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刑讯践辱(1)

华飘羽却又马上就道:“不必再用刑,我全部都招。”

江冠雄一口恶气差点没给憋死,一时竟生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纶忙道:“那你就赶紧招吧。”

华飘羽便将刚才挨打时已尽量想好的供词,从容不迫地讲了起来,先把前日金昌基对太子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再道:“北鲜世子不惧亲王淫威,甘愿倾其国力相助太子殿下,善良的殿下也甚感他这份情义,所以虽无意做此是要防备本该是他至亲的叔父之事,却也甚怕扫了北鲜世子的面、寒了北鲜世子的心,便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应了宴请,又让我次日代为赴宴,对北鲜世子尽足礼数便好,再也休提此事。

“我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大家皆知,我蒙皇上隆恩信重,一直近侍太子,太子亦将我视为第一亲信,甚至情同手足,而我也对太子也是忠心耿耿,一心要为他排忧解难。我知道北鲜世子说的那些也都是实情,太子身居重位而品性纯良,根本不是某些觊觎之徒的对手。皇上虽为一代明君,却也架不住一群*奸党的常年进谗、三人成虎,对仁孝饱学的太子已不复往日钟爱。如今皇上再一卧病,太子的处境实已是凶险非常,很有必要联合下似北鲜世子这样的力量。tehu.org 火鸡小说网

“可我此意却遭到了太子的空前反对,我百般无奈,便决定自己做成此事。本朝中有许多人都习用楷书,太子和我亦然,他的笔迹我足能模仿,我就先冒充他写下了那封契书,再私盖了太子印信,次日又如约赴宴,假借太子之意将契书交给了北鲜世子。后面的事北鲜世子已都讲过,就不消我再多说了。

“我本以为自己这是暗中帮到了太子,却没想到竟是自作聪明地中了别人奸计,反而害了太子,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当时我也确实被亲王都不知是怎么能寻来的黑道魔头打了个一败涂地,生生给拿在了当场,也再没什么好辩白的,全部招供于此。可若说太子有谋反之心,那纯属阴谋陷害。三位大人,某人的狼子野心你们也是心知肚明,此案干系国本,非同小可,还望列位能以大义为重,秉公明察。”

一番行云流水、金声玉振般的招供完毕后,大堂里一时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于嶙石双目烈闪,心内先大赞了声:“真是好一个既英勇又聪慧的忠义之士!”华飘羽这一供不但洗脱了太子的谋反之罪,还把太子那封契书中涉及的嫌疑之情也都给开脱了,可却是将一切重责全担在了自己身上。所以于嶙石随后又是悲欣交集、百感激荡。

江冠雄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半晌方切齿狞笑道:“华飘羽,你还真是了得的很啊,挨个打的功夫,就能编出这么一篇惊才绝艳的供词来!”

华飘羽彬彬道:“在下不敢受王爷之誉,怕是比王爷还远远不及。”

江冠雄怒气冲天,张纶赶忙咳嗽了一声,对下坐的两名录供笔吏示意道:“上纸笔来。”

其中一人便用一托盘搁了纸笔端上,就摆在了华飘羽面前。华飘羽都不需张纶示下就会意的,自行执起了笔,另一手轻压在了纸上,边回忆边书写了起来,虽是一背血染、重铐在腕,也犹是手势优美、一气呵成。

那笔吏随后收回东西,那张手书由专检人员和诸位官长都仔细察看了一番,结果鉴定与那封契书的笔迹别无二致,而且竟连内容都无一字错漏。

张纶本是想帮定王找出破绽,不料华飘羽竟如此能干,心中不禁又是失意又是纳罕。

江冠雄终于冷笑起来道:“姓华的,你可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就算那封契书是你所写,你又听说过一个人能把他写过的信件记得一字不差吗?”

