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鸡鸣狗盗过函关收债布德复相欢
回前词《忆秦娥》
秦相邀，暗藏诈谋困秦都。显奇能，狗盗鸡鸣，归齐惊呼。流言蜚语离间计，罢相回乡悟德布。施怪招，蒙瞒两王，复位如初。
话说苏秦离赵赴燕，因其只身入齐，以口舌之能说服齐王，返还夺燕的十城，以结通好燕国，因此受到燕国君臣青睐，被挽留做了相国。后因迫于无奈，与那国母私通，自觉隐伏祸患，便设计脱身赴齐，说是反间以败齐政，也或只是离燕的托词，但却迎合齐国君爱好，诱使其游玩享乐，以减少对燕国的威胁。后因六国合从攻秦，苏秦的主张从约之计，不及孟尝君高明，致使其被疑显示失宠，竟被那些嫉妒者，阴谋蓄意刺杀在朝堂，凶手却逍遥难捕。苏秦竟能在将死之际，巧设出捕获凶犯妙法，致使那阴害之人，得到了灭家重惩，为自己报了血仇，不能不说其智远超常人，与那前辈吴起报仇，有异曲同工之妙。之后虽然其脱燕之谋传出，齐国君疑为实情，欲派兵攻燕，却被其弟化解，算是没白培养两个兄弟，继承了其游说之术，还分别在两国做了高官，结果也算较为成功。
纵观苏秦的一生，尽管受到了褒贬不一的评说，但其所首倡的合从摈秦之策，却一直被列国采纳，尽管有胜有败，却在战国后期不断采用，成就了其纵横家的美名，此点毋容置疑。论起苏秦所为，也是其所学的纵横捭阖之术，内在精要所赋，只是让他演绎的惟妙惟肖，其中难免有不尽人意之处。我们应正确看待，才可窥透真谛，这也是对历史人物，进行评价的正确方法。至于鬼谷先生教授本意，也或是因材施教，却为保持各国的平衡，施展的一种谋略之术罢了，无须进行过多揣议。对于苏秦与张仪两个弟子，虽然其主张相左，或是互相拆台，也是各事其主的必然表现，两人却始终保持着深厚友谊，并非生死对立，与那孙膑庞涓大不同。这也充分体现了鬼谷先生，对于武德教育的成功，却展演了精妙绝伦的历史篇章，竟让人看到谋略之诡，不能不说是后来者的典范。此为闲议。
且说苏秦死后，孟尝君依然众客盈门，更加得到了齐湣王重用，后来便拜为国相，成为了齐国中坚柱石，其威望如日中天，各国争相结交，却使秦国畏惧。于是便邀请其赴秦面会，为与秦国保持通好，孟尝君便率众门客赴秦，竟被留住不让其返回齐国，使孟尝君很是着急，于是同众门客商议脱身之计。这时曾赴齐为质子的秦公子泾阳君赢悝，赴齐时孟尝君曾待之甚厚，私交至笃，由于感念其恩义，不仅告知是由秦相樗里疾，因忌孟尝君隆誉才能甚高，威望卓绝，诸侯均与争攀相交。怕以后对秦国不利，便在秦王面前进谗言，欲不放其归国，现在正无计可施，泾阳君便暗告知，秦王有一位燕姬，很为得宠，无言不听，可代送重礼去疏通关节。或能救孟尝君出秦归国，孟尝君便取白璧一双，让其行贿打通关节，可那燕姬非要一件白狐裘，才肯答应此事，竟弄得孟尝君十分作难。
原来是孟尝君见秦王时，曾奉送一件白狐裘为礼物，显得极为珍贵，秦王便在燕姬前显摆，却使那燕姬极是垂涎其宝物，很渴望得到同样一件，足以快慰其心，因此直言索要。可孟尝君当时只此一件，再也拿不出第二件来，于是很为发愁，其中一个下客说，可以为其偷盗出来为急用，便问明泾阳君那藏裘之地，即在内宫府库保管。那客且用狗皮裹身，装束如犬样，于夜间从窦洞中钻入宫内，找到那藏裘库房所在，却被守卫人发觉，便装作狗叫之声，从而骗过不疑，待那守卫困盹时，便入内盗出，做的很为神秘。然后让泾阳君送给燕姬，方借枕边风说动秦王，便同意让孟尝君归国，说明日早朝便放其归齐，预备车马，给驿劵即可。孟尝君得信，暗想若是秦王变悔，哪还能走得成？命必休矣！客中有善伪造驿劵者，便改其姓名造出，却是逼真无二，即带部分从人伪装出走，等到出城之后，便昼夜星驰奔函谷关而去，实是不敢耽搁。
