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割袍断义

蒙面人拉下面布,月光下看了看陆离,不太确定,又仔细看了看,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陆……陆离。”

此人正是公良则。

事隔多年,两人的变化都很大,都长高了很多,公良则更加成熟了,陆离也脱离的稚气,但都依稀保留着年少时的模样。

公良则依然比陆离高出半头,身材也更加魁梧了,整个人看起来比陆离粗大了一圈。陆离自从食气辟谷之后,身体就几乎停止了生长变化,他的身材还是在神月谷期间长高的。

“果然是公良兄。”陆离说道,“公良兄为何到水月山庄啊?”

“实不相瞒,我是奉我师父之命前去查探一些事情。陆离兄弟,你为何会在水月山庄啊?”

“受水月山庄庄主的邀请,到庄上去做客。”陆离觉得,水月山庄庄主的练功而不得功的问题可能与眼前的这位公良兄有关,所以他没有说实话。

“那水月山庄的庄主是你朋友吗?你刚才出手救我,会不会得罪他啊?”

“也算不上朋友,而且我出手之时,没有人看见我。”

“哎呀!我差点忘了,刚才多谢你救命之恩。”

“说谢就太见外了。”

多年未见,陆离表现得很平静,但公良则显得比较激动。

“听说你变得很强大,心里为你高兴。一直想见你一面,但却不知道如何找你。”

“这些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还以为你……”陆离没有说下去,这些年,他虽然没有特意找寻公良则,但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他也几乎走了个遍,而公良则这个人,在江湖中就像压根不存在一般。他以为公良则当年没能躲过追杀,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特意去寻找,还有另个一个原因,那就是觉得会有些尴尬,因为当年公良则的师父欺骗了他,他还不确定当年公良则是否也欺骗了他。但今天见了面才知道,其实也没那么尴尬。

“以为我已经死了,对吧!哈哈哈哈!我哪有那么容易死?这些年我一直跟随师父学习各派武功,你也应该知道,修习别派武功,是武林大忌,被人知道了,会被各派联合追杀。所以这些年我们藏形潜踪,不敢露面,虽学了一身的本事,却不敢光明正大地使用。我也在想,这样的本事,学了又有何用。”

公良则所说的本事,应该是指武学上的。那样的粗浅功夫,现在的陆离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就是那些粗浅的功夫,当年却是他保命的绝技。没有那些粗浅的功夫,他活不到现在。比如这双铁掌,当年不知多少次挽救了他的性命。而现在,他身体的任何部位估计都比当年的铁掌结实。当然,现在的双掌还是全身上下最结实的部位。

“你师父呢?”陆离还是问出了令他略为尴尬的问题。

“我师父在我们藏身的山洞里。我师父他练功出了点差错,现在行动不便。对了,现在你本事大,说不定能治好师父。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吧!”

陆离点了点头。公良则展开轻功在前面奔行,陆离紧随其后。二人一路向鹿角山上奔去。到了一处隐蔽的洞口,公良推开一块石板,进了洞。

洞里阴暗,并有一股体臭味传来。陆离皱了皱眉,还是跟了进去。向里走了一段路,前面的公良则掏出火石,点燃了一支火把。

借着昏暗的火把光亮,陆离这才依稀地看清洞的一侧有一个石台,石台上铺着些兽皮,兽皮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灰的老人。也许不是灰色,是白色,因为长时间没洗澡了,因太脏而显成灰色。

这位老人就是候思空,当年搅动整个武林的神偷候思空。陆离记得他的模样。只是他苍老了太多。

“师父,您看谁来啦!”公良则有些兴奋地说道。

候思空看了看陆离,没能认出来。“你不该带陌生人来这里。”

公良则有些尴尬,陆离是师父的救命恩人,他以为师父会记得,没想到师父认不出来。但又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陆离虽然模样没有大的变化,但长高了很多,身材也更结实了,当年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了。也难怪师父认不出。

“他是陆离啊!师父,当年曾救过您。”公良则提醒道。

候思空混浊的眼睛再次看向陆离,“陆离!真的是你?”

“是我!”陆离答道,“当年你害得我好苦!”

当年,陆离从黄源真人那得知真相后,也曾设想过再遇到候思空时的情形,是骂他一顿,还是揍他一顿?但是今日真的遇见了,他说了一句“当年你害得我好苦”之后,就发现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被候思空害得被人追杀,但候思空也教了他一些掌功,而那些掌功,也确实在他逃亡时帮了大忙,但如果候思空不害他,他压根也不会被人追杀呀!而那些掌功,也促使他在武学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武学上的进步,从长远来看,有太大的意义吗?所以整件事仔细分析起来,很难说的清得失。

公良则一脸的懵懂,什么情况?很显然,当年的实情,他不了解。

“也许你很恨我,但我也确实帮你练成了很厉害的掌法。”候思空开口说道,“不管怎样,不管你如何恨我,但都与我的徒弟无关,所以,看在是我教了你掌法的份上,你把练成的那套掌法教给我徒弟吧!”

