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哦，那你杀了他吗？
被骗两次的东野平不为所动。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你没上山前在酒铺子当伙计吧，不是当打手或者护院吧，你一个人对三十八个，就算是先下了药，我也是不信的。如果下药，干脆多下一份药晕庙主，何须同他动手？」
黄衣僧愣在原地。
四下一片静寂，只有系统在无情滴滴滴。
从刚刚开始，「听僧人说话」一秒完成后，它的任务栏就在飞速刷新，什么「和僧人对话」、「了解僧人过去」、「问僧人一个问题」、「探知僧人内心」、「诘问僧人是否后悔」，「找出僧人的谎言」一溜儿刷过去三十一个，几乎都是一出来就被秒，就像掐着对话内容扑上来被完成一样，现在堪堪停在了「帮僧人越狱」。
这总不能水过去了吧。
系统麻木地想，这个人物明显是内心有愧才进来的，等闲走不了。
「原来如此。」
黄衣僧恍然，不自觉出声，「我竟全无察觉。」
一人对上三十八人，他不是筋骨强健之人，如何来的赢面？全靠庙主师父教的炼气养息的功法撑着，教会了徒儿，师父能差到哪儿去。
他终于想起，那夜，瘦如枯柴的人静立在柴火间外。
人上了年纪，有时候就会咳上两下。他找过方子悉心治过，总也不见好。夜静山空，老者压着喉下蔓延到心尖的细密麻痒，和缓地同里头一下一下磨着斧头的徒儿说话，就像往日他与庙中恶鬼讲经那般，「谁人没有罪过呢？众生平等，深入经藏，俱可成佛。以杀止杀，杀孽不尽，何必妄造杀业，自堕无间地狱？」
黄衣僧听得那时的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父你走罢。」
「哪里走得脱，徒儿你停手罢。」
「停不下。」
「那便自我而始罢，」
外头的老者轻轻柔柔地长叹一声，「地狱孤寂，不好让你一人独行——」
此身捐弃，我道得续。
说人魔怔，
真真魔怔的分明是他自个儿。
黄衣僧怅然合眼，「一叶障目。」
本该是苦涩的悔过戏码，四周昏暗上几个色调都是可以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死牢里越来越亮，若有若无的死气也尽去了。柔和天光在黄衣僧头上倾泄而下，缤纷的花瓣雨伴着仙乐落在他身上，洗净血衣化素衫，又是一个清白人。未等牢中两人回神，虚空中便有老者温声赞道，「悟之不晚。」
黄衣僧诧异，「庙主师父？」
「非也非也，老衲实乃蜀地光相寺一老僧，同道称一句九华上人，今日你开悟入道，便赐你法号无天，入我玄门修长生久视之术罢。」
东野平不知道黄衣僧答不答应。
反正一阵强光闪过，人就不见了，他眨巴眨眼，听着系统闷声说任务完成。
「三十二个了。」
系统感觉自己是无感情的报数机，「再来一个凑三十三吧。」
哪有这样凑？
东野平不想说话，并认为很没道理。
「三十三重天，飞升的象征。」
系统劝道，「在勒波公寓里见到的景象，某个程度上能认为是资质的显现。随机生成的房间便是别人的入道，现在又是三十二个任务，你在修真上的资本一定很厚。」
「……」
东野平心道厚的可能不是我啊，但还是问，「什么任务？」
光团暴涨，吐出一套桌椅纸笔。
复原后一字一顿念道，「请谈谈对无天法师入道轶事的看法，你赞同他对爱的看法吗，他最后说一叶障目是什么意思，你赞同九华上人的做法吗？简要说明，三百字以内。」
阅、阅读理解加小作文？
东野平的dna不明觉厉地动了，坐下刷刷动笔:
我不赞同他对爱的看法。爱不一定是偏私才是爱，这种爱是狭隘、短暂的爱。一叶障目是指他没有发现庙主是以身殉道，教导他要坚持自己，就算认定的事情不被认同，刀斧加身，也要坚持我道。但不管爱不爱，要尊重他人，合乎法制才行。
在我看来，坚持我道无可厚非，但无论是庙主的众生平等皆可渡化、还是黄衣僧以鹰兔之说判定山匪是否该清除一样，都是藐视法制、以自身理念为他人断罪，乃至于决定他人生死的做法，虽说有时代局限性的原因，但实在是十分不可取的…
「怎么停了？」
系统看着评定结果，一直以来都是完成还是未完成两种，现在多了第三种:59分。不及格？它不太懂什么意思，迟疑道，「再多写几句？」
一滴也没有了。
东野平枯了，「其实…我真正想写的是‘与我无瓜"。」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九华上人怎么考验教导人，无天法师爱与不爱，众生平等与鹰兔之说，人心为恶还是世道不好，这些都是大清朝的旧事了。他不反对以史鉴今、温故知新，但如果纯粹是对旧事发表评价、指点做法或者赞不赞同、支不支持，那他总是兴致缺缺，认为大可不必的。如果不是一个接一个任务，最大可能是「你说hi，我说bye，再也——不来」。
「任务已经接了。」
挑三拣四的人系统见多，东野平只是初级水平，「后悔也没用，完不成会扣分。你还是…」它噎住了，因为眼睁睁的，任务内容变了。
这种事情，它上线以来从未发生。
好吧，系统想，主神发的任务都能憋回去，它的情绪自然也能。于是敬业地，「你说的很有道理，现在题目变了: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呢？」
「…」
东野平低头看了眼他的草稿，都打好了，现在的题目这么随意吗？而且，「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是未婚妻私奔，混混沌沌失去生活目标，跳崖跳进山匪窝，还是师父天天想感化恶鬼，结果被理念相悖的弟子斩杀，投案后发现是试炼，最后快乐修仙？」
任务又变了。
系统无慈悲地念出来，「都不是，是你一念之间能决定三十八人生死，或者更多，成千上万倍地放大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东野平沉默。
是他想当然了。当人的寿命超脱现有水平，无限趋近能不老不死的时候，原有的三观就会改变，比如就像现在这样，跳过生平际遇、是非曲直，讨论的直接就是生死。
「如果是我，」
东野平稍微想了想，一片混沌，「啊，想不出这个样子。老实说我会避免这种情况，很拼命的那种。万一如果真的不幸遇上，遇上再说吧。不过话说回来，九华上人为什么会看上无天法师，他们的‘道"不是不同吗？」
系统无语了。
你以为任务栏是什么留言簿吗？还带提问题的？它正要义正言辞地出声批评，任务一跳，变了，它只好念，「…不同，但可以相容，玄门重传法，非传道。收徒主要看天赋和心性，各自持什么道相容即可。过得去就行，反正时间久了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
东野平又问，「不过为什么要问我面对这种情况的做法？」
任务结果秒跳为完成。
系统情绪回升，「任务完成，通讯结束。开启下个房间。」
「诶？结束了？」
「还想问什么？」
系统自闭道，「你现在在我看来完全是天选之子了，知足吧。」
其实也没啥。
东野·天选·一千万·平默默放下提问的手。
他就想问一下无天法师是不是有活到现代，他怎么听着…
耳熟？
但脸完全没见过见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