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至始至终，东野平向往的都是普通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他讨厌未知，会规避一切必要的不必要的风险，简单来说，就是那种给把扳手可以拧一辈子螺丝钉、某天换成一把铁锹又可以挖一辈子地的乐天知命人士。
所以，当他从震碎他三观的校园回来，打开公寓房门，鼻血擦一半，发现自己床上盘着一条小青龙，窗帘下缩着一只贴傀儡符的鬼猴子时，
他明白，命运把他拧螺丝扳手换成了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那一夜，班长被电话惊醒，他再次接到英语课代表远渡重洋的电话。
“嗯，嗯，我懂，你的床上有条龙，实体的还是虚影。”电话那头的人在被窝里起身，东野平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虚影？那可能是你画出来的，你试试弹一下松鹤盏，会噔的一个响那种。”
东野平歪头夹住手机，拿出怀里那只绿锈斑斑的铜盏，屈指弹了一下，铜盏鸣金，铮然作响。盏身上的绿锈簌簌而下，如同一撮没有发言权的绿色粉笔灰，沾满东野平持盏的手指。焕然一新的松鹤盏微微震动，发出一种清冽的声响，俨然鹤鸣。
厉害了我的盏！
东野平抬眼看小青龙，没消失，龙首抬起对着窗，低低咆哮。他顺着小青龙的视线看去，鬼猴子，嗯，额头上的傀儡符纸人五官消去，正在快速化成灰，就剩个头了。
鬼猴子脓血横流的眼越来越馋。
东野平默默抽出另一个纸人，放手，纸人自动飞到鬼猴子额头黏住，干巴巴道，“没用，傀儡符消失了，小青龙还在。”
“哦，那就是不是你画的。”班长的声音兴奋起来，“青龙属木，利东方，有神性，祂应该能听话，你让它回去，大概能知道从哪儿出来的。”
东野平看小青龙，看到鬼猴子被轻易降服后，小青龙脑袋又搭身上，很好说话的样子，“回去？”话音刚落，小青龙轻巧从床上腾起，优美地落到了…他地上打开的行李箱里。
哦，破案了。
他知道行李箱怎么那么重了。
东野平打开笔记本，花了一夜时间，把硬盘里的学习资料看了遍。无他，睡不着出走廊透气，看到街头路灯下一个默默站立的黑漆漆人形，东野平醒悟了。
透气可能会快乐，但不学习会没命。
然后他的三观就彻底救不回了，证据是在他拒绝行李箱龙三次盘腰一起看屏幕后，第四次行李箱龙如愿以偿，还享受了一把主人撸毛的待遇。
最后一份学习资料是一段录像，放在一个名为“自给自足”的文件夹里，名字很不正经，但内容比之前十几本不科学著作更有用，那是“东野平”的个人展示视频。
那种上课前五分，老师让学生上去讲一段的课堂小视频。东野平站讲台上，给同学们讲他的“自反应符箓”，摄像机在教室的最后，班里三十个人和秃头班主都入镜了。这段视频东野平也录过，只是他讲的是“英语口语小技巧”。
“法器松鹤盏可以记忆符文。”
视频里的东野平向同学们展示他的法器，他的松鹤盏有一种圆润温暖的岁月光泽，放在手心，盏底竟然伸出两条牙签般的水墨鹤腿，顶着铜盏作鹤态走路，看着特别神奇，也特别可爱。松鹤盏自己到台面的纸人上，优雅抬腿倾斜盏身，琥珀色的墨汁自盏中而生，滴与纸人上，纸上全身浮现出若干不同色彩的咒纹，像原始部族布满人体的文身。
东野平拿起那个纸人，“天灵纹为开运符，五官纹为傀儡符，右手纹为白雷符，左手纹为刀斧符，双肩纹为御空符，双臂纹为穿墙符，心膛纹为清心符，肚腹纹为去病符，胯部纹为避蛇符，双股纹为镇尸符，右脚纹为缩地符，左脚纹神行符。”
一共十二种不同体系、不同作用的符咒，视频里的东野平把它们转为自制符文，自为一体，融融恰恰，遇事能自动反应，激发能自选符咒。
已经嗑了几十万字符箓方面玄学著作的东野平知道，在介绍的不是一个纸人，而是一个有成熟符文、有确定规则、还高度自洽的符箓体系雏形，有多厉害呢，这么说吧，是和道家符箓、佛家印咒同样性质的东西，拿出去能开山立派，成一家之言，约莫说是“东野氏符箓”也不为过的东西。
无怪乎台下师生一脸震惊，屏幕外东野平怀疑人生了。
天才，不足以描述。
简直是仙才。
东野平捂心，难怪他用着的时候隐隐有种心痛感。读完《日本地方咒灵形成与灭杀》后，他已经明白鬼猴子是什么。
日本这边认为人类的负面情绪积累会生成诅咒，比如路灯人形黑影，其中有能成形的咒灵，比如鬼猴子，比如让虎杖悠仁吃手指的人手巨虫。
然后咒灵分级，假设普通武器有效的话，木棒可以打四级，手/枪可以打三级，散弹枪可以打二级，用坦克打一级也许行，用导弹地毯式轰炸也未必能打倒特级。然后咒术师实力分级，简单来说，就能打倒四级的就四级咒术师，以此类推。
鬼猴子在三级，人手巨虫在二级，虎杖悠仁吃手指来自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特级。压制了鬼猴子的东野平是三级咒术师以上，而能打小孩一样打特级两面宿傩的“五条老师”，就算只是面对一根手指，东野平也觉得…超强啊。
至于灭杀咒灵的方法，《咒灵灭杀》的编者认为，虽然叫咒灵，但非天生，乃人祸，且绝大多数没灵智，不能归入妖灵精怪，说是魔战力太次，说是鬼相去甚远，最后定义为凶煞、怨结、冤秽、恶聻之类的无意识祟物半步成精，卡在“物”和“精”之间的尴尬位置，所以灭杀可以从消灭、净化祟物方面考虑。
划重点，祟物。
而纸人符箓，视频里的东野平说试用的志愿者中有人搞过一头飞僵，半步旱魃那种。所以，三级咒灵用掉两个纸人，就…
大材小用。
白白浪费。
心如刀割。
东野平在行李箱龙的疑惑眼神中，珍而重之，一张一张清点小纸人，“九十八张，嘤。”他伤感地一手撸龙，一手捧盏，“用完就完了，该怎么办呢？”
按书里说的，日本这地方咒灵满街是，咒术师不够用，还很多坏的诅咒师。九十八张哪儿够保命？
东野平无意义发声，“嗬嗬嗬…”
松鹤盏抖了抖，盏底伸出两条鹤腿，因为被拿着，只能在空中晃了晃，颇为灵性，“没事叫tool秃，有事叫鹤鹤，说吧，叫林北哇（你爸爸我，闽南语）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