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怪事出现了。
没有闪闪发光的孺慕眼神，没有摩拳擦掌的热血少年，甚至连社交礼节层面的鼓掌声也没有，不知为何，整个场面意外的冷清。
释武心下意识回想说出口的介绍，小心确定一点问题也没有，才继续往下，“本次大比采取个人积分制，分为两个部分。无上限的比赛得分和满分一百的评委打分。比赛结束后，各大赛区汇总数据，统计排名。这个部分有问题吗？”
有啊。
东野平双目涣散，快要失去高光，他颤着小心脏转动脖子，以眼神询问参与居酒屋事件的其他七人:呐，被评委讨厌这件事，你们做好觉悟了吗？
离得近的周皓博、崔允、杨文文面露惊恐，似乎见到了从马桶里爬出来的女鬼。
旁边迷茫的吉野顺平则慢一步，在听完翻译后整个人灰掉，脖子发出存在于幻想层次的咔咔声，下意识去看另一边的友人，除了伏黑是不太明显的惊诧，钉崎和虎杖的脸都处于扭曲状态，称得上各有颜艺了。
所以我就说啊。
高澹默默掩面，他算成本多厉害啊，陈郁心眼多细密啊，两个凑一起能不知道有个省钱省事的捷径嘛，没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啊。要是平时有大傻子中这个陷阱，合该被他笑一笑，说零成本解决一个竞争对手，现在，他笑不出来了，求助地转向小伙伴。
秦御洲小小叹了口气。林长永掩饰地推了一下眼镜。陈郁没动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岱室…岱室不用看，就没在乎过眼前什么情况，可以说比阿东更状况外。
好吧，最坏的情况是血本无归。
高澹快速地盘了一下为山海大比花掉的资金，老实说有点多，就算阿东平时几乎不花钱，也要半年才能消化掉。
并不长。
在修士的时间观里。
“那么，请做出说明吧。”
相比修士缓慢的时间感，术师对于进度会更加敏感。特别是平时无间断打工，今日却无端等待了几个小时，加茂宪纪这么想的，于是这么提问了，“比赛的内容是？”
“形式是‘入梦’。”
释武心并不恼，笑道，“一般的梦境是杂乱无章的。但这次我们会采取一些手段，围绕特定选题构筑统一梦境。梦境的选题和造梦的物件，各个赛区随机分配，确保最大程度的公平。入梦之后比赛开始，参赛者完成任务获得分数。”
“哈？完全不明白啊。”
东堂葵的恶人脸很不满，“讲了和没讲一样。”
难得的，伏黑惠站东堂，“请更加仔细说明。”
“哎呀年轻人别急嘛。”
释武心拍拍手，进来两个技术员。他们用小车推进来个铜缸，不大，刚好是能存上五六升水，让人洗个手的大小，“缸里有一样造梦的物件，饮用缸中之水可以入梦。出于隐私考虑，我们不窥探梦境，赛况和得分由器灵统计报告。同时，我们提出‘缸中之物是什么’的附加问题，四位评委会根据大家回答的内容和用时打分，以上两个部分构成总分。”
“这次大比的总选题是‘七情’。”
轻描淡写地，他说了出来，“而我们这个赛区抽到的选题是——”
“爱情。”
两个音节的词如平地惊雷，又像魔音灌耳，它无限拉长，拉长，嬉笑着钻进修士方的耳膜中，太过荒诞以至于产生被拉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场所，迎面一片“来啦客官看看我”“大官人来玩啊”“你好强啊下次再来嘛”的十里红尘。
众人头皮发麻。
混在其中的学渣们，更是齐齐打了个冷颤。周皓博下意识想抗议，最种也只能张张嘴。没办法，七情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爱虽然可怕，但也没抽到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啊这！”
有人想通了一般，握拳锤了一下手心，“是哀戚吗？”
周浩博回头，想看谁这么迟钝，果不其然是徐登良。他大约是在场参赛者中最年长的了，三十好几还在炼气中期，许是在修真之路上搓磨久了，整个人身上没有半点灵气，胡子拉碴，眼圈深陷，放出去被认成是社畜也怪不得人。
“不哦。”
释武心妥妥当当地锤烂社畜的幻想，“是爱——情——”
字正腔圆，无可辩驳地给参赛者造成二次伤害。
考验七情是稳固道心的手段之一，十分常见，但他们一群炼气讲爱情就十分超前、用不上，就跟给三岁小儿报高考补习班一样。这下别说修士，术师那边也听到了几声不耐烦的咋舌声。大约现在整个山海大比在他们那已经变得奇奇怪怪，很不正经了吧。
