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虽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类型。
但死神什么的，暂时没有这个意向啊喂。
东野平干脆地否定了影山茂夫的猜想。
小少年努力掩盖了一下脸上的失望，没盖住。
东野平久久无话。
看你发型这么乖还以为是知音，原来你是喜欢死神的叛逆类型吗？
不是你想的那一类真的对不起哦。
「咳咳。」
东野平清清嗓子，「你有什么愿望吗？其实我是实现愿望的那类型。虽说获得幸福要靠自己，但中百万大奖这种程度还是能办到的。」
此乃谎言，他其实认为自己就是个颜值爆表的普通灵体。
但他有一千万积分。
名为希望的光在影山茂夫眼中闪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亮了几分，爬起来打开壁橱，在一个小装红酒的木盒子里小心取出一张老照片。他不喝也喝不起红酒，不拥有相机也没拍照的必要。这张照片是很久之前在孤儿院拍的，幼年期的影山茂夫缩在一群孩子中间，他身旁有一相似的孩子，神色间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冷峻。
「这个是我的弟弟，律。」
影山茂夫小声介绍，「拍照片后不久，他被领养了。」
由于领养人要求保密，院方没有透露影山律的去向，领养的孩子大概率也会改姓，影山茂夫用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到他。更糟糕的是，照片本身没有过胶，现在一些细节已经花掉了。
律正在消失。
不，这件事不是最糟糕的。
东野平发现自己能隐隐感知对面人类的想法，最糟糕的是影山律没找过影山茂夫，不同于去向不明的弟弟，哥哥的所在是清楚的，这种现象不管是出于本人的意愿，还是外部的要求，都是一种糟糕的情况。
这种事，影山茂夫是清楚的。
他希求，又不敢希求太多地说，「请帮我找到他。我不会打扰他现在的生活，就是远远看一眼，不，让我知道他很好就够了，拜托了。」
「除此之外呢？」
东野平将照片还回，「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影山茂夫回答得笃定。
父母在多年前的车祸中去世，亲友不往来，幸存的兄弟由孤儿院收留，之后一个被领养，下落不明，一个被赶走，失学打工。怎么看答案都十分清晰了，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就是影山律，就算这样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出于慎重，灵体确认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少年一脸迷茫，看样子是没有了。
很好。
虽然和爱情不太沾上边，但目前来看确实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了，十分有意思啊这个局面，彷佛就在说——
爱情并不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
影山茂夫入睡后，素光肯定了他的猜测，「这句话在策划书上…嘛，我不能主动告诉你这些，不过你自己察觉就不关我事了。」
「那双栖界呢？」
话音未落，答案便出现在神识中，恍然间他好像某种全知的存在，「…表白本质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嗯，怎么说。
这种理论他也是认同的。
但这绝对不是给社死台词的理由啊喂！
回想起说出台词时的感受，简直是二次社死。
房间太小了，影山茂夫铺了床褥睡下后。灵体和素光就解锁了新姿势，水母一般漂浮在空气中。此时舒展开来的灵体瞬间萎靡，化成一滩不明物落地上，自暴自弃道，「这次还有什么坑，一次性和我说了吧。」
「大约有两个地方。」
「噫！」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指望素光会配合。
