它话!恐将军自会明白。”此话一出,顿将乐池惊得目瞪口呆,愣怔了好长时间,才醒过神来,着急的吐出一句话:“先生此话当真?别不是谎瞒之语吧?”墨翟听了,也感惊讶,忙道是千真万确,绝无欺瞒之意,是那王栩先生亲口所嘱,哪会有错?乐池即忙道:“您说的这人有多大年岁?现还在做何事情呀?”看似有些不大相信。

墨翟便说道:“王栩先生乃为老翁一个,据他说已有八十岁高龄,但却还像七十上下之貌,要么我能与之交往多年吗?如今改名叫作‘王禅’!还教授着许多弟子,自立学门,人称叫作‘鬼谷先生’!怎么?我说的有错吗?”乐池便道:“看来是不会有错喽!我们这么多年来,没有闻听到他老人家消息,虽经多方打听,也无踪迹可寻,真的是急坏了。都以为这老师爷,一去不返,连个信也未曾捎到,恐是早就过世了,有谁想到他还活着,可真是个老寿星啊!”墨翟一听此话,便知这位将军,恐与那王栩老友,绝非寻常之交,定有其深厚渊源。再看乐池虽为武将,也已五十岁开外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却口称师爷,那王栩老友,又该高寿几何?真是个不解之谜。于是墨翟便问道:“乐将军叫鬼谷先生为师爷,定是有着很深的渊源,能否告知其年岁几何?有何深厚情谊?”即待回答。

乐池便道:“我这个师爷,曾是吾祖父的同窗好友,与那从前魏将吴起,同学儒道兵法,听说小我祖父几岁,如今算来,也恐有近九十高龄了,到底年岁多少,恐只有他老人家知道。”墨翟一听,简直是惊异至极。实没想到这位老友,有如此高寿而不象,怪不得他知道前人那么多事情,却原来都是曾身经历过,不由得心中肃然起敬。因为他同王栩认识,是在采药时偶遇深交,对其广知多识的渊博才华所宾服,从而成为契友,受到很多熏陶影响,使自己的智识能为陡增,成就一代创说门派。但却不知王栩乃老前辈,早已游遍各地名山,习学过各道派学说,资历远高于本人,却从不厌弃自己,还不耻下问,与其成忘年之交,为此真诚感叹。墨翟想到此,忽然问乐池道:“将军祖父,莫非是大名鼎鼎的乐羊先辈吗?听说曾与吴起将军,共同伐灭中山国,怎的却又复国自立?却让将军为帅,并能拒赵军于门外,也真是不可思议哩!”说完待答。

乐池便道:“我祖父当时为魏国将帅,受王命领军攻灭中山,也算义不容辞!可我父本为中山大夫,却被奸臣害死。后魏国难顾此地,赵国乘机入侵,我军面临孤立无援境地,实有被吞灭的险危。那时祖父已然过世,我还年轻少孤,不足于率军征战,是我这师爷教会武艺兵法,还训出一支勇猛的骑军,并亲自助我迎战赵军,才练就了统兵的本事。后来那中山新君,具有非凡才能,立志复国振兴,却不计祖父灭国之恨,愿与我同复旧国,也算承继了父辈之志,许我独掌军权,君臣同心,便恢复了中山国祚。这其中主要是师爷之功,我只是照计策行事而已,后待我能独立操军时,师爷便说要云游各地,飘然而去,至今消息全无,使我万分思念。这下好了,我知师爷还健在,定设法接回到家中,孝养天年,尽我之所能,定使安然寿终,此为义不容辞之责。”乐池一气说完,不由轻叹一声。

墨翟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这老友,也曾经历征战之事,筹谋策划,方才奠定了中山复国之基,使这小国能独立于大邦之间,却也神奇非凡。墨翟想到王栩曾说,他要离开鬼谷,到该去之地终了,莫非就是此地不成?于是道:“我与鬼谷先生交往日久,可说是无话不谈,它曾说要归仙境,并无回返故乡之意,莫非是早有约定不成?”乐池道:“师爷与祖父亲如兄弟,吾父子俩均为其从小抚育,教导成人,恩比山高,亲若一家,岂可分离?祖父曾与师爷有约,相定墓地,就在城西北两座高山之畔。生前约定,死后定要埋在一起,以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我小时便听祖父嘱咐,定要按约遵办!这不正愁不能实现祖父愿望,或要留下遗憾,使我终生难安呢!正好先生捎来此信,了却一件大事,自应感谢万分。”墨翟这时才思悟出,王栩捎信之意图,真乃神机莫测,不愧称乱世高人也。

这正是:受人相托当践诺,老友奇思实难测。中山灵寿见乐池,只为捎话却解惑。未知龄高逾古稀,征战经历风云过。得道升仙隐诈语,孰料暗约通明彻。

却说墨翟已完成捎信使命,准备告辞离开乐池府上,却忽然想起一事,心中有所不明。于是问乐池道:“我在那鬼谷辞别老友时,听闻一件猜测之事,因涉及贵将军家事,不知可方便相问否?”乐池忙道:“就请先生明说无妨!”也是显得豁达豪爽。墨翟便说道:“您的家人中,是否有人得过昏厥之症?如今还健在否?”这一问话说出,却引起乐池脸色骤变,不禁显些悲哀说道:“此为我家暗隐悲痛之事,自我亲母年轻时得过此症,是遇到师爷而有幸救活,这才有了我们这一辈人,如今母亲又因重犯此症,师爷却不在身边,又无药可治。眼睁睁的看着她去世,毫无办法可想,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无声啊!悲悯至极。这不到了我的下辈,却又出现了此恶症,我那长子乐升,不知为何又得了此症,也因无药可医而离世,真是祸不单行呀!先生怎就问起此事,难道说师爷曾预测过吗?”看是渴望知道其内情,从而解开这懵懂之谜。