“爱情？”
禅院真希嗤笑，“啊，所以这个恋爱比赛？”
“恋爱比赛还好啊。”
徐登良用日语回答，忧心忡忡地，“至少谈得好就能过，这个明显没那么简单。”
就算是见识过一年生里“能说会道”的东野平，忽然再来一个精通日语的异国人，对方还无比自然地搭话，实在让人在意。
禅院真希多看了徐登良一眼，确实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叔没错。
“大家可以铺床啦。”
释武心看了下墙上的挂表，“五分钟后的七点半，正式入梦。”
说是这么说，但操作起来就…不太顺畅。
不是说铺床很难，虽说提供的睡衣没有口袋，但进场时收缴并不严格，夹带的空间很大，抖被子这样的大幅度动作一多，夹带进来的东西就藏不住了。
术师那边不时有血袋、武器落地的声音，单禅院真希个人来说，已经叮叮当当掉了三四把咒具，久了有点不耐烦，全部拿出来塞伏黑惠的影子里。修士总归另有法门，夹带得更加优雅，但取出来动静小不了。
比如鞠圣平便是个典型，他撸了把袖子，显露出小臂上的符文，掐了个诀，符文华光流转变化成兽口，哇唔一下吐出小山般的法器。他自个挑挑拣拣出几样入梦能用到的，其他的也不收，就摆在那，好一个财大气粗。诸多法器宝光凛凛，看得从衣角挤出一枚可怜巴巴芥子戒的徐登良擦了把口水。
除去老老实实全交了的周浩博，以及宗三、崔允两个剑修，其他人也各有套路，乐烁舔起鞠圣平的不要的包，杨文文吐出一颗珠子，花黛子取下一个甜美草莓发夹，宓柔儿垂眸，拍了拍枕头，枕面上的空气微微扭曲，似有什么无形的事物进入其中。
陈郁收回目光，捏了捏指节。
觉着把计划想清楚了，他翻出夹带进来的纸，刷刷刷写起来，“我有个想法。”
别看鞠圣平一出手法器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流，夸张得不得了，他陈郁准备的有多无少。无他，成本低。他不会开炉炼器，只能折折纸山寨一下，运气好能有正版十分之一的威能，运气不好就是纸，认识岱室后就不一样了，他的山栈里全是灵气丰沛的山。
藏之名山，淬以岁月，就算是纸也变成宝了。
但不能用，因为…
“没人抓夹带啊。”
陈郁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是先手落空的遗憾，还是见到一大波对手中招窃喜，“没人抓，就是不需要抓。”
“是这个理儿。”
林长永瞧了眼前头各自坐着的评委，不是元婴就是化神，看一帮子炼气搞小动作还不是一抓一个准，但没人说。他不认为是默许，要是默许就没上缴这一步了，“讨论一下？”
“来不及了。”
陈郁一人一张纸条，轮着给五个小火棒塞了遍，“入梦前看一下。阿东的位置安排在我们中间。还有什么要问的没？”秦御洲、高澹都摇头，岱室已经在看字条，没反应。
很好。
陈郁刚松一口气，就听东野平问，“刚刚那个大嗓门的小孩，是谁？”
东野平背后，针刺般的死亡视线扎了过来。
是狂怒边缘的鞠圣平。
被凝视的人毫无所觉。
无关但关注到的陈郁礼貌微笑，然后回头毫不犹豫做了把人际关系科普，“神符宗的鞠圣平，鞠家是符道上的一座山，你修符道，鞠家的后辈隔一段时间就被拿来比较，都比不过。他出生时本是圣字辈，圣贤的圣，长辈寄了厚望，取了胜利的胜，叫鞠胜平。但也比不过，五岁上又改了回去，就他自己还管自己叫鞠胜平。”
胜的是哪个平？
就不用点名了，一目了然的事。
东野平想，那确实关系不太好，但是，“他为什么叫我渣男？”
陈郁深沉道，“你们上一辈，你叔叔东野寂和他姑姑鞠希依，订过亲。后来你叔叔退婚，他姑姑心思郁结，没了。有没有耳熟？”
啊这，太有了。
这不是他现在处境的惨烈版吗？
简直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东野平双目放空，弱弱问，“那我叔叔呢？”
“也没了。”
“身体不好，比鞠家姑姑还走得早。”
“传说是认识的女孩子太多，虚的。”
“叔侄一脉相承嘛。”
“加上你也是个很‘负心’的少主。”
“所以——”
“渣男。”
东野平，东野平默默铺好床躺下装死。
世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