可等来到函谷关前，正值夜半时分，那关门还未到开启时刻，闻说是要等鸡叫才行，孟尝君等正拥聚关内，心甚惶迫，却有鸡鸣声从客队中传出，引得周边众鸡争鸣。孟尝君大奇，怪而视之，乃是一下客善效鸡鸣声，顿使群鸡乱鸣，那守关将吏以为天将晨晓，即起验驿劵开关门，放众客出关，于是群客蜂拥星驰而去。孟尝君慨然对众门客叹说道：“吾今之得脱虎口，乃狗盗鸡鸣之力也！”众宾客自愧无功，从此不敢再怠慢下客了。这就是战国时的著名故事，从此也成就了“鸡鸣狗盗”这一成语，此即为典故之出处。后世有人赞孟尝君曰：“明珠弹雀，不如泥丸！白璧疗饥，不如壶餐。狗吠裘得，鸡鸣关启！虽为圣贤，不如彼鄙。细流纳海，累尘成岗！用人惟器，勿陋孟尝。”是赞颂说孟尝君交友结朋，不分贵贱，诚纳不怠，却能在危急时刻，各显奇能，建立殊功，看来天生我才必有用，乃至言真理！孟尝君擢升两下客为上客，以为奖赏。
樗里疾闻听，孟尝君被放归国，即赶忙入朝，急见秦王道：“大王既不杀田文，亦当留以为质，奈何遣之？”秦王顿时大悔，即使人驰马急追，传令留住不遣，一直追到函谷关，也未见其踪影，便索要出关客籍查看，并无齐使田文姓名。那使者便道：“别不是从小路而走，至今未至吧！”于是在关内等候，可等了半日，却是杳无踪影，便道出孟尝君状貌，及宾客车马之数，问守关将吏见过否？那关吏便说：“若要说如此之众，今早出关者必是也！”使者便问：“还可追否？”那吏道：“其驰如飞，恐怕已有百里之遥，不可追上了。”使者无奈，只好回报秦王。秦王不禁叹道：“孟尝君有鬼神不测之机，果天下贤士也！”后秦王找白狐裘不得，却见燕姬穿着，因问其故，才知为孟尝君客所盗，自慨叹道：“孟尝君门下，如通都之市，无物不有！吾秦国未可其比！”竟将裘赐燕姬，也不罪责那守藏之人。
这正是：英雄仗胆入秦都，却被扣留欲灭屠。狗盗狐裘贿王姬，求得遣归脱难出。心虑不测君悔变，客即伪造关碟书。半夜鸡鸣展奇术，骗诈飞演诡异殊。
却说孟尝君仗门客奇功绝技，逃离了秦国，路途进入赵国境内，顺便走访赵国公子平原君赵胜，也是以往老友，平原君出城三十里迎接，其礼甚为恭敬。这平原君也是战国有名公子，亦养门客甚众，早与孟尝君来往相善，叙礼后便陪同入城，赵国人素闻孟尝君之名，却未见过其状貌，便到街上争相观看。这孟尝君本来身材短小，其貌不扬，观者或有人笑说道：“令人仰慕的孟尝君，原以为是天人形象，必然魁伟非凡，如今观看其貌，却是渺小丈夫耳！”当时周围迎合而笑的有数人，却都不以为意。可是等到了夜间，这几个笑孟尝君之人头颅，却都不翼而飞，平原君心知是孟尝君门客所为，却不敢过问此事，只好成了无头案，也便照常热情接待他这老友。两人因都为高卿公子，还与那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相善，也是更具名望的战国公子，其姐还是平原君的夫人，具有亲姻关系，也是孟尝君作伐而成，由此形成了赵魏齐铁三角。
齐湣王自从遣孟尝君往秦国，竟如失了左右手，唯恐其为秦所用，深感忧虑，后听闻孟尝君逃回归国，不禁大喜，仍用为相国，由此宾客来归者益众。孟尝君只好设置上中下三等，上等客名叫作“代舍”，中等客叫作“幸舍”，下等客叫作“传舍”。上客自为贵宾能才，允许食肉乘车！中客为可用之人，但食肉不乘车！下客便为普通客，可供饭吃，不至饥馁，出入任其自便。前番鸡鸣狗盗者，还有那能制刻伪劵者，因有特殊功劳，都被安排为上客，以示优待。这样因养人太多，便出现入不敷出之困，其封地薛邑收入，竟难资供众宾客花费，只好以行债方式于薛地之人，每岁收取利息，以助日常花销费用。有这么一日，有个汉子来投其门下，观其状貌魁伟，却身着破布衣帽，脚穿草鞋破履，自言道姓冯名驩，乃为齐人也！要求亲见孟尝君，自然受到相应接待，也是感到很是惊奇。