诚然，这位向导比起它的前任好说话多了，但这种约等于泄题的要求，他是认为对方会婉拒的，所以只是就地摆烂地那么一说。故而对方丝滑解答的时候，一滩灵体惊坐而起，那些星云逆卷的瑰丽幻光都吓得褪色了。
啊，炸毛了。
素光不存在的嘴角上扬，坏心地继续说，「一个是分组和雾墙。分组的依据表面上是‘理想型自白书"，但其实是上一轮积累的数据。然后会尽量把相性不合的人分一个组。同组的人可以通过击杀对方的夺取任务目标。另外三区两町一港之间有雾墙阻隔，要通过的话需要同组的人接应，对的，就是鼓励接应后的背刺。」
「另一个是同化率锈蚀。如果说上一轮的同化是让人迷迷糊糊想睡，向导叫醒了就好，那这次的就是十八个大汉围着你哄你睡，不睡就打晕那种。而且每穿过一次雾墙，同化率都会爆发式增长。不能说瞬间失去战斗力吧，但失神十几秒是会的。对了，重点说明一下，同不同组没有标识，向导也不知道。」
啊，这是什么乱杀助攻。
东野平忍不住吐槽，「…什么分组，明明是养蛊。」
好吧好吧。
他想，题目有点恶趣味，但考生从来没有改题的自由。
次日，影山茂夫外出打工。
临走的时候给拿出了杯面。和橘子汁一样，东野平婉拒了，灵体并不需人类的食物，但小少年骤然迸发的心音吓到了他:
什么都不付出的话，真的会帮我找律吗？
东野平沉默一瞬。
叫住把杯面放回壁柜里的小少年:
「稍等一下，仔细看原来是海鲜味的。」
「太好了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请帮我泡上吧。」
这就是东野平捧杯面面蹲在公园里的原因。
虽然说灵体在他为难怎么吃的时候，自觉地长出了嘴，他实验了一下，功能上和人类无二，但出于不知道面最终去哪里这种考虑，他没有吃，但扔掉又觉得不妥，所以只好一直捧着。至于为什么是公园——
东野平在调味区一无所获。
倒不是说他找不到影山律，灵体一直能感觉到他的所在，只是顺走，一下就抛弃了平平无奇的调味区，来到这个坐落在调味区与难澄区中间的街心公园。
「原来雾墙是这个啊。」
东野平盯着面前的茫茫大雾，公园中的游人没有察觉他与雾的存在，有时穿过他，有时穿过雾，他试过跟随路人踏入那片朦胧的雾气，只要走出一段，路人就会消融，变成一只平滑的鸡蛋脸，而且无论他跟得多紧，显露本相的下一秒，雾气便翻腾起来，吞噬一切有形之物，天地间只剩下空白与灵体。
「这种熟悉的味道，真的不是雪村老师的绞合城吗？」
素光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是啊，就是叫‘绞合城"。」
不过练气级别的考试，用的都是临时拼造出来的房间，这样的房间事后会拆除，其实不会有名字，所以事实上东野平问它之前，还是没有名字的。
但问之后就有了。
并不是什么巧合，上一个房间现在还叫着双栖界。
这样的话。
稍微能往深处说上一些了吧？
素光小心地开口，慢吞吞将潘多拉宝盒打开一条细缝，窥见里头沉睡的深渊:
「其实还有一个通过雾墙的办法，就是稍微有点作弊。」
「诶？」那你还说？
「镜子的话，会照出经过它面前的事物对吧。只要经过，就会被摄取。有形体的留存为光影，无形体的幻变为梦境，正因为数万年漫长岁月中的积累，才铸就观世宝鉴内部恐怖的丰容度。但这样的话，也说明原初之时它一无所有。那么，首个被它映照、瞬间赋予它灵宝威能的存在是什么呢？」
东野平想起，他的前任向导说过，「我主注视，我主割获」这样的怪话。现在看来其实很微妙说出了观世宝鉴的原理，不过，话题是不是有点跳？
「你是想说，雪村老师也是宝鉴映照的对象之一，所以出现绞合城也是正常的吗？首个被它映照的对象…正常来说，法器最先接触的便是炼制它的人。观世宝鉴是蓬莱秘宝，那么最初映照的自然是蓬莱仙洲上的人事物，而能让它凭借「映照」成为灵宝的必然不凡，是…「第六山」吗？」
原谅他对于蓬莱仙洲的认识十分浅薄。
除却仙岛」这种大众化认知，能拿出来谈论的隐秘就只有这个了，他自认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素光却沉默了。
气氛凝滞到东野平也感受到不妙来。
分明是一种老师准备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学生一下说出答案的措手不及。