华飘羽俊逸一笑道:“想必是在下的传誉实在太多,所以王爷未能听全,在下从小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何况还是已亲手写过一遍的内容。”

江冠雄大怒道:“好你个奸狡之徒!可不正如你自己所说,你熟悉太子笔迹,足能模仿,又过目不忘,所以现才能把太子所写的那封契书复写得一模一样,你还敢巧舌如簧地为他脱罪!”

华飘羽微微挑起了剑眉,目露讽刺道:“那王爷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的,非要给太子栽上这桩大罪,还需我供得什么?王爷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报上去不就行了么?所幸王爷虽确实权势煊赫,本朝却犹有诸位忠臣,还不是王爷就能只手遮天的时候。”

江冠雄正火冒三丈时,华飘羽却已不再理他,转头就对堂上道:“还请列位大人将在下这份供词好好呈给皇上,并叫太子也知道,这次都是罪臣擅自妄为,累他落此毒计,请他万勿再以我为念,激出甚不当言行,叫某些权奸更有可趁之机。”

他没有专门看谁,可于嶙石知道他那些重在告诫太子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随后,江冠雄就再也怒不可遏道:“华走狗,你可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啊!太子平素就是这么纵着你的吗?那本王今天就代他好好教教你,不扒掉你三层皮,本王管保你下不了这个堂!”

华飘羽一斜睨他,非但毫无畏惧,还针锋相对道:“定王,皇上赐你这个封号是要你□□定国、保卫生民的,不是要你图谋皇位、祸国殃民的!”

江冠雄怒极反笑,阴沉得都瘆人道:“列位大人,此等顽恶之徒,不动大刑怎么能叫他吐实呢?”

张纶根本都没打算张口,果然于嶙石立刻就道:“岂有此理?无论何案都最忌黩刑逼供,况且他已作过供述,只待我等审辨他和北鲜世子双方的供词,王爷你是从哪断定的他就是假言,又是何来的动刑之理?”

江冠雄顿又暴发了:“于嶙石,你是专门来跟本王作对的吗!这奸徒纯属一面之词,北鲜世子这方可有本王为证,孰真孰假一目了然,还需你审辨得什么?”

于嶙石义正词严道:“王爷你要这么说,那就是逼本官也不得不直言了,在案情没有察清之前,一切相干之人都是怀疑对象,本官也可怀疑你和北鲜世子是有所串通的。”

江冠雄咣地一砸扶手道:“于老儿!你一向都是不识好歹、百官侧目,不过就是得皇上器重些,混了个三品也就到顶啦!本王可是一代亲王,还是从一品大将军,你还懂不懂高低尊卑,这是你对本王该有的态度吗?”

于嶙石不卑不亢道:“王爷你这可不是胡搅蛮缠?我等这是在审察案件,与你说得这些有何关系?”

江冠雄大叫了声:“那好!本王自会去提醒皇兄,你和华飘羽私交甚密!你又曾是太子之师,相互情厚,大存徇私舞弊之嫌。老大人,此案你本当回避,而且你臂伤未愈,就不必再操劳于此了!”

于嶙石道:“那在王爷没有讨来新旨之前,本官还是不是钦派的主审官员?”

江冠雄不由语塞了一下,再叫了声:“行!那本王就只论一条,此犯之前左一声狼子右一声权奸的,还直指我图谋皇位,这该当何罪?就算对个平常人也不能如此疯狂攀咬,何况我还是赫赫亲王!狂肆至此,简直骇人听闻!请问老大人这该不该罚?”

于嶙石这下倒也语塞了,宋镛又马上道:“于大人,我也忍了好一阵了,恕我直言,你一向高风亮节,今日却实在有些偏私了。此犯经过杖责后,仍是再三口出惊天狂言,怙恶嚣张到如此地步,早该处以重刑,否则国法何在?”

于嶙石其实也明白,华飘羽是为了太子早把自己全舍进去了,而他也根本无法助华飘羽脱身;现在又被对方抓住这个理的紧紧相逼,他更是无可奈何,一阵黯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冠雄得意一笑,又对华飘羽阴沉沉道:“好走狗,本王就先治治你这张利害的嘴。”说完便一声厉喝:“来人!掌嘴!”