“什么?”陆离不解地看向公良则,“那套掌法我当年就默写出来交给你徒弟公良则了!”

“就在药王谷的那位大夫家里。”陆离又补充道。当日公良则中毒后,陆离背着他一路狂奔,误打误撞闯进神医谢长安的家里,这才由谢长安救了公良则一命。陆离顺便在谢长安家里默写出了功法。

“我说的是真正的功法。”候思空故意把“真正”二字咬重。

陆离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说,我当年给你徒弟的功法是假的?”

“这一点陆少侠心里最清楚。”

陆离哭笑不得,他当然最清楚!他当时傻傻地把公良则当成结义兄长,又傻傻地把他候思空当成半个师父,他默写出的功法当然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徒弟修炼时遇到了什么,但是我如何修炼的都如实默写出来了。”陆离说完后也有些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们解释这些呀?

“但公良则严格按照你所写的功法修炼却一无所成,而且还差点儿毁了一双手。你怎么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陆离心中纳闷:本来应该是我向候思空兴师问罪,怎么突然变成候思空向我兴师问罪了?

“好啦!好啦!一套掌法而已,不要为这种小事争吵!”公良则打断了两个人。一种武功,有的人能练成,有的人练不成,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公良则相信陆离没有故意做假,是自己的师父太偏执了。

“为无关紧要的事争吵不值得!”公良继续说道,“陆离,我师父练功走火入魔,下体瘫痪,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恢复?”

按照陆离本来的想法,他不找候思空报仇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帮他?但公良则这样问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天眼察看候思空的体内情况。嘴上却说道:“公良则,你修炼掌法时出现了什么情况?”

公良则意识到陆离对他的称呼变了。他只当是师父不相信陆离,气到陆离了。

“当时还有半葫芦多的丹药,师父按照帮你练时的方法向我扔石头,让我用肉掌击打,一天下来,双掌血肉模糊,每二天根本没法继续练,吃了丹药也不管用,只好停下来养伤。等半个月后,手掌上的伤好了,继续练,可一天下来,双掌又是血肉模糊,没办法,又得停下养伤,一养又是半个月。就这样,停停练练,练练停停,连练了几年,最后丹药吃光了,掌法还是毫无所成。现在,这双手掌像落下了病根一样,脆弱得很,什么掌法都不能修炼了。”

陆离一听,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自己是先练成了铁掌之后,再练的那套掌法,手掌击打石头也不会受伤。但公良则就不同了,他没有铁掌的基础,一开练就受伤,受伤了就没法继续练。而练功要每日坚持不辍,直到练成方休。中间停下了,再练时就又要重头练起。练练停停的,一辈子也练不成。

陆离知道了原因,却懒得解释,解释也没用了,公良则手掌受伤后没能及时医治,而且还不只一次,已经落下了病根,此生都无法再修炼任何外家掌法了。

候思空体内的情况陆离也察看清楚了。他奇怪:原来他也会“吸功大法”。

“你吸了别人的功力?”陆离问道。

“不是吸,是偷!”候思空辩解道,“我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偷。我偷别人的功法,偷别人的丹药,偷的目的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武功。最后我发现,偷什么都不如直接偷别人的功力来得爽快。于是我就直接偷别人的功力,我把偷做到了极致。”

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毫了!陆离心里蔑视了一下。“你有为被偷之人想过吗?”

“武林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我师父还有救吗?”公良则问道。他担心师父越这样说,陆离越生气,忙扯过话题。

现在候思空体内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吸收的别人的真气过多,已经超过了原本他自己修炼的真气。吸收别人的真气越多,反噬之力越强。现在反噬之力已经超过了他的控制能力,正在在他体内,以他的体内为战场与他原本的真气对抗。躯干以上,还在激烈的对抗之中,但下肢已经沦陷了,所以下肢呈现瘫痪状态。

这就好比一座城池。城中原本有守城军队,但城主不满足于现有的军事力量,而从城外其它势力处引来雇佣军以加强本城的军事力量。由于城主贪心不足,从外界引进的雇佣军数量越来越多,最后超过了本城原有的军队数量。而这些外来的雇佣军对城主根本没有忠诚可言,对此城池也没有任何感情,当他们数量少、力量小的时候,还能被本城的军队压制,还能听指挥,守纪律。而一旦雇佣军的数量、力量超过了本城原有军队的数量、力量之时,这些雇佣军就不再守纪律,而是在城内四处破坏。而本城原有军队要压制他们时,他们就会揭竿而起,与原有的城中军队大打出手。现在,双方正在互相耗损力量,城池之所以还没有完全沦陷,是因为雇佣军并非来自一处,彼此之间也互有牵制。等到雇佣军之间互相牵制之势一消,团结一致,本城军队的落败就是迟早的事了。

