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接地气的冥车在绞合城站停下。
东野平下车，四下还是散之不去的浓雾，站牌…还是那一个，字面意思上的“那一个”，连铁锈都一模一样。他由此发问，得到的答复是“普通人不会连铁锈都记住吧”的调侃。
“抱歉啊老师。”
东野平板着脸，唯独“普通人”的标签不能丢，“我就是。”
我就是那种“看站牌连铁锈位置和形状都记住”的普通人呢。
“阿东你的性格…”
走进浓雾里的林雪村回头，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有点微妙啊。”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给了答案，“确实是两个站牌，绞合城比较浅层，细节上就有点偷懒哈哈。而且给进来的人造成一种‘我从来没离开’的恐怖感也挺有趣的…只要他能像阿东一样发现站牌是同一个。”
所以约细心谨慎约会被吓死吗？
东野平无奈跟上浓雾中的人，这是迫害老实人啊老师！
浓雾中出现一座阴湿的独栋宅子。
即使在浓雾之中，它的湿也很相当明显，甚至于外墙上都挂着水珠，一度让东野平认为它就是这场弥天大雾的发生地。
“这家的女孩叫夕子。”
门没锁，林雪村直接推门，带着学生进家，客厅沙发上坐着一对夫妇，“姓什么已经忘记了。家里照不到阳光，很阴湿，总长蛞蝓。夕子从小就很厌恶恐惧黏糊糊的蛞蝓，负面情感滋生诅咒侵蚀她，身体日渐衰弱，然后有一天，在卧室养病的时候，她的舌头变成了蛞蝓。”
用剪刀剪会再生，往嘴里倒盐会被吐出来。
于是这家的男女主人采取了最终办法。
他们在浴缸里放满盐，再把女儿带进浴室，吩咐她——
潜进盐里后把嘴巴长大！
这对夫妻等了一个“浴缸里要是水女儿早已溺死是盐也不太妙”的时间，终于意识到夕子不对劲，丈夫忙动手捞人，结果只捞到女儿的衣物和…头颅。夕子的身子缩水成小小的一个连在脖子下，夫妻二人又放水冲夕子，但女儿的身体并没有吸水恢复原样，反而是嘴里的蛞蝓复苏了，驮着夕子的头壳爬出浴室，一直爬到后院的树上。
“请…请…”
客厅里坐着的夫妇起身。
他们的脸像剥壳鸡蛋，五官的位置极其敷衍地写着“夕子父”“夕子母”，这样的两个人动作诡异又殷勤地把林雪村迎到浴室外，毕恭毕敬地开门，给二人看当初的事故现场。
浴室有两个门，一个朝室内开，一个朝后院。
后院的门没关，东野平站在室内的门外，可以一眼看到爬满普通蛞蝓的后院，以及院中树上，背负少女头壳的蛞蝓咒灵。
见他看去，夕子也悲伤地朝他看来。
“老师。”
东野平举手，想问夕子还有救吗？
没等他问出口，林雪村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走进了院子里，“夕子已经死去了，在舌头开始变成蛞蝓的时候就死去了。现在阿东看到的‘壳’，只是咒灵的一部分而已。”
“就算是在老师的领域里也不能吗？”
东野平沉默地看向浴室外的夫妇，他们缩在门外没有进来，仿佛里头有什么可怖怪物一般，见他看去，立马不停鞠躬，想也知道在恳求什么:救救夕子吧求求你。
“老师的领域可不是那种希望满满的地方啊，阿东。”
林雪村无动于衷，或者说他已经免疫。
他记不得这家人叫什么，因为没有必要。那一年他被辅助监督领到这家门前时，门后已经没有活口，咒灵母体“蛞蝓少女”已经升级并开始产子，哀嚎着讨厌、想死的人脸蛞蝓遍布整个屋子，那对夫妻的葬身地盖满蛞蝓卵，根本看不到脸。
“退治咒灵对‘我们’来说，有两个思路。”
“一种是净化，用灵气包围冲刷诅咒，像把墨块放进溪流里，直到稀释至无。这样的做法需要大量灵气，对于咒术师来说不行，但对于修士，特别是先天体，却不是难事，最多是日本气机浑浊，需要知道诅咒形成原因，对症下药，省点灵力。”
院中的林雪村抬头，看树枝上的蛞蝓少女。
遇到它之前，他表面上用咒具，但带着诅咒的物件总归是别扭，暗地里总偷偷用灵气净化。但逆潮流总有代价。一旦咒灵能快速自我增殖，灵气需求量就会暴增，达到一个连先天体都觉得恐怖的地步。
更糟糕的是，浊气本身就是“不纯净”的混合体，只要灵气量到不了“净化”的程度，就等于送东西进混合体，正如往高温炉内加少量清水反而助燃一样，产生一个另类的“浊气炉”，不但无用还会资敌，让咒灵面目全非，越丑越强罢了。那次任务他完成得很辛苦，但也正是那次，他通过模拟“浊气炉”真正掌握了咒力。
不过…
林雪村回头，看向犹豫着要不要踩蛞蝓走来的东野平。这孩子的话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只是…相对的另一种烦恼也很要命啊。
感觉自己无从下脚的东野平察觉到视线，“老师？”
“另一种就是本土的处理方式，以恶镇恶。”
林雪村的目光从东野平的腹部挪开，发散到周身，“阿东用得很熟练了呢，浊气炉。”
“这个吗？”
东野平用稀薄的灵气牵引，在指尖凝聚一团哑光的浊青咒力，“我以为可以叫‘外丹田’，原来叫浊气炉吗？也对，本来就是要喂灵气，而且也不和经络相连，叫外丹田确实不好。”
“都行啦。”
林雪村意外地不执着，“反正大概只会有我们两个用，”
“老师也用？那内丹田呢？”
也许是学术探讨太香甜，东野平一狠心，踩着蛞蝓到老师身边，讲真落脚噗的一声和脚底踩了一泡鼻涕的黏糊感，真的掉san值，恶寒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嘤…诶？”
满院子蛞蝓消失了。
林雪村终究还是没忍心下手，“内丹田是后来的事了，找人借‘火种’很麻烦，所以想找个地方储存一点。阿东的话做不到的。”
不不！
东野平两眼放光，凡事不能说绝对，“但是老师也是先天体啊。”
一定有点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诀吧。
“老师的先天体和阿东的…”
林雪村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二指之间出现一个微缩宇宙，能看见太阳系那种，“有亿点点不同。”
“……”
东野平内心汪一下哭了出来，但他面上绷着，不认输，“比如？”
“虽然都是‘不知道有啥用’的先天体。”
林雪村把宇宙捏碎，阴湿的院子里撒下一片亮晶晶的星尘，“但是老师的先天体在‘不知道有啥用’的时期能同时吞吐灵气、浊气和魔气，只是先修仙，经脉里的灵气排斥了后者，所以一直施展不开，阿东的不是这样呀。”
懂。
东野平瞬间失去高光，先天体加仙魔体。
老师您别说了，是我不配，“老师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
“好呀。”
林雪村笑了，他指指树上的咒灵，“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一比六，在外边午夜之前，阿东有十五个小时祓除‘蛞蝓少女’，用灵力、咒力都可以，顺便一说，老师的建议是用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