等落座后，孟尝君便问道：“先生前来，有何教我吗？”冯驩道：“无也！只是闻听君好客，不择贵贱，故不惜贫身来归耳！”孟尝君命为下客，待十余日，孟尝君问管客者道：“那新来客有何表现？”管客者答说道：“冯先生一贫如洗，身无别物，只有一柄剑，却无剑鞘，以革绳系于腰间，吃完饭后，便弹其剑而唱歌道：‘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孟尝君即笑道：“这是嫌吾饭食简陋！”于是遣到中客位，可吃鱼肉。并告知管中客者，要观其举动，五日后告我，那管中客者答应，待过了五日，便告诉孟尝君道：“冯先生弹铗如故，却唱道：‘长铗归来兮，出无车’！”孟尝君惊异道：“看来是欲为上客，其人必有异能也！”于是又迁为上客。命管上客者继续观察，看其还歌否？而冯驩乘车日出夜归，却还弹铗唱道：“长铗归来兮，无以为家！”孟尝君听说后，便沉思道：“此客何其贪得无厌至甚呀？”便命再看其举动，而冯驩却不知为何？不再弹铗唱了。
这样冯驩居此一年有余，管家来告孟尝君，说养客之资只够一月之需，孟尝君便查验债券，薛地民间所欠甚多，便问左右道：“谁人能到薛地收债？”那管上客者道：“冯先生不闻有何能为，可看其还似忠实可任，既然自请为上客，不妨让其试之可也！”孟尝君便叫来冯驩，说知要派其到薛地收债之事，冯驩即答应无辞。遂带人乘车至薛地，坐于公府之内办理，薛地民众听闻孟尝君，派遣上客来收债息，当时收纳甚众，计有应得息钱十余万，冯驩便将钱多买肉酒，出布告示说：“凡欠孟尝君息钱者，无论能偿还不能偿还，都到府中来验劵。”百姓听说有酒肉招待，全都如期而至，冯驩便让尽情吃喝一顿，然后在旁观看其贫富之状，尽得真实结果。待吃完后，便出劵与之核对，度其能力，虽一时难还，后可能偿还者，便签订约书，登载劵上备案，实在贫穷难还的，都下跪哀求宽限还期。
冯驩看其贫困穷苦之状，也实在难于偿还债资，便命左右随从之人，顺便取火盆来，不由分说细情，随将那贫劵扔到火中烧掉。旋即对众人说道：“孟尝君所以贷钱与民众，是恐怕你们无钱以为生计，非为利也！可君之食客数千，俸食不足，故不得已，才收债以养宾客。今有能力偿还者，即行更变期约，无能力还者，便焚烧告免，君之施德于你们薛人，真可谓厚矣！”百姓听到此话后，全都叩头欢呼道：“孟尝君真吾父母也！定当为报恩不忘。”冯驩这是采取审时度势，既征收到了相当多债款，又为孟尝君收了民心，却被一些跟从之人不理解，早有人报给了都城的孟尝君，说冯驩违背以往规矩，私自做主行事。孟尝君顿时大怒，便派人催召急见，冯驩空手到来，孟尝君便假意问道：“客劳苦，收债完毕否？”冯驩便实说道：“吾不但为君收债，而且为君收德！”说的很是坦然不苟。
这正是：智士虽贫志欲伸，弹铗三升上客宾。却道非才隐不露，以求大任建功勋。收债难办众惧躲，无私担承敢施恩。皆为主君收德誉，竟遭不解怒责嗔。
这时孟尝君顷刻色变，厉声嚷道：“我田文食客三千人，俸食不足，故贷款于薛，寄希望能收余息，以助公费。闻听你多买酒肉，聚众食饮，还焚劵之半，却说‘收德’！也不知你所收何德也？”只见冯驩答道：“君请息怒！容吾备细陈述，因为负债者众，若不设酒肉招待，众怀疑虑，不肯齐来府中，无以验其力之丰饶贫乏。力可还者与定期约，其甚乏者虽严责之，亦不能偿还，久而息多，则必逃亡耳！区区之薛域，为君之世封之地，其民乃君所共安危者也！今焚无用之劵，以表明君轻财而爱民，仁义之名，流传无穷，此臣所谓为君收德之计也！”孟尝君只因迫于养客，费用不足压力，虽嘴上不好强辩，可心中很不以为然，又因劵既已焚，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勉强露出笑颜，口说感谢先生所教。史册曾赞诗云：“逢迎言利号佳宾，焚劵先虞触主嗔。空手但收仁义返，方知弹铗有高人。”