陆离估计,顶多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城池就会完全沦陷。城池沦陷之时,也就是候思空殒命之日。那时他将浑身经脉尽毁,腑脏器官衰竭而亡。

而要解决当前危机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把这些雇佣军驱逐出城。但很明显,候思空这个城主当前已经没有能力驱逐这些雇佣军了。

不是自己修来的真气,而摄入自己的体内,反噬是必然的。候思空是武学层次上的人,不懂炼化之法,无法将吸来的别人的真气炼化成自己的真气。

即便是懂得炼化之法的人,一般也不会这么做。因为炼化别人的真气的速度,并不比炼化从自然界中吸取的无主灵气的速度快。如果是同宗同源的真气,也就是同一门派、同一功法所修炼出的真气,炼化起来速度会快一些。功法上的差距越大,真气微观上的差距也越大,炼化起来也越吃力。

这也是陆离虽然知道“吸功大法”,却对其不屑一顾的原因。

陆离与白冰寒、苏炎合体练功之时,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丝白冰寒、苏炎的真气残留在他的体内,但真气都隐含着一丝主人的意志,两位主人情投意合,那两种真气也会情投意合、相溶无间,不会发生反噬的现象。

但候思空所吸入的别人的真气,却不是相好之人的,甚至是有敌对情绪之人的,反噬就理所当然了。而何时反噬,就看他原本的真气何时压制不住了。

“你吸了大量别人的真气,现在这些真气在你体内反噬,要取你的性命,你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了。”陆离淡淡地说道。

候思空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恐慌,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公良则却慌了,“陆兄弟,求你救救我师父。”说着给陆离跪了下来。

陆离忙将他扶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我可以救你师父,但你师父也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再吸别人的功力了。”

不等公良则答话,候思空问道:“你确定我现在的情况是由于吸了别人的功力造成的?”

他现在体内真气四处乱窜,没一刻安宁,他一直在勉强压制,但感觉就快要压制不住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功力不够强的缘故,故而一直在坚持吸别人的功力,以期提升自己的功力,但没想到这正是饮鸩止渴。

“非常确定!”陆离答道。

“好!既然原因清楚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再吸别人的功力了。”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之前没有让徒儿去吸别人的功力。

候思空只见陆离凌空对着自己轻抚了一掌,觉得从头部开始,一种很重的感觉由上而下漫过身体,最后他放了个响屁,顿觉一身轻松。原来在体内肆意乱窜的真气荡然无存。

陆离清除得很彻底,不仅将众多的雇佣军清除了,连本城的军队也一并清除了。雇佣军与本城军队混战厮杀在一起,无法分开,要清除就得一并清除。也就是说现在候思空功力尽失。

命是保住了,但下肢依然是瘫痪的。

公良则问道:“我师父的下肢瘫痪也能治好吗?”

陆离摇了摇头,“瘫痪我无能为力。”

其实陆离想治是可以治好的。只要耗损一点儿功力,就可以帮候思空打通下肢的经脉。但候思空吸取别人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功力,强取豪夺、自私自利,凭什么为这种人耗损功力呢?救他一命,也是看在公良则的份上。

再说,他吸取别人的功力,害了那么多的人,如果连瘫痪都帮他治好了,岂不是相当于他做了坏事却一点儿报应都没有?留下个瘫痪,也算是他应得的一点报应吧!

“你近一年,吸取的是水月山庄欧阳庄主的功力吧!”陆离问道。

候思空点了点头。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吸取他人功力的这个方法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创造的不行吗?”候思空说话时眼神变幻了一下。

陆离知道他在说谎,这样的方法,一位武林人士也许能够异想天开地创造出来,但却无法实施。没有一位修炼界的高手帮他桥接,他不可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吸取他人的功力。

他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陆离也不想强逼他。

“陆离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公良则连声称谢,能救回师父一命,他很开心。

“别叫我兄弟!”陆离冷冷地说道,“你我当初结义是建立在被你师父欺骗的基础上的,这做不得数。现在我看在你的份上救了你师父一命,咱俩的兄弟情分也就此了结了。”

他说着,拎起一边的衣袍,另一只手掌一划,衣袍被一割两断。这是割袍绝交,代表着二人的兄弟情义就此一刀两断。

公良则看着飘落的袍角,神色戚然,心中颇不是滋味,但也无法可想。他知道自己的师父和自己都对不起陆离,都欠陆离的,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陆离走出洞来,呼了一口气。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不知道白冰寒那边怎么样了,可别出什么意外。

他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白冰寒的方向。只要在十里之内,也就是丹脉的长度范围内,他就能感知到。

果然,他感受到了白冰寒的真气波动,而且波动得很厉害,还有苏炎的。难道她们已经与人动上手了?

他迅速朝那个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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