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风平浪静过了四天。
第五天，就算七海先生不说，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也唯唯诺诺起来。他们在这个任务停留有点久了，从目前已有的情报上看，一个“大可能被祓除的咒灵”和一个“疑似咒灵同党的少年”，加上毫无收获的几日时光，已经不足以拖住一名一级咒术师和两名高专生了。
上层分配了新任务。
走向很明显了，监视任务会移交给更加“空闲”的三级，甚至四级咒术师，只要两三个月没动静，宝贵的术师资源也会撤销，转交给“窗”继续观测，直到情况或许有、或许无的“再次恶化”，才会再次派遣咒术师。
说到底——
这是大人的烦恼罢了。
少年人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豪华商务房里充满了可爱的冷气的。
坐地毯上摆弄“火石”的东野平偶然抬眼，盯一下平板上的吉野宅。从刚刚开始，饭厅中三个大点点在吃饭，粉红大点点是他新标记的，这个配色必须是给不明白“监视”是什么尴尬处境、第二天就跑去蹭饭的悠仁同学。
而放任这种事发生的东野同学，从第三天开始就不出外勤了。
要是此刻伊地知洁高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必然会流下社畜的穷酸泪——
品质中上的羊毛地毯上散落着缤纷的大块宝石，密度可以用毫不吝啬来形容，大的像排球，小的也有碗口大小，即使只经过粗切割，宝石的华彩和纯度也足以闪瞎任何一位珠宝行从业者的双目，特别是在他们发现其中半数以上无法纳入现有的宝石类目、属于史上未有之后，这片梦幻毛毯能上升成史诗乐园，刻印在他们心目中一辈子。
然而很可惜，乐园中央的东野同学并不是很感动。
并不是说他察觉不出宝石的价格，他正确地将它们打上了“很贵”“很多钱”的标签，但具体多贵、多少钱，他完全没有概念，甚至因为这些来自蓬莱仙宗库藏中排号不高的外库二「漱石藏」的末藏·杂石目，心里把价位没见识地定在“这不得十几万”的格调上。
“所以选哪一个啊。”
东野平颇为头疼，“啊，我好像完全没有器修的天赋。”
铜盏卧在一大块翡翠上，一条小短腿挠了另一条。
松鹤感觉自己活像个赔女性友人购物的凡人，“…一个便携炼器炉而已，炉心就一块火石，很难选吗？都是上品灵石，库藏司已经把过关的，品质不是问题，考究一下杂项，矿脉风水好，属性合适，灵石行开采、流转和保存没问题，差不多就能用了。”
东野平纠结了一下。
他挑了一块青金石，按身前摊开的制作方法，拿特制的刀具开始削刻灵石，他得把它弄成契合炼器炉的形状，然后刻上引火符文，对器修来说是幼童级别、特别简单的手工活，对于符修来说，就是死亡之旅了。
十几万一块呢。
不谈钱，这么漂亮，他刻坏了怎么办。
啊，手在抖。
不过，也不是坏事…
“至少说明我不是‘他’对吧。”
东野平一边抖着手修形，一边包含乐观主义精神地自我安慰，“学委之前不是说他一开始是炼器，之后才修习符箓的吗？那他炼器一定挺厉害的。”
他以前问学委林长永防御技的时候，林长永提起过。
蓬莱仙宗是丹修本家，内丹独绝，次炼外丹，后修符箓，而后炼器，通融百家。“东野平”偏偏反着来，先炼器，再符箓，纵使天资独绝，源流不固，路子也是走窄了。
摘掉后半句可知，“东野平”是炼器起步的。
“啊，大概吧。”
翡翠上的铜盏翻了个身，慢悠悠道，“他不炼器，我怎么认主呢。”
这句话能细思的地方很多。
比如你看它现在的嚣张模样，认主这两个字的水分有多大，比如炼器和认主之间的关系，是因为善于炼器导致的认主，还是因为要认主所以需要能炼器，又比如假使“东野平”不擅长炼器，松鹤盏也没有认主，为什么要说一个也许不算人尽皆知，但从林长永随口能说、知晓范围想必不算小的谎言呢？
无解。
东野平此人全身上下都是谜。
果不其然，话题很快就变了，“说起来——”
“你很在意吉野顺平？”
翡翠上的铜盏晃荡晃荡细腿，“讲真，有点意外。”
“意外吗？”
“意外啊。”
窸窸窣窣削石头的声音里，或许是起了闲聊的心思。
铜盏悠悠道，“就没见你为谁做过局。”
“也不算是局吧。”
东野平抬头，瞧了平板里三个大点点一眼，“套路很简单的，只要动了一点手脚而已。稍微经验丰富…不，七海先生其实已经发现了吧。”
靠谱的成年人看破不说破，任由他耍小手段驱赶会和吉野顺平接触的咒灵，把人从事件中摘出去。剩下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鲜少提出疑问，虎杖悠仁靠可怕的直觉间接说破，但自己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四舍五入他现在做的事没人知道。
“我说，”
东野平问此处唯一的听众，他的器灵，“会成功吗？”
“不知道。”
铜盏岿然不动，“我又不是胖子，推演不了。”
它最后说，“祝你成功吧。”
午夜，吉野宅烧了起来。
很难说清是怎么起火的，夜半被平板警报声惊醒的东野平还没看到满屏雪花，被虎杖悠仁破门扛走，四人赶到时，火焰已经将夜空烧得通红，消防员忙着救火，警员忙着维持秩序，临近居民忙着逃命和埋怨，远处居民聚在百米外忙着看热闹，人面跟着火光闪跃，叽叽喳的碎话混在噼噼啪啪的爆燃声中，奏出一曲幽暗可怖的人间魔音。
伊地知洁高打了几个电话后，调取到附近的监控。
住户监控庭院、门前的录像被截取出片段。一个画面边角，鬼鬼祟祟的纵火犯蒙着脸，不知道抱着什么一闪而过。然后是另一个画面，纵火犯蹲在地上，点燃一个燃/烧/瓶。最后一个画面，燃/烧/瓶从纵火犯手中，连同另外两个看不清的东西，摔进吉野家。
火，冲天而起。
但这不能解释平板为什么会报警。
警报设置的触发条件只有两个，一监视目标周围咒力浓度异常，二监视目标生命垂危。普通纵火根本不会烧起来，但就是触发了警报，还让屏幕花屏。说明满屋子的纸灵集体静默，一点消息没能传出来。这显然是纵火犯连同□□扔出去的、另外两件不明物的功劳，这种程度的犯罪预备怎么想都不能出自普通人类之手。
咒灵知道他的把戏，咒灵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它来找一个人类，放了一把火，对在它的巢穴将它焚为灰烬的咒术师少年说，你做得真好呀，看，这是回礼哦。
每一个细节——
都在嘲笑他自作聪明的小把戏。
火场之外温度不低，东野平只觉浑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