却说秦昭襄王此时，悔失孟尝君归国，又见其能为作用极大，才华真可令人骇惧，便想到齐国若用其人，必将大治强盛，终究会为秦害。于是采取了广布谣言，且去流语于齐国，以离间其君臣，使之彼此产生猜忌。说是：“孟尝君名高天下，天下人只知有孟尝君，而不知有齐王，不日孟尝君将代替齐王矣！”形成了名高震主的舆论，流传于市井当中。又使人去游说楚顷襄王，言道：“原先六国伐秦，齐兵独落于后，是因楚王自为从约长，孟尝君不服，故不肯同时发兵，有意迟慢怠行，竟使难于聚齐，遂致兵败。后来楚怀王在秦时，秦王欲放归之，是孟尝君劝秦王勿归怀王，以太子见质于齐，欲使秦杀楚怀王，而齐留楚太子，是为齐索地之用，故太子不得归，而怀王竟死于秦。秦王得罪于楚，皆为孟尝君之故也！秦以楚之故，得孟尝君欲杀之，却让其侥幸逃脱。如今复用为齐相专权，早晚会篡位王齐，秦楚自此多事矣！秦王今悔悟，愿与楚国结好，以女嫁楚太子，共备孟尝君之变。”总之屎盆均扣孟尝君头上，楚王被其蒙蔽，即与秦通好。
齐湣王也心怀疑惑，遂借故收了孟尝君相印，罢归去封地，不让其待在都城中，宾客们听说孟尝君罢相，纷纷散去，而冯驩却不肯离开，并为孟尝君驾车归薛地。还未到达薛地，就见薛地百姓扶老携幼，站在道旁迎接，争献酒食，敬问起居，显得十分亲热。孟尝君感叹之余，即对冯驩道：“此先生所谓为吾收德者也！”冯驩便道：“臣意不止于此，尚能借臣车马一乘，必令君益重于国，而俸邑愈广。”孟尝君即道：“惟先生之命去办吧！”没过数日，孟尝君便备好车马，给足了金币路资，即告知冯驩说，听从任其所往。冯驩受命出了薛地，便带从人驾车，直向西奔咸阳而去，等到达之后，急请求见秦昭襄王，即说道：“士之游秦者，皆欲强秦而弱齐！而其游齐者，皆欲强齐而弱秦！秦与齐势不两雄，其雄者，乃得天下！”秦王便说：“先生有何策，可使秦为雄而不为雌呢？”也是急切问道。
冯驩便说：“大王知齐国君，已废孟尝君否？”秦王便道：“寡人曾闻之，而未深信也！”冯驩便说道：“齐之所以重于天下，皆是有孟尝君之贤也！今齐王惑于流言谗毁，一旦收其相印，以功为罪，孟尝君怨齐必深。乘其怀怨之时，而秦收之为用，则齐国之阴事，便将尽告与秦，若用于谋齐，齐必败也！”秦王抚掌说善策。此时秦相樗里疾才故去，秦王急于得贤相，闻冯驩之言甚喜，忙问何策能让孟尝君来秦，冯驩便出主意道：“大王可急遣使入齐，暗载重币，隐迎孟尝君于薛地，此刻机不可失，万一齐王悔悟而复用之，则两国之雄雌，将未可定也！”秦王便装饰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命使者以丞相之仪礼规格，去迎孟尝君来秦。冯驩乘机道：“臣请为大王先行报孟尝君，使之准备以待，勿可耽搁，免至误事。”秦王欣然答应准行。
冯驩便急驾车赶回齐国，还未见孟尝君，便先到临淄见齐湣王，急报说道：“齐秦互为雌雄，王所尽知，得贤人者当为雄，失贤能者必为雌！今臣闻道路传言，说秦王喜孟尝君之废，暗自派使带了良车十乘，黄金百镒，迎孟尝君入秦为相，尚若其真赴西秦为相国，反倒为秦国谋划，则可称雄，而齐之临淄危矣！”齐湣王不禁大惊，忙问当如何阻止呀？冯驩便说：“秦使旦暮可至薛地，大王应乘其未到，先恢复孟尝君相位，增其邑封，以慰其心，孟尝君必喜受之，那秦使者虽强势，又岂能不告于王，便擅迎人之国相乎？”齐王虽即答应，但还存疑不信，使人探听属实，便即下旨。
这正是：名高位显遭人忌，
历来风摧独孤立。
下台方知群客散，
大树倾倒鸟雀去。
回乡才明收德情，
悔悟当初暗生气。
智士妙计瞒两王，
主君复相喜重聚。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