这当然不是个什么重刑,可却是极度侮辱的。

数名衙役立刻出动,抓住了华飘羽的一双肩臂压制着他,一人站在了他面前,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就照他脸上扇去。

清脆的巴掌声立在大堂上震响起来,江冠雄抚弄起了虬髯,听得那叫一个浑身舒坦。无名却连一声也不忍耳闻,只觉这种刑罚对于平常人都甚是羞辱,更别说是华飘羽那等尊严之人。

那名大汉径自对着华飘羽左右开弓,一巴掌一巴掌地狠扇,华飘羽的脸也随之左一下右一下地狠偏,却一下都没有垂下去过,傲然地受刑着。那般屈辱难堪的处境,他却犹是神情坚毅,英气秀出!

无名又感佩又痛心地看着,待到华飘羽已被掴得双颊红肿、唇角流血,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时,万没想到江冠雄竟然自己叫停了——他倒也没有乐此不疲,还急着给华飘羽上大招呢。

江冠雄随即起了身,干脆步到了华飘羽面前观赏着,尽情羞辱道:“唉哟,怎么都成了这个样了呢?真是可惜喽,听闻华长帅还是什么第一美男呢,这下可好,都给破相了。”

已被放开的华飘羽,从容地背手拭去了唇边血迹,似连看都无谓再看他一眼,凛凛正对着前方,冷静得都惊人——任何人换成他现在的境况,只怕都会有些狼狈,他却一点没有;那张已红肿起来的脸,也一点没有影响到他的绝世姿容!

江冠雄并无失意,揶揄道:“本王再治治你这双利害的手。”

华飘羽完全无视于他。

江冠雄这倒又有些不忿了,狞笑道:“华飘羽,本王本是早就料到,似你这等了得的人物,不先来上一摞大刑那是根本不用想会有甚招供的,却没料到你倒痛快,转眼就给本王作出了那么一篇好供词来!现在本王成全你,让你尽情享受个够,你也最好醒醒你那狗脑,早些吐实,免得再多受皮肉之苦!”

华飘羽这才冷冷一看他,轻蔑道:“我既已中计认罪,当然也早料到会遭王爷怎样报复,你就算要折磨死我,我也只待领教,可你若想屈打成招,从我身上得逞陷害太子的阴谋,那办不到。”

江冠雄凶光一蹿,抬头就对那些衙役道:“夹起来!”

有人立刻去拿来了一副瘆人的拶夹。

几名衙役又协作着压制住了华飘羽,抬起了他的双臂,将他的手指套入了那副拶夹中,两人抓住了拶指两边的绳索,狠歹歹地就是一拉!

一排硬实的木棍顿时收紧,华飘羽那修长的手指被夹得陡然绷直,一股凌厉的疼痛从指上直炸开来,十指连心,真真是剧痛钻心。

那两名刑手体壮如牛,拼命地拉扯着绳索,那些木棍也“拼命”地往一起合拢,把其中非要妨碍的手指直要给夹得断开一般。

华飘羽坚强挺刑着,一张脸也刚硬不屈,没有一点示软之色,只那手指时而绷直,时而又蜷曲轻颤着,被夹之处已是烂得一塌糊涂,血肉模糊,简直都像能露出指骨来。

江冠雄一直在旁观赏着,津津有味道:“唉呀,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华长帅可是武靖十八年的双科及弟呢,这是多么能干的一双手啊,能文能武,还会模仿别人的笔迹,这样下去只怕都要废了……”

忽听上方一声高喝“定王!”,于嶙石已是在全力克制着满腔怒气道:“公堂之上,还请你自重!”

江冠雄稍转了下头,也没再多理他,又对回了华飘羽,声色一厉道:“你招是不招?”

华飘羽也目光一厉,就如利剑般刺向他道:“我已全招,你还问得什么?”

江冠雄立又一喝两边:“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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