墨翟便道:“这就是了,原来如此!”“怎么?先生可知原因,能否明告?”乐池急问道。墨翟便说道:“我虽不及鬼谷先生医道高明,却也经常陪他采药,从他口中讲述奇闻异事,晓得了一些鲜为人知的绝症,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就如这厥症来说,如我所猜不错,恐为隔辈单传,只是那神医的奇方妙药难寻,不知有多少人为此逝去呢?”乐池一听,不禁惊奇,便说道:“若是师爷在家,或许母亲长子就不会死去,现在只剩下孤儿寡母,看着也心酸呐!”墨翟便道:“其实,即便那鬼谷先生在此,也未必能救活两人,只因无药可寻,神仙在也白搭。”“此话何说?”乐池急问道。墨翟即道:“那鬼谷先生睿智谨慎,恐怕早知有此结果,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得外出寻药,如今只找到一种珍贵药材,还缺另一种难寻,无法配制灵丹哇!看来为将军家医治此症,那鬼谷先生奔波了数十年,几乎半生时光,可真是信义之人呐!”说完赞叹不已。

乐池听后,方知那师爷说是去巡游,其实却是去找寻,能治好本家厥症病的奇药,竟数十年不懈努力,才找到了其中一种,难配成灵药仙丹,可谓坚韧不拔。自己还差点误解其意,将母亲儿子病逝,显些埋怨其离去之误,想这师爷不愿说明此病,有隔代相传之弊,是怕家人担忧,无良药可治,更显尴尬无奈,才离家而去,真是用心良苦。乐池心中不由生出崇敬之情,于是说道:“这药无论找到与否,我都会设法去接回老师爷,不能再让他漂泊在外了,定要请回到这家中来,还要尽我们的孝道,最终实现祖父的愿望呢!我想师爷也当如此打算吧!”墨翟便道:“这就对喽!我来时听那鬼谷先生说,他等几个高徒弟子,各奔前程之后,就要回到该去的地方。如今恐已有两位离开,得到国君重用,所剩两位也不会久留,自是到了该离开鬼谷时日,先生或急盼着亲人相见。这里恐怕就是他老人家,所说的升仙得道之处吧?若有亲人陪护在身边,我这挚友也就放心喽!”说完,就要告辞离开。乐池忙赠送些金银钱币,作为谢礼路资,墨翟欣然接受而去。

再说孙膑风光离去,眼看前程无限,当时苏秦张仪在旁相送,均有欣羡之色,随后两人计议,也欲请辞先生,返归家乡,以便去往各国求取功名。鬼谷先生见两生躁动不安,已知其意,便对俩人说道:“天下最难得者,为聪明之士也!以汝二人之材质,若肯收心学道,可致神仙之境!何苦要碌碌尘埃,甘为浮名虚利所竞逐呢?”苏秦张仪听了此话,却均不以为然,二人即争辩道:“大丈夫当有志向,听人说,‘良材不终朽于岩下,良剑不终秘于匣中’!日月如流,光阴不再,我等受先生之教,亦欲乘时建功,图个名扬后世,也不枉苦学这几年的辛劳。”鬼谷先生即问道:“你两人当中,肯留一人与我做伴否?”苏秦张仪两人,这时互相看了一眼,都无欲留之意。先生强之不得,便自叹道:“仙才之难觅,竟致如此哉?”此话说的两人脸带愧色,却也初心不改,依然去要走庞涓孙膑之路。

王栩实出无奈,只得说道:“我为汝两人,各占一课!以测前程休咎,如何?”苏秦张仪同声说情愿,于是鬼谷先生说道:“苏秦先吉后凶!张仪先凶后吉!秦说先行,仪当晚达!吾观孙庞二子,势不相容,必有吞噬之事。汝二人出山之后,宜互相推让,以成德声名誉,勿伤同学之情!”苏秦张仪忙稽首受教,并恭敬应诺。鬼谷先生又取书两册,分别赠与二人。苏秦张仪一看,乃为“太公阴符篇”也!苏秦张仪同说道:“此书弟子久已熟读能背,先生今日见赐,不知有何用意?”鬼谷先生便道:“汝虽熟练诵读,却未得其精解,此去若未能得意,只就此篇中探讨,自有进益!吾也从此逍遥仙道,不复留于此谷中矣!”说完轻叹。

苏秦张仪忙跪地叩谢师尊,然后欲去做离开的准备,王栩便又问两人道:“汝知为师之意,何要教汝雄辩之术否?当怎么运用,方为求仕善策?”两人摇头说不知。王栩便道:“其实你俩所学,乃为当今理国之道,即为兵法中所云:‘上兵伐谋,次伐交,下用兵。’此为兵书之精髓,亦谓之延伸,乃孙吴兵法之精妙。将来用中自悟,相较两学兄高出甚远,前程无量,当须少用兵,免致杀伐伤害太过,定遭报应,千万谨记师嘱,不可任意胡为,方得善果。”两人尽表听命,王栩赠苏秦路资,便即匆忙离去。却留张仪在谷中陪伴些时日,也是等待亲人乐池来接,顺便交代些后事,寄予对弟子期望,乐池还真得到张仪相助,此为后话。

这正是:只因病魔苦相缠,

外出寻药数十年。

灵丹难觅双奇配,

致使厥症无生还。

天命归宿不可违,

尚待雏鹰振飞完。

卜算前程非同运,

纵横捭阖弄机玄。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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