初始一无所有的观世宝鉴映照了「第六山」才成为灵宝，之后数万年岁月摄取的积累统统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它无法动摇这个根基，那么与根基高度相似的对象，也如游鱼入水，获得了天然的优待。这种优待体现在双栖界内来去自如的林雪村，也体现在东野平忽然回归的语言能力。
「咳，不能说完全对。」
素光慢悠悠道，「但很接近了，保持思考，你快想到方法了。」
捧着背面的东野平抬手，又一次戳雾墙中。
影山律在这个方向。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东野平问，「感觉大家都知道，就是不和我说。松鹤，雪村老师，现在是你。」
他对第六山的了解来自蓬莱再临个项目。
松鹤说起它时语焉不详，话里话外都说和他关系不大。
因为他岁数还没有这个项目破产的时间长，但就是这个「和他无关的项目」，最近出现得频繁。里樱高中时，它流出的手术刀伤了他，先天体无法自愈，姐妹交流会上偷袭宗三花黛子的角蛙，目的只是引他过来，问对「第六山」的下落是否感兴趣。再往后，在海市会馆春之间，花黛子说他出生前，山灵之子岱室一直养在负责项目的六十四研究所。这会儿素光又提起「第六山」，简直随影随行，没完没了。
第六山、第六山。
第六山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第六山？」
茶室之中，东野旬的视线从西厢记上离开，书卷气青年撑着腮帮，眼角含笑，温温柔柔地看像闯入的不速之客，「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他说的是国语。
问的自然是提着宵夜追进来的阿桥，而不是已经趴在矮桌上，凑到跟前的人形猫。对于后者，山主的熟练地抬手，嘘嘘两声:猫儿快走，快走。
「抱、抱歉，山主。」
阿桥上气不接下气，「没拦住。」
「你其实懂日语吧。」
赶不走啊。
东野平颇为头疼地合上话本，再说话就是日语了，「日语是平儿赴日后学的，说得不好，见笑了。阿桥，老师是倒杯茶吧，虽然不像样，但怎么说都是平儿的老师。」
「诶——」
饶悟也呆了一秒，「你原来是腹黑类型吗？」
「不然呢？」
东野旬好笑，「该是怎么样的？」
「不能说相同，但怎么说也要像平一点啦。」
一句好好说话憋在嗓子里出不来。
东野旬下意识揉揉眼，如果他有罪请用族规折磨他，而不是活了一千年，还要时不时看些辣眼睛的东西，「啊，确实，我是他母亲的堂兄。」
「平的…母亲吗？」
「哎呀，可不能这么说。」
东野旬还是笑，「老师是听到什么流言了吗？因为都是先天体，外边有说平儿是东野寂的儿子的，我倒希望是啦，不过很遗憾他下手太慢了，平的父亲不出自东野氏。老师你也在意这个细节吗？我倒是和宗主提过让平儿认我当父亲，但每次都被骂呢。」
这种事不被骂才奇怪吧。
东野旬颇为满意。
只可惜，猫猫很快又闹腾起来。
「那这个呢？」
底面是主播zhouzhou手绘的小沙盘被猫爪推到东野旬跟前，轻佻地双手合十，「感觉是很重要的东西，请告诉我，拜托拜托。」
为了这个答案悟趁桥君去给大家拿宵夜，果断献祭了他和考场里一众技术员们不存在的友谊，狠狠打扰了他们的工作，才套出了东野旬的所在，虽然过来的时候碰到桥君，被撵了一路，但最终还是他快，
想到这里悟回头，给桥君一个眼罩ink。
阿桥额角青筋暴起。
「别逗他了。」
东野旬垂眸，扫了眼桌上的沙盘，蓬莱仙宗的徽记是近代才设计的，一开始飘渺仙山，后来掌教说没设计感，便简化为三山，就三个黑尖尖品字形叠成一个大尖尖。现在沙面上是六个尖尖叠成一个大尖尖，会被认为是第六山也不奇怪。
但其实不是。
第六山只是一个假说，假说用不上徽记。
「其实这个是蓬莱再临项目的。」
东野旬抬手，抹平沙面，「它的物资都是宗里供的，当时库藏司设计了专用徽记，用来区别其他物资，用开来后就成了这个项目的徽记了。再多的我也不清楚啦，当时的库藏司还是东野寂的地盘。」
「这样啊。」
其他人的「蓬莱」浓度可不够。
东野旬没在这点上辩驳，他几乎是默认，甚至带上些飘忽的暗示，「呈现？这个项目早已废弃了，如果现老师还能看到它，绝对是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